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不禁笑道:“整个宫里就属这丫头活得自在。”皇后道:“惠珠格格天真烂漫、不拘小节,令人羡慕。”太皇太后道:“四贞走了,我身边就剩她一个孩子陪我了。眼看着不出两年,连她也是要走的,还真有些寂寞。筠儿啊,翊坤宫的惠贵人已经怀有身孕,你怎么还没有消息?”皇后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孩儿的福分儿还没到吧。”太皇太后道:“身为皇后,多子便是多福,这道理想必也不用我多说。咱们大清一向重视嫡庶,你生的皇子必然不同。”皇后恩了一声。
翌日,在坤宁宫,皇后见康熙心qíng不错,问:“皇上,什么事如此高兴?”康熙道:“曹寅从江南回来,今天来给我请安。呵,才一年不见,那小子长的比我还高,学问也大有长进。就是说话声音变的嘶哑难听,像敲破锣似的。”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皇后也在心里一笑,心想您自己的声音不也变了吗。她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道:“曹寅回京的事,臣妾也听惠珠说过了。”“是啊,我叫她和聚忠替我给曹寅接风。”康熙坐到花梨木软榻上。“曹寅的母亲孙老夫人身体可好?”皇后问。康熙道:“曹寅说孙嬷嬷身体好着呢,还说她时常想念我们。其实我也经常想到她。”孙氏夫人是康熙的rǔ母,和康熙之间的感qíng很是深厚。多年以后,康熙四次南巡,均是住在曹家,更指孙氏夫人为“吾家老人”,一时传为佳话。
皇后见康熙脸蕴笑意,本不想破坏他的好心qíng,可孔四贞的事又不得不说,于是道:“臣妾听老佛爷说,孔姑姑要出嫁了!”这话很突然,康熙闻言大惊,失声道:“你说什么?”皇后知道康熙一向视孔四贞如母,怕他着急,便道:“您想想,孔姑姑都快三十岁了,迟早要嫁人呀。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孤身一人吧!”“嫁给谁?”康熙问。皇后道:“定南王旧部,广西将军孙延龄。”“这一定是老佛爷的主意!”康熙腾的从花梨木软榻上站起来,向外走去。皇后叹了口气,猜到他要去找孔四贞,也就没劝。
康熙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所以他就没惊动老祖母。在孔四贞所居的西暖阁,翎子见到康熙,忙下拜,道:“皇上,公主已经安置了!”康熙不理会,道:“朕要见孔姑姑,你快去通传。”翎子不敢怠慢,忙进去禀告。孔四贞松开头发,准备更衣,听说皇帝要见她,忙把衣扣扣好,整整袍子。康熙等不及翎子回报,直接走进暖阁来。孔四贞笑道:“皇上有什么急事?姑姑还没有梳好头发呢!”她示意翎子和其他侍女都出去。
暖阁里只剩两人,康熙注意到孔四贞的梳妆台上有个雕刻jīng美的楠木匣,匣盖打开着,里面躺着一柄莹洁清澈如同秋水的翡翠如意。如意头雕琢成一朵盛开的牡丹,牡丹上盘旋着一只凤凰,凤凰的长尾便成了那线条流利舒卷的如意长柄。用料jīng贵、图案富丽堂皇、雕琢巧夺天工,使这柄如意堪称无价之宝。康熙曾在大婚时,在皇后的梳妆台上见到类似的一柄如意,因此知道孔四贞的婚期也不远了。
想到此处,康熙黯然道:“孔姑姑,听说你要出嫁了?”孔四贞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但因为两人平时感qíng甚笃,也就不隐瞒。她道:“是啊,你知道了。听皇后说的吧!”康熙道:“姑姑,你真喜欢那个叫孙延龄的?他配不上你!”他的qíng绪有些激动。孔四贞淡淡一笑,道:“婚姻大事,当然是由父母做主,孔姑姑也不例外。”康熙走近她,颇有些孩子气的说道:“姑姑,你自己不好去说,我替你去和皇祖母说。让你永远留在宫里。”孔四贞笑道:“傻孩子,姑姑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宫里。”康熙望着她,她的神qíng里根本就没有一丝待嫁的喜悦,于是他道:“姑姑,要不你做我的妃子吧,这样就可以不用嫁到广西了。”孔四贞听到这天真的话,不禁哑然失笑。她摇摇头,道:“我比你大多了,又是你姑姑,怎么能做你的妃子。”康熙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根本不可行,可他实在不愿孔四贞远嫁,qíng急之下就说了出来。
孔四贞看着他的面容,长的越来越像他的父亲顺治皇帝,心里有一丝酸楚。她温婉道:“放心吧,姑姑一定会经常来京里看你和老佛爷。”康熙qíng绪失落,呆呆看了孔四贞一会,道:“孔姑姑,你心里爱的人是皇阿玛是吗?”没有什么话比这句更能让孔四贞惊愕的了,她的脸色在瞬间变的苍白,好不容易才恢复,但足以让康熙了解她的心意。孔四贞勉qiáng笑道:“皇上怎么想起说这个,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及前尘往事,坚qiáng如她也不禁深深叹息。“姑姑,皇阿玛当年辜负了你,他心里就只有端敬皇后。玄烨真的不想再看你不开心。”康熙像小时侯一样坐到她脚边,诚挚的说道。
孔四贞很感动,眼里微微润湿,低头看着他道:“皇上,你还不明白吗?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为了顾全大局,什么都能牺牲。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像你和皇后那样称心如意。”康熙见她眼睛红红的,动qíng道:“皇祖母这样安排究竟有什么用意?非要把你嫁到广西去。日后咱们见上一面都难。”孔四贞知道他不弄明白决不会罢休,于是道:“老佛爷安排我嫁回广西是为了让皇上早日亲政。如今朝中权臣当道,鳌拜已权顷朝野,我准备联合其他三藩汉王共同上书朝廷,要求辅臣还政于君。要是我就这么回广西,鳌拜耳目众多难免不起疑,所以老佛爷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以嫁女为名,让我带着她的懿旨去广西。”康熙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太皇太后的良苦用心。“可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委屈了姑姑你。”孔四贞淡然道:“姑姑早已心如止水,只盼你能早日亲政,不辜负先帝的期望,做个造福苍生的好皇帝。”康熙点点头,眼睛里满是伤感。
几天后,孔四贞以和硕公主之尊下嫁广西将军孙延龄,太皇太后和康熙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送亲的队伍浩浩dàngdàng的从紫禁城出来,穿越皇城,走向永定门外,围观的百姓占据了大街小巷。康熙站在城楼上目送送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心里无比留恋。他父母早亡,孔四贞和太皇太后都是真心疼爱他的人。如今她远嫁西南,不知相见何期,怎不让人怅然若失。
就在一个月以后,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之主上书朝廷,奏请皇帝亲政。朝中汉官闻风而动,也纷纷上书请求皇帝亲政。在这种qíng势下,鳌拜及其党羽不得不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主动提出辞政。于是,在太皇太后的安排下,康熙皇帝在十四岁这一年正式亲政,同时为安辅臣之心,太皇太后提出由鳌拜和遏必隆共同辅佐皇帝度过亲政最初时期。至此,康熙皇帝终于在太和殿举行亲政大典,并开始在乾清宫门前听政。清朝皇帝御门听政这一惯例,就是从这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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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宜妃见于清史稿,绝非杜撰 次年五月,翊坤宫的惠贵人生下了一位阿哥,即皇长子承瑞。太皇太后和康熙都很高兴,进封惠贵人为惠妃。在坤宁宫,康熙兴奋的对皇后说,“我终于有儿子了,真是有点难以置信。”皇后道:“皇家香烟绵延不断,大清定能亿万斯年。惠妃倒真是个有福之人,皇上应该去看望看望她。”康熙笑道:“皇后,你要赶我走?”皇后道:“臣妾不敢,只是觉得女人刚生了孩子当然希望得到关心。您去看她,她定会感恩戴德。”康熙故意逗她道:“那我真去了!”“您去吧!刚下过雨天黑路滑,您留神脚底下。”皇后道。康熙没想到皇后一点也不吃醋,自己倒有点没趣,有些不满的离开了坤宁宫。皇后见他走时板着脸,心里纳闷,仔细一想忽然明白,不禁微微一笑。
接连四五天,康熙都没有再来坤宁宫,也没招皇后去清宁宫。皇后心想,也该是让皇帝消气的时候了。她带着chūn华、秋实从慈宁宫请安出来,准备去养心殿给康熙请安,却在御花园中远远看见康熙和宜贵人在太液池畔的凉亭里喂池中金鱼。她心生一计,便向他们走过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皇后若无其事的向康熙下拜。康熙淡然道:“起来吧!”宜贵人见到皇后,忙行了个福礼,“臣妾郭络罗氏参见皇后!”“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同安。”皇后和颜悦色的说,坐到石凳上。
康熙装做无心的看了皇后一眼,几天不见,他心里还是有点想她。只是自从她当了皇后之后,两人反不像从前那么随意,她太贤惠太像个皇后了。康熙觉得在她心里,他只是皇帝,不再是那个和她从小就相识的三阿哥,就像个符号。康熙道:“朕刚才叫人下去采鲜藕,等一会儿,你也带一篓回去。”皇后见康熙看着她,淡淡向他一笑。宜贵人年纪很小,才不到十三岁,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天真。她道:“皇上,您昨天赏我的那筐葡萄真好吃,又大又甜。”康熙道:“你要是喜欢吃,就叫御厨房在送一筐给你。”他边说边观察皇后的反应。皇后聪慧过人,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意。她有意眉心一蹙,小嘴微微一扁,但很快就面色如常。康熙和她自幼相知,知道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种表qíng,不禁莞尔。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后站起来道:“皇上,臣妾宫里还有些事,先告退了。”她走后,康熙看着她秀丽的背影,唇边有一丝笑意。皇后走在曲折的游廊上,也有一抹微笑。
康熙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和侍女chūn华下围棋。听到都太监梁九功尖锐的声音,皇后忙起身到宫门口迎接皇帝。康熙看到炕桌上的棋盘,道:“黑棋的qíng况不妙啊,已是残局。”chūn华道:“奴婢棋艺不jīng,自然是娘娘手下败将。”康熙道:“朕来替你下。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扭转乾坤。”他坐到炕桌旁,观棋思索。皇后吩咐侍女端来奶茶和奶皮子,还有一盘紫澄澄的葡萄,盛在晶亮的水晶盏里。
这时,皇后养的波斯猫南瓜少爷从角落里钻出来,脖子上系的金铃叮当作响。皇后怕它弄出声响打扰康熙思考,把它抱了起来。“南瓜怎么也弄了个金铃铛戴着?”康熙问。他是皇帝,自然不能称一只猫为少爷。皇后抚摸着猫背,道:“它走路悄无声息,系个铃铛是不让它在宫里乱跑。”康熙笑道:“千万别叫惠珠妹妹看到,否则她会以为你们有意取笑她。”惠珠格格最喜欢佩带装有金铃银铃的饰物,走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的。皇宫里的人一听到铃声就知道是她来了。因此经康熙这么一说,皇后不禁哑然失笑。她站起身,唤来侍女秋实把猫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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