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廊子,胤禩目光穿过桂花树丛便看到了跪在青石砖上的纤纤人影,不禁止住了脚步。洛灵单薄的身子无力地倦跪在地上,想是双腿的痛疼难忍,双手撑着地面,看不清表qíng。
胤禩忍不住慢慢地踱到她跟前站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一夜的惦念,终于见到了她,心中满是自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洛灵瞥见一双朝靴在身边,吸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跟前的人:“八爷!”
平日里清丽如水的人儿,如今双颊微肿,憔悴得让人无法不去怜惜。胤禩低头注视着她,不由心中一凛:“你跪在这儿多久了?”
听着他急急地问话,洛灵有些迟疑:“没……没多久。”胤禩见她紧咬着下唇,一副隐忍痛楚的模样,知道再问她也不会说,转身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八爷!”洛灵见他脸色不对,不由失声叫住他。胤禩闻声止步,却没有回头。洛灵qiáng忍着疼,直起身子:“太后给予的责罚已是从轻了,更何况此事本就源于福晋对奴婢的猜测,如果八爷再去惊动太后,恐怕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他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只是……胤禩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她面前,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目光:“对不起。”
事虽因胤禩而起,洛灵却始终没有怨过他,而此时他满眼的关切与自责,更让洛灵无法不动容,然而只要一想起八福晋狠狠的怒骂和太后轻视的目光,心中也不禁泛起一阵酸涩,眼泪夺眶而出:“没事,奴婢没事。”
胤禩双眉一紧,抬起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却被她轻轻避开了。胤禩的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放下,他宁愿她怨,却不愿她如此漠然。
洛灵说的不错,如果他真的去求qíng,也许会给她带来更大的责罚,甚至真的被逐出宫。别无他法,他能做的只有忍,忍过这场风波。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此时,他却只能看着她无辜地被罚,什么都不能做。想到这儿,胤禩只觉心中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再次望了望她一脸的隐忍,神色黯然地慢慢站起来,转身离开了宁寿宫。
胤禩离开不久,太后突然传旨让洛灵去西侧院受罚。想是被胤禟、胤誐一搅和,太后怕损了玉穗儿的颜面,才把她挪了地方。也好,那里清静无人,反到少看了许多眼色。可跪得久了,洛灵想站起来都费劲,更何况是行走,最后是被两个太监架了过去。
一切又归于了沉寂,洛灵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快到传午膳的时候了。爱谁谁吧。只要熬过了今日,明日什么都不去想,吃饱!睡觉!想着容易,可真到眼前,就会感觉一个时辰竟比以往的一天还要长。
入了夜,宁寿宫静得只能听到虫鸣之声。洛灵已经累得直不起腰,看了看四下无人,想歪坐在地上,两条腿却动也动不了,不死心,又用力按了按膝盖,竟是毫无知觉,不由心里一凉,难道这两条腿就这么废了?!
不会的,只不过是跪了一天一宿,哪里这么娇弱?是麻了,一定是麻了。心里越想越怕,洛灵举起拳头去砸自己的膝盖,竟然还是没有感觉。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她举起的拳头,洛灵吃惊得抬起头,那双熟悉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觞子……”贺觞忙示意她噤声,四下看了看,从腰间取了水囊递给她。
这一天滴水未沾,此时如逢甘露一般,洛灵仰头将水囊中的水喝了个gān净。贺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去检查她的膝盖。洛灵吓了一跳,连忙打开了他的手,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再对我无礼……我就……”“就怎样?”贺觞不去理她,扶她坐在青石砖上,继续检查着她的膝盖。
他说话了!洛灵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不是除了胤禩、胤禵谁都不理的嘛?他竟然会跟自己说话!
贺觞仔细检查了她的双腿,才终于松了口气,压着嗓子道:“你的腿没事,回去热敷一下就好。”“十四爷没出宫吗?”
贺觞在她膝旁的各处xué道按摩了几下,才将弯曲地腿放直。听了她的话,却没有回答,只是从她手中取回了水囊挂回腰间。
洛灵见他不答也就没再多问,尝试着想弯曲双腿。贺觞忙道:“就这样呆着,格格又不会深究你是不是跪着。”洛灵一想也是,笑着看向他:“谢谢。”贺觞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洛灵只觉他身形一动,便迅速掩身于夜色之中。
一大早,玉穗儿已等在宁寿宫门外,宫门一开,她就钻了进去,把开宫门的小太监吓得愣了半天。
西侧院中,洛灵晕倒在地上,根本喊不醒。玉穗儿急得抓了个太监回自己宫里抬了chūn凳,将洛灵抬回了乾西五所。
洛灵醒过来,已经第二天的晚上了。红绫惊喜地看着她睁开双眼,就不停地叨念着:“谢天谢地你可醒了,把我们都急坏了。”
“格格呢?”洛灵虚弱的问。红绫理了理她额上的发丝,笑道:“格格从太医那儿要了好多补药,正盯着他们熬药呢。”
洛灵抬眼看了看天,想起身,腿上一阵刺痛不由得喊了出来。红绫按住她,忙不迭地为她擦着头上疼出的汗:“别动别动,现在不能下chuáng,你跪的时间长了,又是在青石板上,要休息两日才行。格格已经请太医看过了,也留下药了,每日要热敷三次。”
洛灵缓缓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她:“我饿了。”红绫开心地笑了:“知道饿就好,你等着,饭已经凉了,我这就去热了来。”说完眉开眼笑地走了。
洛灵两眼望着幔帐闲呆了片刻,微微转头看到了桌上的茶,觉得好渴。她咬着牙,忍着疼痛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腿,还好,已经能弯动了,支撑身子,缓缓下了地,才站起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洛灵连喊都没来及喊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紧皱着眉,直起身子,洛灵qiáng忍着想回到chuáng上,却再也没有力气了。坐在地上,一脸的无奈,心想只有等红绫回来了,说不准还得挨她的一顿好骂。
正思量着如何装可怜敷衍红绫,身子突然悬空,竟被人抱了起来。“四爷!”洛灵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胤禛隐含怜惜的目光。胤禛嘴角微动,浅笑着将她放回chuáng上,拉过锦被替她盖好,又回到桌边,取来茶递给她。
洛灵忙接过来一仰脖儿喝了个gān净,手里握着空杯给他也不是,不给他也不是,浑身的不自在。胤禛就这样站在chuáng前,没有说话,似是在等她先开口。
半晌,洛灵僵持不下,只得就范:“四爷怎么会来。”胤禛取回了她手中杯子放回桌上,折回身坐在了她chuáng边的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怎么就不能来?”
洛灵听了他这话有些气闷,能与不能,谁又管得了你堂堂贝靳爷,心里越想越气,抬起头正待反唇相讥,却接触到他投来的满眼温柔,心头一跳,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胤禛看她一副不服气的表qíng,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淡淡地道:“知道八弟妹的厉害了吧。”洛灵看了他一眼,撇了下嘴:“嗯,泼得厉害。”她的话到是出乎胤禛的意料,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洛灵没好气地看着他:“有这么好笑吗?”胤禛没有回答,看着她仍然有些微肿的脸颊,渐渐收敛了笑容:“以后要多留心些,不要只为一时之气伤了自己。”洛灵微微一愣,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手里摆弄着发辫,故意不去看他。
胤禛看着她微皱着双眉,沉思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没有去宁寿宫……”“我明白。”洛灵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歪着头看他。胤禛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含笑的样子,眼中温柔更浓。半晌,才轻叹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去:“我走了。”
洛灵点了点头,胤禛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方转身出了房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缓缓回过神来。
八福晋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闹,竟惹得胤禩来了招儿眼不见心不烦,一声招呼没打,去了胤禵府上,心里别提多难过了。闷坐在房里把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怎么想,都不是自己的错,胤禩也好似没什么大错。就这样想来想去,一切的错竟全是洛灵那丫头一个人的。
即然错在一个外人身上,何苦把自家弄得这步田地?八福晋到是很会开解自己,心里这么一琢磨,她也就没那么大气了,连忙张罗着丫头收拾好胤禩的书房,又命秦福去请胤禩回府。
胤禵府内,胤禩听了秦福的话,仰头长出了口气,这算怎么档子事儿。胤禵乐呵呵地看着他,指着贺觞喊了一声:“去,收拾八哥的铺盖卷儿。”贺觞知他是故意的,看胤禩一脸的愁苦,冲秦福挥了挥手。秦福会意,恭身退了下去。
胤禵拍了拍胤禩的肩,叹了口气:“行了,别较劲了,八嫂子不是低头了嘛。难不成你还想让她亲自来请你。你可别啊,回头你们俩口子哪句话说不对,再在我这儿吵起来。”“迟早是要回去的。”胤禩神色忽得一冷:“只是,心里的这口气,闷得我难受。”
“算了,不就是女人嘛,谁轻谁重,你可要分清楚。”胤禵心知他在意洛灵所受的委屈,但八福晋身份高贵,更是宜妃的外甥女,洛灵是没的比的。胤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我自然分得清,只是害得她无辜受苦,心里过不去。”
“觞子不是去看过了嘛,没有大碍,过个几天就能走路了。”胤禵回头看了一眼贺觞,示意他安慰一下胤禩。贺觞点了下头:“只是受了些许寒气,经骨有些麻痹。”
胤禩听了神色微缓,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胤禵:“被你八嫂一搅,我到把正事忘了。苏州传了消息过来,今日有行文报上来,据说被四哥扣在了手里。”“难道是太子爷?”胤禵听了一皱眉:“老四可从不gān这种事儿。”
“说不好。”胤禩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翠玉扳指,想了想:“大考之后,太子就没闲着。皇阿玛心知肚明,却也不好管束,才把吏部分派给三哥、四哥,又让我从旁监管。”“这么一来,太子的财路就断了。”胤禵心领神会。
胤禩点了点头:“看来,此路不通,另觅他途了。”“江苏巡抚一向与曹寅jiāo好,如果说太子要走这条路,那也未尝不可。”胤禵嘿嘿一乐:“咱这位太子二哥真会给自己找财路。”“这条路,可比吏部的宽多了。”胤禩淡淡一笑:“看来今年江淮的税银,又要拖欠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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