第二天就是皇太后的圣寿节,康熙到寿康宫向皇太后请安后,就和几个孩子到花园里玩耍。康熙抱着金huáng色小猫,对进宫来拜寿的婉筠道:“筠儿,这只小猫是波斯国献给皇额娘的寿礼,我要来给你。”婉筠谢恩之后,很高兴的接过小猫抱在怀里。“它真好看!毛真长,两只眼睛还不一样。皇上,它叫什么名字?”婉筠问。康熙道:“它还没有名字呢!咱们给它取一个名字。”惠珠格格笑道:“你看它金huáng金huáng的,像南瓜一样,就叫南瓜好啦!”耿聚忠扑哧一笑,道:“明明是只小猫,gān吗要叫它南瓜!”“你懂什么,南瓜是名字啦!”惠珠格格凶里凶气的辩解。耿聚忠没有理会她的任xing,淳朴的笑笑。
康熙的另一个陪读魏东亭道:“这样好了,它要是母的叫南瓜小姐,要是公的——”“公的叫南瓜少爷!”康熙不等他说完,抢着道。婉筠笑了,道:“就叫南瓜少爷好了。它是公的。”“你怎么知道?”惠珠格格好奇的睁着大眼睛望着她。婉筠一窘,耿聚忠替她解围道:“婉格格既然喜欢猫,当然会知道它是公是母。”婉筠点点头。她堂姐桓若得意的说道:“筠儿还和嬷嬷一起替我家的花猫接生过呢!”“什么叫接生?”惠珠年纪比他们都小,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魏东亭笑道:“真是个塔拉温珠子,连接生都不知道。接生就是老猫要生小猫,人在一旁帮它。”“怎么帮啊?”惠珠打破沙锅问到底。几个孩子都互相笑笑,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嬷嬷说长大了就知道了。”桓若道。惠珠听到这话也就不再多问。
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康熙和耿聚忠已经悄悄在一旁向婉筠问话。康熙道:“审了这些日子怎么还没有审出结果来?”婉筠道:“龚大人派人到澳门查看,证实那里的基督教徒只有百余人,根本没有所谓的聚众三万之说。可杨光先又提出汤玛法用洪范五行替当年的荣亲王选择墓地,造成了此后先帝以及好几位皇后皇妃、皇子皇女相继亡故。此乃他们控诉汤玛法最严重的罪行。”康熙道:“小四弟的墓地是皇阿玛亲自选的,我也去过,环境很是清幽,和汤玛法又什么关系!洪范五行是什么?”婉筠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一种害人的妖法。其实这桩天算案案qíng并不是很复杂,只是涉及天文历法,辅臣们包括我爷爷在内都不懂这些,因此一拖再拖。”耿聚忠道:“龚大人也不懂?”婉筠道:“大概他懂的也不多。杨光先和汤玛法当堂对质时说的那些话,没有几个人能听明白。”康熙皱眉道:“看来这次汤玛法凶多吉少,只怕就连龚鼎孳也难辞其咎。”
他想了想,神qíng像个大人,道:“聚忠,明天你和东亭进宫时带几本天文历法的书给我瞧瞧。我倒想看看他们争的是些什么。”耿聚忠应了一声,道:“皇上,要学历法恐怕要先从算学开始学起。”康熙眨眨眼,道:“你怎么知道?你也在看这方面的书?”耿聚忠憨厚的点点头笑着。婉筠道:“钦天监的传教士博古通今,您可以向他们请教。我师傅说算学不是自学就能成的。”康熙恍然笑笑,指着他们道:“哦,原来你们早就偷偷学天文历法了。”耿聚忠和婉筠也是一笑。此后多年,康熙一直潜心研究算学天文和历法,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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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
果然正如康熙所料,鳌拜等人以龚鼎孳怠慢审案、有徇私之嫌为由,在太皇太后那里参了龚鼎孳一本,要将他革职问罪。好在太皇太后把事qíng压了下来,他们才没有坚持要治龚鼎孳的罪。但他们又提出要判汤若望凌迟处死,太皇太后心里不同意,便一时没有表态,只同意辅臣继续审理此案。
辅臣们走后,康熙从内殿出来,向太皇太后道:“老佛爷,您怎么不为汤玛法说几句话?”太皇太后看见他,一愣道:“你也觉得汤玛法是冤枉的?”康熙道:“孙儿也不敢断定。但皇阿玛曾经那么看重他,还拜他为师,他就一定是个好人。皇阿玛看人总不会错。”康熙自幼便听师傅们讲到父亲的种种勤政爱民的事迹,自然对父亲无比崇敬。太皇太后听到他的话,扑哧一笑:“你就是这么判断是非的?只要是皇阿玛认为是对的,就是对的?是不是?”康熙知道皇祖母在取笑他,忸怩道:“师傅们也说汤玛法不是妖孽,是辅臣们借题发挥,要打击汉官。”太皇太后收起笑容,道:“你那些师傅,熊赐履、魏裔介,哪个不是汉官,他们当然要在你面前这么说。关键是你自己心里要有杆尺,知道衡量众人的话是真是假。”康熙小声道:“汤玛法还救过您呢!”说完,偷偷瞄了祖母一眼。
太皇太后拉他到身前,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皇祖母知道你渐渐大了,也想知道朝政大事。可这事急不得,也不是急就能达成的事。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牢记!”康熙睁大眼睛认真的听。太皇太后在他耳边道:“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心里的想法摆在脸上。要让别人猜不透你,别人也就不知道你的深浅,明白吗?师傅们的话,你尽可以听着,回来和祖母唠叨唠叨,但在他们面前不要轻易发表意见,因为你现在还没有亲政。”康熙懂事的点点头,道:“老佛爷,我想到一个主意。那个杨光先不是要说汤玛法的时宪历是骗人的吗?咱们不妨让他的大统历和和汤玛法的时宪历比试比试,看谁的准,谁就是对的!”太皇太后恩了一声,心里却想:孩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件事不仅仅是历法之争,根本就是满汉之争,汤若望不过是个替死鬼。她没有说破这一层,因为她另外有了谋算。
几天后,太皇太后下懿旨,命杨光先以大统历和汤若望的时宪历就几日后的日食,来一次测算比试,以证明哪一种历法更正确。辅臣们知道太皇太后是想给汤若望一次脱罪的机会,心里不qíng愿,可嘴上不敢说,应允了这次比试。结果,大统历测算的日食时间完全不对,时宪历却和日食时间很接近。原先视汤若望为骗子的人,渐渐有了动摇。恰好这时,京城发生地震,太皇太后便以上天示警为由,乘机下旨免了汤若望的凌迟死罪。鳌拜等人却不甘心,仍是上折奏请判汤若望死刑。太皇太后气恼不已,头一次以太皇太后之尊压下了鳌拜等人的气焰。汤若望最终被释放,却因年老体衰,又多日饱受折磨,不久便去世。
这一仗,满臣们输了,但是他们不甘心失败,把仇恨记在龚鼎孳等汉官头上。汉官们对满臣长久以来的嚣张气焰早有不满,也一心想和他们对峙,为天下的汉人谋求些利益。尚未亲政的康熙,自然成了他们最大的筹码。毕竟他还是孩子,又颇有乃父的仁慈之风。因此他们力主让康熙听政,以培养他日后亲政的能力。太皇太后批准了他们的要求,从此朝堂上便出现了小皇帝的身影。虽然他从不对政事发表意见,但汉官还是看到了希望。
到了康熙十二岁的时候,汉官们纷纷上书要求辅臣还政于君。太皇太后也看出了辅臣柄国的弊端,也想让康熙早日亲政,可她比任何人谋划的更远。她知道康熙想亲政,还没到最好的时候,因此她驳回了汉官们的请求,反而对四大辅臣连连施恩。鳌拜等人不知道太皇太后的打算,结党营私更加愈演愈烈。
不知太皇太后打算的,不仅仅是鳌拜等人,就连孔四贞也不明白她这次的心意。因为她一直是太皇太后最知心的人,所以当她问起,太皇太后也就没有隐瞒。“还不是时候啊!” 太皇太后感叹的说。孔四贞道:“皇额娘是想等辅臣们自己提出还政?这恐怕不易。”太皇太后道:“只有一步一步来。这次,就算我准了汉官们的提议,辅臣也未必肯jiāo权。他们会说,皇帝尚未成年,主少国疑,将朝政jiāo于孩童手里不放心。总之,他们有的是理由不还政。他们执政多年,一时间不让他们管了,只怕朝臣们还未必答应呢!”孔四贞点头道:“老佛爷考虑的是。不过要孩子成年,也不是没有办法。”太皇太后赞许的看着她道:“我这几天也琢磨这事呢,你看哪家的丫头合适?”孔四贞笑笑,道:“有一个人,不仅仅您喜欢,我也喜欢。更重要的是,她家的地位实在微妙的紧。”太皇太后道:“是啊。虽说太宗和先帝都是满蒙联姻,但今时不同往日,眼前重要的是笼络这一家!”四贞笑道:“难得的是这样安排,玄烨也会满意的。”太皇太后叹气道:“就算是不满,也没有法子呀!谁叫他生在帝王家。”
这一年的端午,慈宁宫里照例设宴招待亲贵福晋和命妇家眷。康熙下朝回来,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看到索额图的女儿桓若,他很高兴,跑过去问她:“你妹妹来了吗?”桓若道:“妹妹来了!刚才她和惠珠格格在一旁说话,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康熙四处望望,又走到暖阁里,也没有看到婉筠。
他步出慈宁宫,来到慈宁花园里。在花木fèng隙里,远远瞧见一个人,站在一大株欺霜赛雪的白牡丹旁边,看身形,正是婉筠。那株牡丹花朵硕大,雪白晶莹,仿佛瑶池仙品,哪似人间之物。太皇太后一向最喜欢这株牡丹,亲自起名叫白鹤卧雪。婉筠就站在花儿旁边出神。康熙向她走过去,打量着她。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缎袍,头上只用一支玉簪挽了个飞燕髻,没有别的饰物,脸上也只是薄施脂粉,但她沉思的面容令她格外惹人怜爱,像冰雪一般出尘脱俗。她一双手温柔的抚摩着怀中抱着的金huáng色小猫南瓜少爷,心思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纯净无暇,美丽动人,是花儿像她还是她就是白牡丹的化身?这景象深深印刻在康熙心里,很多很多年都不能抹去。
康熙慢慢走进她,既不愿惊动她,又想她能注意到自己。他的衣服拂动了花叶,“簌簌”响声使她抬起了头。看到康熙,她微微诧异,但也没有惊喜的表示,只是淡淡的道了个万福,没有下跪。康熙注意到她眉宇间的忧郁,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奴婢见这花开的好,便过来看看。”她的表qíng仍是淡淡的,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把眼睛遮住。“你要是喜欢,我叫老祖宗送给你一盆。”康熙道。婉筠这才抬头,有一点哀怨的说:“奴婢哪敢夺老佛爷之爱。”康熙不解的望着她,问道:“筠儿,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好不好?”婉筠抱着小猫,又向康熙福了一福,道:“皇上吉祥!这一次,恐怕是奴婢最后一次进宫来给您请安。愿皇上万福金安,早日亲政。”她转身要走,康熙急忙拦住她,道:“你不说清楚,朕不让你走!”他qíng急之下,摆出了皇帝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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