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哼了一声,笑道:“你那时还在家里思过,哪里知道他在西北搞的这些闹剧。大将军王声势如天,将女儿送给他当妾,还怕他嫌呢。这女子是科尔沁一个台吉的女儿,允禵虽收了她,却一直冷落她,也没将她带回京。这会儿要借蒙古人的势了,想起她来。”
允礼见雍正一副不屑的神qíng,忍不住道:“眼见八哥、九哥死了,十四哥为求自保,出此下策也是人之常qíng。皇上,您真要思量。”雍正瞥了他一眼,道:“朕就知道你要替他说话。”允礼哼了一声,道:“他是我哥。”雍正听了这话,心里有气,瞪着他。允礼却偏过脸不看他。
允祥见气氛要不好,忙打圆场,“不都是自家兄弟嘛,分什么彼此。皇上,十四弟罪不至死,要杀他,臣弟也不同意。”说着他向允礼递了个眼色,允礼会意,忙道:“让他认罪也就罢了。杀了他,有个人会活不成。”雍正如何不知允祥和允礼顾及的都是玉穗儿,深深叹息了一声。
他思忖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给允禵。“你将这书信jiāo给范世绎,让他转jiāo给允禵。我看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雍正写完信后jiāo给允礼。允礼接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阿其那在皇考之时,尔原yù与之同死,今伊身故,尔若yù往看。若yù同死,悉听尔意。
允礼脸色一变,“您这是……”雍正冷冷道:“他必须向朕低头认罪。不然,罪不可恕。”允礼和允祥对视一眼,知道多说无益,只得退了下去。
紫禁城甬道上,允祥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跟皇上置气不是自己找骂吗。”允礼叹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道:“八哥死了,连骨灰都没留下。十五姐求我安排将八哥和八嫂合葬,我没做到,心里不痛快。”
提起允禩的死,允祥心里也是一寒,虽是政敌多年,却也是同胞兄弟,幼年时也曾一起骑马打猎。他就算有天大的错,人都死了,却无葬身之地,说起来确实让人心寒。
允礼望天一眼,视线落的很远,向允祥道:“十四哥这个人,咱们都了解。他看到皇上这封信会是什么表qíng,不用多想也可得知。好多时候,他比八哥更难缠。八哥的聪明含于内,他的聪明却外放,叫人没辙。”允祥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封信?”见允礼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允祥也不做声。
允礼道:“将信jiāo给范世绎那老小子,十四哥这回必死无疑。范世绎正愁没机会邀功呢,上回十五姐去马兰峪,他拦着不让十五姐见十四哥,还说了些不三不四的话,把十五姐气的够呛,给了他一耳光。范世绎脸上挂不住,差点要拿她。”
允祥听了这话,不由得瞪眼道:“这奴才找死呢?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允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道:“十五姐没和你说?她听说皇上要处置十四哥,想去看他,我给她写的手谕。”
允祥点点头,知道玉穗儿是怕自己不同意,没有来找自己商量,而是直接找了允礼。允礼从小就和她十分要好,对她的请求必然不会反驳,再加上允礼最宠爱的侧福晋馥儿曾是玉穗儿的宫女,两个女人一起求他,天大的事儿他也没法不同意。
想到这里,允祥忽然想起,他福晋小湄说起过,她去公主府探望玉穗儿,却扑了空,家人说玉穗儿出京去了,原来那时她是去看允禵。允禵啊允禵,你何其幸运,有个女人这样牵挂你,可是你却不知悔改,让她cao了多少心。
允礼见他不说话,道:“这信我还是亲自jiāo给十四哥好了。十五姐那里我也得去一趟,不然她将来会怨我。”允祥淡淡笑道:“她真没白疼你。”允礼也笑了,“我知道,你是不便出面,等到你出面,那就是天大的事儿了,留着将来用吧。”允祥摇摇头,低语道:“真不希望有这一天。”
景山寿皇殿,允禵看到雍正写给他的信,气得七窍生烟。
允礼见他脸色发白,知道心中必是恼恨不已,只得道:“十四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我也不跟你说了,你想想八哥和九哥。”
允禵故意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八哥九哥,只知道阿其那、塞思黑。”允礼知道他心qíng不好,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苦笑道:“你啊!”
允禵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是奉命行事,若不问青红皂白与他为难,反倒是自己不占理儿了,缓着说了一句:“你跟皇上说,八哥已逝,我心里悲痛,不忍去看,他若念兄弟之qíng,不妨送八哥一程。”
“我的老天,你这是什么话。十四哥,你当真让我为难了。”允礼捂着脑门一脸的烦恼。忽然,他灵机一动,道:“你当真要将这话带给皇上?”允禵哼了一声。
允礼点头道:“好好,十四哥,你真硬气的很。正好我今儿要去看十五姐,将你这话告诉她,还有你那个蒙古小福晋的事儿,一并让她知道。让她哭死算了。”“你小子敢威胁我!”允禵看允礼一脸幸灾乐祸的神qíng,嗔了一句。
允礼哼了一声,道:“我就威胁你了,怎么着。你不悔改,给皇上知道你这些话,他绝不会饶你。你要是死了,十五姐肯定会哭死,总之都是一死,早死还早解脱。你看着办吧。”
允禵被他这话气晕了,却一点办法没有。他猛的一捶桌子,提起笔思忖片刻,又不甘心的扔到一边。允礼瞧着他负气的样子,心知他正犹豫不定,也不理会,自顾自站立一旁。
只听允禵叹息了一声,终于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然后狠狠的把笔扔向允礼。允礼飞快的闪了一下,没有被笔砸中。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纸来看,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深夜,雍正看到允礼拿过来的允禵回信,只见上面写着:我向来为阿其那所愚,今伊既伏冥诛,我不愿往看。
雍正冷笑着将书信扔到一边,心想:允禵这小子,连认罪求饶态度也这般不谦恭。他又拿起另一份折子,眉头渐渐紧锁。原来那天在景山,允礼和允禵的对话,竟叫旁人听了去,写了密折呈jiāo给雍正。
雍正气得一阵头昏,渐觉jīng神不济,靠在御案上休憩。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苏培盛进来禀报:十五公主求见。雍正心里苦笑,算算她也该来了。
玉穗儿走进养心殿暖阁,向雍正福了一福。雍正向她招招手,玉穗儿走上前。“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歇着?”雍正见她比端午家宴时又瘦了些,心里不是滋味。
玉穗儿看着他面前一大堆奏折,道:“皇后说您夜夜批阅奏折到深夜,这样下去会把身体熬坏的。奏折是看不完的,内外有臣工,您又何苦事必躬亲?”雍正拨了拨灯芯,叹道:“这些折子,朕若不亲自看,总是不放心。”
玉穗儿随意的看了几个折子,见每个折子上都有朱批谕示,道:“说到勤勉,您比皇阿玛有过之无不及。”雍正淡淡一笑,“朕的能力和魄力及不上先帝分毫,能做的也只是勤能补拙。”玉穗儿拾起一页纸,看到上面竟是允禵的字,不禁有些讶异。
她缓缓抬头看了雍正,见雍正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垂下眼帘。雍正揉揉太阳xué,道:“你看他是不是狂妄之极?”玉穗儿眉尖一蹙,道:“四哥,您就饶了他吧。打小他就这样,不肯服软。”
雍正长出一口气,叹道:“朕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你这么向着他。满都护也是,朕那时让他去审问允禵,他倒好,奏折里通篇都在为允禵开脱。”
玉穗儿想起上回在马兰峪兵营里,满都护替她解围,不禁深深钦佩起这位堂兄来。人人自危的时候,他还能挺身而出,不怕得罪皇帝,确实是个有担当的人。
“上回你去马兰峪,怎么不见他一面就走了?”雍正忽然提起这事,玉穗儿心里一惊,看向雍正,见他面色清冷,看不清喜怒。“我……”玉穗儿思绪纷乱,不知该如何辩解。雍正瞧她神色凄苦,也就不再追问。
片刻之后,玉穗儿缓缓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物件,递到雍正面前。雍正仔细一看,正是康熙当年经常戴的那枚翠玉扳指。诧异之余,他打量着玉穗儿。玉穗儿跪了下去,雍正狐疑的看着她。玉穗儿道:“皇阿玛临终前jiāo给我的。如今和那串佛珠一样,完璧归赵。”
雍正手里捏着翠玉扳指,心里感慨万千,“朕继位时,你没拿出来,怎么这会儿拿出来了?想用它来救老十四一命?”
玉穗儿摇摇头,“不,您要杀他早就杀了。如果是必死之人,这扳指也救不了命。”雍正心想:玉儿,你以退为进,倒叫朕进退两难。允禵冥顽不灵,朕并非没有杀他之心。你把这扳指拿来,不求也是求了。
他叹息一声,“不要跪着了,起来说话。”玉穗儿却不肯起。雍正只得道:“你说的对,这扳指救不了必死之人。朕已经给过允禵很多次机会了,是他一直在跟朕为难。”
玉穗儿见他虽满眼忧色,眼神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道:“他已经大势已去。八哥九哥都死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雍正审视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玉穗儿看到康熙的一把佩刀作为先皇遗物还挂在暖阁的墙上,把心一横。她拔下头发上的钗环,散开发髻,一头秀发披散下来。雍正正不解,见她站起来走到墙边取下康熙的佩刀,侧身抓起一束秀发砍了下去。那一束头发顿时落在她手中。雍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玉穗儿将佩刀放回去,拿着自己的一束头发走到雍正面前跪下,不说话,只是含着眼泪看着他。雍正又惊又痛,颤抖着接过她的头发,哽咽道:“玉儿,你这是何苦?他不值得……”
玉穗儿摇摇头,哭道:“你不明白,四哥,值不值得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只要他活着,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雍正见她痛苦的样子,忽然想起了洛灵,心中惆怅不已。“你们……朕真拿你们……”他心痛的说不下去,半晌才缓缓的拿起那道参奏允禵的密折,放在烛火上烧了。“玉儿,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忘了你答应朕的话。”玉穗儿磕了个头,起身缓步离开养心殿。
天边已泛白,玉穗儿浑浑噩噩的走在紫禁城的甬道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允祥迎面走过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拉住她道:“玉儿,你怎么了?”
玉穗儿愣愣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十三哥——”允祥这才注意到她披散着头发,长发间还有一截不见了,诧异不已。“头发怎么少了一截?”允祥轻抚她秀发。
52书库推荐浏览: 颜月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