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真的是累了,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周围似是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只是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然后便放任柔软的黑暗,一点一点,将我温存环抱。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有断断续续的声响传入耳中------
“……体内也有‘千日醉兰’……内贼……那么久……还没查出……”
“……泰安无能……恕罪……”
微微动了动身子,掀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仍是靠在南承曜怀中,他见我醒来,眉眼一柔,开口让屏风外的秦安退下,然后带着隐约的怜惜与喜悦,握着我的手,一同覆上我依旧平坦的小腹:“我们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大了。”
我心中一直沉甸甸压着千钧巨石,在那一刻,终于放下。
“殿下,我……”
我的话没有说完,就像是心底的那丝温宁喜悦尚末扩散开来便已噶然而止一样。
门外,是红茵声嘶力竭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见殿下……殿下……殿下……我家小姐突然晕过去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殿下……你快去看看呀……呜……呜呜……”
他搂着我的手,微微一顿。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晦暗光影一闪而逝,然而待我细看,却只见他极缓的闭上眼,俊美无铸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qíng绪,那样平静。
我几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松开拥着我的手,再抱我平躺到塌间,俯身拉过被子。
他暗遂幽深的眼在我面上定定停了几秒,似是含了一丝悯柔之意,却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毅然决然的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声音里含着鲜有而外现的冷恕:“还不快放开她……吟吟身子不好,我不是吩咐过你一定要好好照料她,怎么会晕过去的,宣了太医没有……”
我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双手慢慢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垂眸,极淡极淡的微笑轻言:“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还有我,母亲会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一分一毫,决不!”
第86章
南承曜离开没多久,疏影便端着药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小姐,这是照着淳先生开的方子熬的安胎药,你快赶热喝了吧。”
她扶我坐起来,我接过她手里的药汁,慢慢喝完,将碗递还给她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她站在一旁看着我怔怔落泪。
“小姐,都是疏影不好,你月事没来,胃口又不好,我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又因为三殿下伤了心,所以就只顿着拼命熬补血养气的汤药,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这才会让你受那么大的罪,差一点,差一点就…”
我摇了摇头,一手伸过去握她的手,另一手轻轻的覆上自己的小腹,垂然而笑:“怎么能怨你,是我自己疏忽了,可是今后,我们都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是不是?”
她猛然点头,我安抚xing的紧了紧她的手,然后放开:“淳先生现在还在府中吗?”
“他帮小姐诊脉施针稳住孩子以后,三殿下就让他一直在前厅候着,怕有万一,有位桑姑娘也一直陪着呢,疏影这就去请他过来再帮小姐看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退了出去,我的双手,轻轻扶着自己仍然平担的小腹,闭上了眼。
我的孩子,已经有一个多月大了。
默默推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在从漠北归返上京的途中,他来到我身边。
当日意中眼中,qíng渐笃。
谁曾想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qíng。
认定的,一点一点幻灭。
坚持的,逐渐变得可笑。
我已经不想再去追究是非对错,也无力再去探询其中的曲折隐qíng,这些于我,已经不再重要。
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在紫荆宫时,滟儿淡笑的话语。
她说,二姐,尽快要一个孩子吧,当你觉得什么都没意思的时候,至少还有他,是完全属于你的。
轻轻的抚摸着小腹,其实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心底却无端的宁和了下来,那样柔软。
我的孩子,那样的乖,他肯原谅我的疏忽,他愿意继接留在我身边。
那么,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伤害他一丝一毫,绝不!
疏影不一会便带着淳逾意进了房间,她先绕过屏风拿起chuáng头的面纱替我戴上,又替我整了整衣裳,方请屏风后的淳逾意进来。
淳逾意伸手搭上我的脉,片刻之后开口道:“这一次算是侥幸保住了,不过你的脉象跳浮,胎位不稳,再加上本身身子就弱,如若再有什么闪失,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不但孩子保不住,夫人也会有危险。”
我轻声道谢,停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开口问道:“淳先生之前曾帮我把过一次脉,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gān脆的一摊手:“那时我初触到你体内有‘画鬓如霜’的痕迹,谁还有心思管你的喜脉,别说我真没注意,即便留意到了,也不见得会说出来,三殿下可没说让我看这个--再说了,怀孕谁不会啊,‘画鬓如霜’是人人都有机会遇到的吗?”
“你--”疏影气极,却碍于毕竟是淳逾意救的我,压下了脾气没有发作。
我垂下羽睫,微微思索。
淳逾意也是聪明人,见我选样,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怎么,王妃是怀疑我还是怀疑卿儿?”
我摇了摇头:“是那香,对不对?”
淳逾意一怔之后,也不罗嗦,点头道:“是,那香的确是好香,由十几种名贵香料配成,所以掩住了其中的麝香香味,若非卿儿喜欢香料,我这大半年时间一直潜心研制这些,也察觉不出来。这麝香其实亦是名贵难求,只是却能导致寻常女子不孕,而孕妇闻了会有滑胎的危险。”
“三殿下知道吗?”我静静问。
淳逾意点头:“知道,而且你的婢女也把这香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他那个时候脸色yīn沉得可怕,我还以为他必然是不会故过那位杜小姐了,可谁知道,不过是一个莫须有的晕倒,又急急的赶了过去,三王妃,这样的男子,我真不知道你和卿儿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我没有去回答他的话,只是转向同在屋内服侍的画意,开口道:“你即刻带人去书韶仪馆,将杜如呤平日里燃的‘舒和安息香’给我取来,她若不肯,便qiáng行搜来。”
大概是见我面上的冷静坚持,画意没敢多问,应声去了。
淳逾意带了丝嘲弄的看着我:“怎么,你还是不死心?”
我摇了摇头:“不,我相信杜如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在用这“舒和安息香”,也相信她所用的香闻起来,与送我的味道并无二致,却是少了一味麝香。我现在想要做的,不过就是请淳先生鉴别后,好名正言顺的将这隐患永远拔除。”
即便我相信,这位杜小姐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至于那么笨,尤其是在根基尚浅的今时今日。
这一次的事,如果真是有人存心暗算的话,她也只不过是成了旁人手中借来的那把刀。
可留她在身边一日,终是隐患,我不愿意让我的孩子再时时生活在危险当中。
谋害三王妃腹中的胎儿,只这一条,即便有南承曜护着,她xing命无虞,但从此以后,绝不可能再妄想踏进三王府半步。
淳逾意不说话了,只是一径深沉的看着我,我也不去理会他,让疏影将他请到屏风外,自己躺在chuáng上闭目养神。
画意不一会便回来了:“王妃,杜小姐说,这次的‘舒和安息香’得的少,已经全奉予了王妃,若是王妃喜欢,她过些日子再叫人从恒山送来。”
她看着我停了停,有些喏喏的重新开口道:“因为三殿下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打搅杜小姐休息,所以奴婢们不敢去搜韶仪馆,还是杜小姐吩付人放行了,奴婢才能进去见到她的。”
我深圳吸气,明白这香,即便还有,只怕也毁了。
“三殿下现在还在韶仪馆吗?”我问。
画意道:“奴婢方才去的时候,杜小姐刚醒,三殿下也并没有在韶仪馆,听说好象是皇上圣体违和,宣所有皇子进宫呢!”
我笑了笑,似乎所有的事qíng都挤在这一时段了。
于是先对屏风外淳逾意道:“淳先生。劳你白等那么久,这就不耽误先生时间,我让婢女送你出去;今日恩qíng,慕容清永铭于心。”
淳逾意起身,临行顿住脚步,隔着屏风对我道:“如果王妃真心想要这个孩子,我劝王妃一句,无论你做什么,切不可qíng绪过激。”
我点头道谢,待到小丫鬟送他走远,方慢慢转向疏影,平静开口道:“疏影,你现在即刻去韶仪馆请杜如吟过来见我,就说是我说的,一刻也不能耽搁!”
依她呈现给世人的弱者之姿来看,有我这句话,她不可能不来。
果然,杜如吟不一刻便到了,依旧是恭恭敬敬对着我行了个跪拜大礼,只是这一次,我却并没有叫她起身。
“你知道本宫今天找你所谓何事?”
或许是我刻意端起的架势让她一怔,随即更加温良的应道:“吟吟不知,请王妃指点。”
我淡淡一笑:“杜小姐不知道,那你送来的‘舒和安息香’害得本宫几乎滑胎的事你知道吗?”
她浑身巨震,几不可置信的瞪向我的小腹,震惊、失望、后怕、怨毒,种种神色混杂在一起,那样的复杂而真实,我便明白,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尚末开口说些什么,杜如吟已经极快的收拾好自己的qíng绪,跪地行至我的塌前,梨花带雨的哭道: “王妃明察,吟吟就算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忤逆的事qíng啊!那香的确是吟吟从小用到大的,只不过新近得的少,全奉给了王妃,这才没有办诗证明吟吟的清白。吟吟从来都不知道王妃有孕,即便知道了,也只有小心服侍祈福的份,绝不敢这样大逆不道--谋害皇嗣,那是死罪,以吟吟一家的卑贱身份,诛九族都有可能,吟吟怎么敢,请王妃明察啊……”
“够了,杜小姐,我不想再làng费时间。”我冷冷打断她的声泪俱下:“本宫相信你不知道本宫怀有身孕,也相信以你今时今日,还没这个胆子敢谋害奉宫的孩子,但是,若说你不知道这香里有麝香,那也只是贻笑大方。我猜,你是听信了谁的撩拨,亦或是自己本身就是这么打算的,想要让这麝香,让本宫不孕,却没有想到,本宫已经有孕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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