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_阿堵【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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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宠?可惜……有缘无分……”承安笑着摇摇头,“闭关修炼倒是有,可惜也不是我……”背着手,往后花园踱去。

  远远看见“藏珠小筑”前几棵白玉兰开得正当时。往年总要折几枝摆在房里,陆陆续续能看上一个多月,今年却差点错过了。心里想着不如先赏赏花。走近几步,忽听一个空灵清越的声音吟道:昨宵新雨涤尘埃,谁遣玲珑带露开?

  不把清姿争国色,幽香一缕沁人怀。

  余音尚在枝头袅袅,树后走出一个人来:白袍玉冠,出尘脱俗,怀中抱着一个孔雀蓝细颈胆瓶,仰头伸手,折下一枝玉兰cha在瓶中,对着花微微一笑。

  承安揉揉眼睛。如果不是定力够qiáng,清楚的知道身在自己王府的后花园里,没准会以为是梦中误闯仙宫,撞见了碧霄之上白云深处清修的仙人。

  稳稳心神,承安回想着一个月前丹青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不染凡尘的人,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打招呼,对方却转过身,一双眸子定定的望着他,轻声道:“你来了。”

  承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和表qíng可以传达出这样复杂难言的意思。思念、惊喜、欢悦、埋怨、痛楚、挣扎、苦涩……心就像揪起来一般,几乎把持不住潸然泪下,怔怔的回望着他,心神俱醉,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人捧着花瓶上了两级台阶,回头看承安还愣在原地,别过脸,道:“既然来了,就上来吧。”

  承安呆呆的跟上去,眼里心里全是前边那个沉默的背影。没留神脚下,趾尖猛地磕在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痛,人也跟着清醒了。心底一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他并不是在和你说话。”可是可是可是——承安狠狠的敲敲脑袋:管他呢?能被那样多qíng的眼神凝视,真不真有什么打紧?蚀骨销魂啊!如此艳遇,人生能得几回?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上得楼来,眼前一亮,原来陈设变了不少。厅里只留了那张紫檀书案,贵妃榻已经搬走。地下随意扔着几个蒲团,用gān枯的“离忧糙”编成,屋角水晶笔洗里却养着一丛活的,绿意盈盈,青翠可爱。

  打开隔扇门,暖阁里雪dòng一般,连chuáng上的被褥也都换成了淡青色的棉布套子。原先悬挂的刺绣锦幛,案头摆放的金镶玉如意,多宝格里的七彩珐琅梅瓶……统统撤走了,只余下几摞古版书籍和文房四宝。

  “屋子里太素了,那些饰物呢?怎么一件也没留?”

  丹青把手中的胆瓶放到几上,清姿俏立,暗香浮动,盎然生机倏的飘散开来,屋子里再不觉清冷。这才抬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啰哩啰嗦的东西。再说了,世间万象自在胸中,何必拿它们污我的眼睛。”扬眉挺立,一脸傲然之色。没过片刻,又展颜一笑,柔声道:“我新近打算画一幅大的,刚开了个头,你来看看。”

  第34章

  青檀纸上才画了半尺山水。云烟迷漫处几抹峰峦,上方鹅huáng嫩绿,chūn色渐浓,下方冰消雪化,chūn水潺湲。那山全用没骨画法,不着墨线,颜色渲染渐变,深邃处以浓淡墨点缀,天衣无fèng。看那青峰玉笋,仿若chūn意横上眉梢,俏丽柔媚,深qíng款款。

  “这里就是鸣玉山?”

  “原来你都不记得了。”丹青幽幽叹口气,目光凄迷的看着承安,“不能留在心里,留在纸上也是好的。”

  承安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凝视着那双比chūn山更秀美的眉,比chūn水更清澈的眼,生怕把丹青从这沉沉chūn梦中惊醒。

  ——每一个凡胎俗子,都不免怀抱美丽làng漫的爱qíng(色qíng?)梦想。何况赵承安本属人中龙凤,才qíng卓著,眼界绝高,自命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既是工作需要,也是未曾真正棋逢对手。潜意识里心底深处,那个空落落的地方总是存在的。眼前这个机会实在太好太过瘾,最妙的是,从丹青的状况来看,此时此刻定是心甘qíng愿,过后只怕了无痕迹——还有什么比不用负责任的艳遇更让人激动呢?

  “既然你已全心投入,盛装登场,我便舍命陪君子罢。”承安恶狠狠的想着。动作却无比温柔,双手捧起丹青的脸庞,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是别人的爱qíng,心中的酸楚和怜惜却那样真实,似乎这声“对不起”穿越百年的时空而来,让他们为宋思减和叶仲卿叫人扼腕徘徊的故事续演一个结局。到底是前人的悲剧感染了自己,还是自己要借着这古老的故事抒qíng?承安已无暇分辨亦不愿分辨。他只知道,在酸楚和怜惜中,一颗心竟感到前所未有的陶醉与满足。

  两行清泪滑过丹青的脸庞,濡湿了承安的手心。他把他箍到怀里,重重地碾压,轻轻的吮吸。怀中的人动作生涩却热烈执着,似消融的冰川滚滚而下,如灼人的火焰烈烈燃烧……

  “吱呀”一声,五月暖洋洋的风替他们合上了窗,掩上了门,一室皆chūn……

  照影、照月和君来并排站在廊子栏杆上,借着几从花木的掩护偷窥湖对面正在散步的两人。

  丹青还是一身白袍,没戴发冠,满头青丝随意披散,赤着双足踩在湖岸镶嵌的鹅卵石上,意态悠然。承安穿了件水蓝色的家常衣服,头上一方深蓝士子巾,洒脱自在。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眉目盼顾间,qíng意绵绵。

  “看见了吧?”照影一抬下巴,冲另外两人说。

  照月张着嘴瞪大眼睛:“美人啊美人……几月不见,脱胎换骨啊……走眼了走眼了。”又是赞叹又是遗憾,捶胸顿足。

  “小心口水。”君来冷冷道,侧身作势让一让。照月横扫过去的一条腿正好落了空。

  “看出来了吧?”照影又指指前方。

  “看出什么?”君来愣愣的反问。

  “啧啧,真般配。秀色可餐,可餐呀……”照月垂涎yù滴。

  “咚咚”两声,照影跳起来给他俩一人一个爆栗。一个笨蛋,一个花痴,真是叫人羞与为伍。“你们俩听好了,我觉着殿下这次是动了真心了!”

  嘎?照月和君来跟着跳下来,三人一字排开,在台阶上坐下。

  “那又怎么样?”照君来比较晚熟,对此类事qíng不怎么开窍,白长一脸聪明相。

  照月和照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时值非常,咱们已经箭在弦上,不宜分心。时候不对。”照影皱起眉头,“开始殿下还只是每天过来坐一坐,最近一段日子,夜夜留宿‘藏珠小筑’……懈怠了不少。”

  照月沉默片刻,道:“人也不对。没想到……”最初需要接近丹青,是为了顺利的用上“乌青糙”汁。没想到殿下玩出了兴致,有点乐在其中,沉溺而不自知的倾向了。

  “人是不对。”君来沉声道。另两人都转脸看着他。

  “殿下已经决定这个人不能留。既然如此,就不该招惹他。”一脸严肃。

  打死蒋千里的意外之后,君来对于自己双手沾染鲜血的宿命认识得更加清楚,心似乎变硬了不少。但是——杀就杀,死就死,不要这样捉弄利用别人的感qíng。

  这话果然十足照君来的风格。照月懒得向他解释qíng爱关系中yù望啊诱惑啊身不由己啊恩怨jiāo缠啊这些复杂的问题,叹口气道:“唉,真的只是招惹一下倒好了。就怕……”就怕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动了真心又要把人杀死,为难自己又为难底下人。望望照影:“依你看……”

  “殿下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当然,这是照以往的经验看。所以,照影又补一句:“我找机会问一问。”

  “怎么问?”

  “投石问路呗。”

  “可别问出一肚子醋啊。”

  照影踹照月一脚:“去死。”走了。

  照月看君来似懂非懂的样子,踮起脚摸摸他脑袋:“老大出马,咱们等消息就好了,阿来你说是不是?”施施然走了。

  走到拐角的亭子间,才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不要叫我阿来!”憋着笑,急走两步,躲到贺焱的院子里去了。

  正如大家所理解的那样,好男色的风流王爷和身边的俊俏小厮必定要有点什么的。不过逸王殿下喜欢两qíng相悦,所以对木头木脑的照君来视而不见。说起来也是陈年旧事了,像赵承安这样的天才,阅历智慧的增长速度可比年龄的增长速度要快得多,很快领悟到兔子不吃窝边糙的至理名言,gān脆利落的收手,专在外边拈花惹糙。

  跟在逸王身边的无不是明事理的孩子,看看qíng势不对,也就死了这条心。何况王府自上而下都是胸怀大志之辈,接触到的又多属能人异士,渐渐的也把那虚幻的欢爱看得淡了。得王爷信任,给机会历练,将来谋个好出身,不比以色侍人qiáng多了?

  承安从“藏珠小筑”回到前院书房,照影上前禀道:“殿下,印大人来了,等了半天,说是要向王爷当面辞行。”

  冷哼一声,承安拂袖而起:“这个印宿怀,色心不死啊。”

  “殿下见还是不见?”

  咦?以照影玲珑剔透的xing子,知道自己不耐烦应酬此人,早就找由头打发走了,怎么问个没完?放缓语气:“你觉得呢?”

  “殿下心中自有定夺,只是——”照影小心翼翼的措辞,“听几位先生说,印大人家里来头不小。这次回京,必当大任……”

  唔,原来是做代表进谏来了。照影说得在理,印老先生乃士林耆宿,名动朝野,当初元武帝曾不惜折节屈尊,三顾茅庐。老先生自己虽然没有出山,却积极鼓励儿孙投身仕途,为国效力。印宿怀的长兄印初怀已经官至尚书仆she,至于他自己,做了三年益郡太守调任京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可是,那双火辣辣的眼睛,还真叫人难以消受……

  唉,即使贵为王爷,也有不得不出卖色相的时候啊……承安自嘲的苦笑。也罢,做戏便做全套吧。想到这,对照影道:“让我换身衣裳,叫君来过来一趟。请印大人‘三闲堂’相见。”

  不一刻君来到了。承安问:“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看起来就像真的在生病一样?”

  “照月那里应该有这样的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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