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轿,我要出宫。”吩咐一旁的婢子,婉公主又看向我,“我去找王司徒,也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说着,她便匆匆离去。
看着婉公主的背影,我转身便往昭寰宫而去。
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我心下微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我记得,小毒舌怕黑。
赶到昭寰宫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宫门前高悬着的盏盏明亮宫灯。
此时昭寰宫门口守卫森严,一个个皆身披重甲,面色肃然。
低了头,我便要进门。
“锵”地一声,守门的侍卫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低叹,抬头。
“小姐?”一旁夜巡的樊稠走上前来。
我眼睛微微一亮,吁了口气,还好是他。
“小姐,你来这里gān什么?”
“我要见陈留王。”没有拖泥带水,我直白地道。
“这……”樊稠微微迟疑,“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见陈留王。”
“包括我?”
樊稠有些为难地皱眉。
“开个后门吧,咱们老jiāoqíng了”,我仰头,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见陈留王”,樊稠后退一步,绷着脸,仍是执意不肯松口。
“樊稠……”我咧了咧嘴,又道。
“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樊稠截下我的话,半步也不让。
笑意渐渐隐没,看着樊稠,张口,我缓缓吐出一句话,“小姐之恩,樊稠铭记于心,他日若小姐有难,樊稠必以死相报”。
如此熟悉的话呢。
樊稠一下子愣住,僵在原地,半晌不得言语。
“当日董卓出征,我孤身一人险些丧命于铃儿手下,事后回府,是何人求我掩盖真相?是何人求我饶铃儿不死?为此,我失去了即将到手的幸福,为此,我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一手缓缓抚上残败的容颜,略带清冷的声音自我口中吐出,一字一句,“你的话,自己可还记得?”
樊稠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消失,苍白着脸,喉间几乎是有些痛苦地吐出四个字,“你进去吧”,说着,他抬了抬手,昭寰宫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我垂下眼帘,走进昭寰宫。揭人伤疤,施恩图报这些手段,我不是早就驾轻就熟了么?连救小毒舌,我都要求婉公主以解吕布之毒为jiāo换条件。可是,为何在看到樊稠苍白的脸色之时,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呢?
我能够说服自己吗?我为什么不能说服自己?心慈手软的下场是一无所有,我对别人心软,别人又何曾对我手软过?手段,有时是达到目的捷径。
偌大一个昭寰宫,连一个丫环婢子都见不着,空dàngdàng地有些怕人,想找个人询问,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一个房间找过,都不见小毒舌。
最后一个房间,从窄窄的门fèng里看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想也未想便要离开,这么黑,那个家伙是死都不肯进去吧。
正要离开,却隐约听到房间里传出啜泣声。
脚步微微顿住,我侧耳细听,果然不是幻听。
“小毒舌?小毒舌,你在里面吗?”我敲门,喊道。
那个啜泣声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一片寂静。
“不在啊。”我故作失望地道,假装便要离开的样子。
“安……安若……”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忽然怯怯地响起,全然没了小毒舌的嚣张风范。
我弯了弯唇,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锁着,笑意微微僵在唇角,是董卓锁的吗?
“我在,别怕。”放柔了声音,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暖些。
“我才不怕。”那个声音带了浓厚的鼻音,却又死撑地迅速道,仿佛怕让别人知道他在害怕一般。
“嗯,我知道”,我让自己笑出声来,“小毒舌不会怕”,我的声音带着笑,但我知道,我的嘴角一丝笑意也无。
那个声音又安静了下去。
许久。
“你走了吗?”小毒舌的声音怯怯地响起。
“还没。”靠着门坐在地上,我难得温柔地回答他。
“……这里好黑。”他吸了吸鼻子,连声音都在发颤。
“没关系,不怕”,我从门坎处的门fèng里伸手进去,“我在这里,你走到门边来。”
门那边静默了一下,随即响起“悉悉梭梭”的声音,过了好久,一只冰凉的手略带迟疑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的手有些小,冰冰凉凉的,在轻颤。
“坐着睡一会儿吧,醒来天就亮了”,我温和地轻声开口。
里面静默了一会儿,“你,是董太师的人吗?”小毒舌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微微一愣,“嗯,是啊。”
“董太师说要废了皇兄,让我当皇帝”,小毒舌轻轻地闷声道。
“你不愿意?”透过门fèng握着他的手,我开口。
“我不想当皇帝”,小毒舌贴着门半跪着坐下,靠在门上,道,声音轻轻楚楚地传进我的耳朵,“我也不想看到辩伤心,除了娘,皇兄是宫里唯一一个真对对我好的人”。
“所以董卓把你关起来了?”
“嗯”,小毒舌应了一声,又道,“为什么你要跟那样的坏人在一起呢?”
坏人?我讶然,想笑,却笑不出来。董卓是坏人吗?或许吧,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是。
可是,如果有一个人,他宁可对不起全世界,也绝不会对不起你;他宁可抛弃全世界,也绝不放弃你,这样的一个坏人,这样一个满身孤寂的人,你会放弃他吗?
我不会。
“因为,董卓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开口,虽然他不是唯一一个,但他却是这个时空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哦。”小毒舌似懂非懂地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紧紧握着我的手,小毒舌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仰头望着被墨染了一般的夜空,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有人盖了衣服在我身上,我困惑地睁开眼,看到一双灰蒙蒙的漂亮眼睛,他站在我面前,纤细而漂亮。
他一身白色的单衣,初升的阳光在他背后,映衬得他美得不似真人一般。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袍子,竟是一件崭新的龙袍,我再度抬头,看向他,“皇上?”他怎么进来的?
“很快便不是了。”他笑眯眯地在我身边坐下,也从门fèng里伸手进去,纤长的手指在阳光美如白玉。
屋内一片静默。
“我说我来劝劝皇弟,他们便让我进来了。”刘辩侧头看着我,笑道。
屋里还是没有声音,但我知道小毒舌已经醒了,因为他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其实谁当皇帝都一样”,没有人应他,刘辩还是继续道,“协儿,你允了董太师吧,我这么笨,真的不适合当皇帝呢。”
屋里仍旧没有回应。
“协,你不是一向最听我的话了吗?”刘辩淡笑着道,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只要大家都活着,只要皇帝还姓刘,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里还是静默,过了许久,终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那啜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知道,小毒舌妥协了。
初升的阳光下,刘辩仰头,嘴角挂着丝丝笑意,美得摄人心魄,那样的美,透明得仿佛一触即碎。
忽然,一片yīn影遮住了阳光。
我抬头,看到了yīn沉着脸的董卓,他身后跟着樊稠。
废少帝丁公血溅朝堂 堕陷井笑?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董卓看着我,皱眉道。
“嗯。”我点头。
“过来。”伸手,董卓要拉我起来。
我下意识地起身,随即却吃痛地皱眉,忘了手还卡在门fèng里被小毒舌紧紧握着。
董卓看着我身上披着的龙袍,面色微冷,扫了一旁的刘辩一眼,他自腰间掏出钥匙,回头吩咐樊稠,“把门打开”。
樊稠点头,拿了钥匙上前开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看我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门被打开,阳光一点点洒在小毒舌身上,他面色苍白地坐在门里,但却衣冠整齐,明明眼睛红得像兔子、肿得跟核桃一样,脸上却是一丝泪痕也没有。
真是个注重形象的好孩子……我站起身,轻叹,身上披着的龙袍缓缓滑落在地,手仍被他紧紧握着。
“明日登基。”看了一眼小毒舌,董卓开口,容不得半分违抗。
小毒舌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终没有反驳。
刘辩自己扶着门站起身,一身白色单衣,美眸微眯,在这晨光里,笑得耀眼。
半晌,小毒舌松开手,弯腰从地上拾起龙袍,掂着脚跟披在刘辩身上。
刘辩只一径淡笑得温柔,任由刘协给他穿上龙袍,也不言语。
“笑笑,回去休息”,董卓伸手将我拉回他身侧,“万一着凉如何是好?”
我只是轻应,并不言语。
“王允来找过我,他说他能够治好你的脸伤。”脚步微微一顿,董卓眼里少了些yīn郁,一手抚上我的脸,他微笑道。
我点头微笑,心里却是酸楚,只能对我好么?为什么只能对我好?当一个人心里眼里只剩你的时候,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或许,幸运的人是我,悲哀的人,却是董卓。因为他,徒背了恶名……
我忘不了那一日他眸中的yīn鸷,他冲着我吼,他说,“我要坐拥天下,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有足够大的力量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那样恶狠狠的誓言,却又是那般的无可奈何……
“你先进去休息吧。”站在昭德宫门口,董卓抚了抚我的头,道,“明天会很忙”。
我仰头看他,不语。
“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变好。”微褐的眼睛全是不可思议的温暖,与刚刚那个冰冷的董卓全然不同。
“仲颖,我们还回凉州么?”仰头看着他,半晌,我终于轻问。
“明天告诉你,好不好?”笑容里带了一丝藏不住的兴奋和神秘,董卓笑得居然像一个藏了宝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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