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董卓。”
“那又如何?”
董卓微微怔住,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是啊,他是董卓,那又如何?
“董卓没有进京时,我和弟弟便在已在战乱中失去了爹娘呢……”小女孩低低地说着,神色微微黯然,随即她转身挥了挥手,“我要回去了,弟弟还等我回去做饭呢……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董卓轻轻拥着我,将双飞cha入我的鬓发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他笑得温和。
“你受伤了。”我扯下发带系上的他伤口。
“一点都不痛。”他兀自笑得温暖。
看着董卓,我微笑。
身后蓦然一阵yīn凉,我头皮发麻,全身戒备,有人偷袭!
笑意微僵,面色骤然寒冷如霜,董卓抬脚,狠狠将脚边一把大刀踢飞。
身后,有利刃刺破皮ròu的声音……
我缓缓转身,在我身后,不足半米处,有一杀手,当场毙命,暗红的血沿着那大刀刺入的伤口汩汩流出……
回头看向董卓,他褐色的双眸里,有血的颜色。
“对不起”,微僵着神色,他竟是道歉,面安有些不安。
为了杀人而道歉么?
不杀人的董卓,就像一只被拔光了牙齿的猛shòu。
“只要你是安全的,我便不杀人。”半晌,他低低地添了一句。
换言之,只为我拿起那屠戮的刀呢。
抬手,我抚上鬓发间的双飞,笑得有些苦涩。
原来我……才是罪魁,才是祸首……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
“若我死了,你会如何?”幽幽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董卓微怔,定定地看我,微微喘息着,淡褐的双眸染上了血的色泽。
我不自觉地将左手藏在身后,都说十指连心,如今,牵连着那指尖的伤口,我的心开始泛着痛……
犹如那一日在司徒府,那碎片刺破我指尖的痛楚……
兴义师曹cao举兵勤王 yīn谋起何?
回到太师府的时候,郭汜正寒着一张脸守在门口。
“大人,你怎么才回来!”他急急地冲上前来,没有看我,“汜水关守不住了!”
cao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láng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yù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檄文到日,可速奉行!——《三国演义》
曹cao的檄文如风般传遍各镇,各诸侯皆起兵相应。
蓦然间,天下大乱了。
刘辩的死,却是点燃了那最后的战火。
天子脚下,顷刻间成了战场。
汜水关战败,吕布带兵退守虎牢关,虎牢关离洛阳五十里,董卓亲自在关上屯住。
董卓离府出征时,我仍在睡梦中。
我知道他便站在我chuáng边,可是……我睁不开眼。
他的掌心带着厚厚的茧,粗糙而温暖。
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额,拂开那散落的发丝,他的目光,是那般的眷恋。
这一战,董卓是必败的。
联军之内,人才济济。
除了曹cao外,历史上著名的刘备、关羽、张飞此时都还只是联军中汲汲无名之辈。
坐在洛阳太师府的庭院里,我望着满院飞花,chūn意盎然。
董卓亲往虎牢关已七日,我只是在等待一个结局。
穿越了那么漫长的时空,知道一切历史的发展,我却是无能为力。一心想将董卓留在凉州,董卓还是进了洛阳;一心想护往刘辩,刘辩还是死了。
我不否认,我在怕,在这个历史的天空下,我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能引起致命的蝴蝶效应。
我,不敢轻举妄动。
承认吧,我是道道地地的胆小鬼。
既定的结局,变化的只是过程,无论我怎么折腾……结局,还是结局。
庭院里,阳光遍地,我坐在树荫下。
头顶,是一株参天的古木。
阳光透过茂盛的叶子洒落在地,点点滴滴,绿影斑驳间,我困意连连。
最近,越来越嗜睡了,做什么都懒懒的。
斜倚着那参天的大树,我的眼皮越来越重。
厮杀声,惨叫声,耳边仿佛jiāo织着一曲地狱的悲歌,我仍是闭着双眼,直觉地以为又是梦境一场。
最近,我越来越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的差别了。
直到血的腥味浓浓地扑鼻而来,我才蓦然睁开眼。
chūn日的宁静dàng然无存。
整个太师府竟已是一片死寂,那么多记不住姓名的丫环婢女都化为冰冷的尸体。
此次虎牢关之战,西凉兵jīng锐尽出,留守太师府的的不足百人,现在,皆已命丧huáng泉。
……除了我。
“我以为,你会杀了董卓,替皇兄报仇。”冷冽的声音蓦然响起,有一道yīn影挡住了我的阳光。
我抬头,竟是看到了小毒舌。
在他的身后,是一群宫廷侍卫,他们的刀锋,仍在滴血。
“真是不甘心哪,上回布置得那么费力,结果竟仍是让他逃脱了。”咬牙,刘协恨恨地道。
上回?洛阳街头的那一场预谋的行刺,竟是小毒舌的手笔?
这个孩子,长大了呢。
“你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到这太师府来吗?”看着我,刘协笑得冷冽。
那样一个孩子啊,我暗自喟叹。
扶着树gān,我站起身,手脚仿佛被灌了铅似的,不利索。
“王者之怒,流血千里。”刘协开口,神qíngyīn狠得可怕,“我恨不能亲手撕了董卓。”
“所以,趁着董卓不在,便来杀些老弱妇孺?”我的表qíng一定冷。
因为,我心冷。
刘协看着我,尚且稚嫩的脸上是不相衬的孤决。
“董卓此行,有去无回。”他说得笃定。
我微微一愣,随即淡笑,“他会回来。”声音肯定得连我自己都讶异。
我相信董卓会回来,与历史无关。
因为,我相信,这一回,他断不会丢下我不管。
“虎牢关jīng兵qiáng将,董卓必死无疑。”刘协看着我,肯定地道。
压抑住心里的痛,我垂下眼帘,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食指,那道微小的伤痕,颜色又深了些。
“而你,不觉有什么不妥么?”看着我,刘协蓦然笑开,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断魂散”。
断魂散?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好名字呢。
“若中此毒,必会全身瘫软,嗜睡连连,不出一年,便会死于睡梦之中,无一丝异状。”
“这样啊。”我点头,并不意外。
指尖的伤口,越来越沉重的身体,我岂能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你不怕死么?王司徒的毒除了他自己,天下无人能解,随我回宫,我便让王司徒解了你的毒。”刘协抿唇,眼里有着得意。
杀了董卓会引起西凉兵变,所以才会用这么迂回的毒吧,拖了一年,死在睡梦里,连一丝口舌都不会落下。
那一日在司徒府的厨房,我被碎碗割破的手指,还有那散落在地的白色粉末,那本该用来对付董卓的,yīn差阳错之间,我却是连一点心慌难受都没有。
董卓死了,我会心痛,然后痛不yù生。
以前从来不知道人可以那样痛,可以那样痛不yù生。
在银幕里,扮演着别人的故事,流着别人的眼泪……纵使惟妙惟肖,却始终难以真心。
遇见董卓,我尝到了痛不yù生的滋味……
可是,我竟是从来不曾后悔过。
摇头,我眯着眼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闭了眼,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想……不必恐惧董卓的下场,不必心痛王允的悲哀,不必顾及小毒舌的隐忍……
他们,都该有他们自己的结局……
我多想,站在那结局之外。
他们那样的纠结,最终,折磨的,是我那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的心。
如果,我先闭了眼,便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看了。
本来就是一个过客,我有堂而皇之的借口可以逃跑。
唇角微弯,我竟是缓缓笑开,“或许,死了,也好。”
刘协看着我,微愣。
我忽然极度困倦,不想开口。
“董卓,不会回来的。”
我静静地看着刘协,有一丝无奈。
“连死,都不愿放过我么?”我听到自己轻轻地喟叹。
“你答应过皇兄要帮我。”刘协咬牙,仿佛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
我垂下眼帘。
“皇兄的死,必须有人负责”,刘协看向我,“既然你如此牵挂董卓,不如你替他赎罪好了。”
我低头,想起了小白兔垂死的神qíng。
“你宁可死,也不愿随我回宫?!”刘协的声音尖锐起来。
我倦极,无语。
“我,偏不如你所愿!来人,带貂蝉回宫!”
董卓在虎牢关生死未卜,我人却已在宫廷之内。
徒留那座空dàngdàng已化作坟场的太师府。
四周,是一片华丽。
华丽的房间,华丽的衣饰。
我却终日望着那华丽的宫墙。
没有白天黑夜,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外面的世界仿佛离我很远……
直到……
“叮铛……叮铛……”
略略有些冰凉的手抚过我的脸颊,我睁开眼,看到那一袭白衣的男子。
“我,一向不喜欢有人欠我。”那一回,在我离开司徒府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吧。
那时候,他便知道我会有今天之下场,只是,当时没有点破而已。
“为什么……你总能轻易原谅董卓的过错,却永远……无法原谅我?”他开口,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我笑得苦涩。
我,只有一个人,一颗心,非要生生地撕裂成两半么?
貂蝉用生命去爱的男子,我如何可以无动于衷?
王允在我身旁坐下,伸手,他的掌心有一枚透明的药丸,那药丸圆润透明,飘散着淡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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