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一瞅,便见他姐夫在门口那地方坐着,眼皮子搭着像是没听到这屋里的话。
李厚伯说得激动,李铭趁机缩了出来,挨着关文坐了,小声道:“姐夫。”
“嗳。”
关文忙应一声,“咋出来了?”
“听得不欢畅,看我爹受气憋不住想吼大伯两句。”李铭笑嘻嘻地道:“怕控制不住,就出来了。”
“嗯,你是读书人,还是不要跟人逞口舌之争的好,况且那还是长辈。”
“姐夫也听到大伯说啥话了?”
“自然听得到。”关文快速瞥了一眼里面,“大伯声音挺大。”
李铭圈住双腿叹了口气,“爹被大伯压了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了,事事都听大伯三叔的。阿嬷也是,尽偏着大伯三叔,对爹一点儿都不好。像娘说的一样,有时候我都觉得爹肯定不是我阿嬷的亲儿子。”
“老人家偏心是常事。”
“可不是么。”李铭撇撇嘴,“大伯是长子,人丁兴旺,家底比爹厚,阿嬷自然偏着。三婶子是镇上人家的闺女,还帮着三叔开了铁匠铺子,阿嬷就觉得三叔了不起似的,总觉得镇上人要比村里人高好多地位。我爹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自然遭嫌。”
这话可不好接,关文只是笑了笑。
“我就想着,等我以后考了童生,再考个秀才,我爹跟我娘就能挺直腰板了,那时候连大伯也要对我爹客气三分。”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xing,李铭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说得颇有几分赌气的味道。关文点点头,“铭子读书了得,以后肯定有出息。”
李铭便高兴地笑笑,笑了会儿又显得落寞起来,“当年要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我也不可能被娘送去读书的……”
嘀咕了两句,李铭立刻觉得在姐夫面前说这话显得晦气,转了话题道:“姐夫,你不是有弟弟也在读书的?昨儿娘问起好似看你不乐意说。”
昨天见关文尴尬是李铭出来解的围,他人虽小,但因李欣的关系从小看尽了村里人的脸色,自然也懂得一些人qíng世故。
关文不妨李铭问这个,有些尴尬道:“啊,是我六弟,今年十六了。”
关止承十六岁,人的确挺聪颖,跟着先生在私塾读书表现也不错,但越大就越显得过于迂腐。倒是考过两次童生试,只是都没过,关止承事后只在家人跟前骂出题者出的烂题,骂阅卷者不是伯乐,反正从来没在自己身上找过原因。
关文也隐隐觉得关止承的xing子有些呆板迂腐,但家里事多,再加上关止承自己主意大着,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都有自尊心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听闻李铭十二岁的年纪就要去考童生试,关文不由拿他和自家弟弟做比较,无形中产生了自卑感。要是李铭今秋真的考上了童生,关文恐怕更会替自家弟弟觉得羞惭。
李铭拍手道:“姐夫能介绍那位哥哥给我认识吗?先生说,读书人要广jiāo天下朋友,要豁达,胸襟宽阔。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先生私塾里读的书?说不定我也认识的。”
“是张子善先生门下的。”这个关文倒是知道,送束脩的时候去过几次,见过这位面目严肃、与他名字不太相符的先生两面。
“哦……张子善先生呐……”
李铭微微皱了眉,倏尔笑道:“我认识这位先生的!我家先生提起过他,说他对《中庸》的讲解最为jīng辟,不过就是人有些刻板,先生说他名下学子都有点儿木头。”
“是吗?”关文倒是头一次听到有对张子善先生负面的评价,忙问道:“你家先生和张先生相熟?”
“不怎么熟吧……”李铭道:“不过他们都是辉县的私塾先生,彼此之间应该都认识,更何况私塾开办的地方还是挨着的两个村子。虽然我家先生并不怎么认可张先生,但是我家先生也说,每年张先生门下考上童生和秀才的倒是很多,几年前张先生门下还有个进士及第的呢,那会儿张先生特别风光。”
关文点点头,正是因为张先生门下出了那么一个得意门生,关文那会儿走镖才没把关止承接到镇上私塾去。
“铭子说了那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家先生是谁呢?”
“我家先生叫顾长生。”李铭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顾先生年纪要比张先生小很多,张先生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我家先生不过才过而立……”
“先生年轻,和你应该更谈得来。”
“对啊,我姐也那么说的。”李铭笑弯了眼,“姐姐说顾先生教育学子的方法很好,不会太约束,却也不纵容放任,让我跟随先生好好学,学识在其次,主要是要学会做人。”李铭有些兴奋地道:“对了对了,姐姐还专门念了《大学》里的起句给我听呢!”
说着便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李铭说着,关文听着,身后李厚伯的教训声和李厚仲的诺诺应声都被他们置之脑后了,却不料忽然堂屋里边一声巨响,二人忙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厚伯拍了桌子,那四角桌子摇摇yù坠的,余音震得李铭耳朵生疼。
只听李厚伯生气地大骂道:“老二你是要做个王八羔子还是怎的?跟你大哥我还打哈哈!啥事儿一定要听你婆娘的?你就不能做回主啊!娘在那儿唉声叹气地等着你给她做棺材呢!你到底还是不是娘的孝顺儿子!”
一个“孝”字压下来,李厚仲不敢吭声了。
前头李厚伯跟他好说歹说他也只是打着哈哈,方才被bī得急了才只能说等他家的来了再说,就那么一句惹得李厚伯发了怒。
李铭忙上前唤了声爹,对李厚伯道:“大伯,你这是……”
“铭子你让开!大人说话小娃子不要多嘴。”
李厚伯肥掌一挥,差点打到李铭。李铭一个趔趄被关文护住,眸子里也多了层火光,劈头怒道:“大伯别弄错了,这是我家,由不得你做主说啥定啥的!难不成你做大哥的说什么,我爹这个做弟弟都得应承不成?泥人还有三分土xing呢!大伯不是孝顺吗?阿嬷要金丝楠木棺材大伯不知道给阿嬷造?偏要赖在我爹身上是什么道理!”
“你……反了反了!书读几天你就读野了!竟然敢跟长辈这样说话!我今儿非代你爹教训教训你不可!”
李厚伯“蹭”地站起来,对李铭怒目而视,举起大掌正要拍下去,却被关文一下子截住了手腕子。
“大伯,有话好好说,铭子也才不过十二岁,跟您大孙子比起来大不了多少。”
李厚伯看关文出面便有点儿怵,毕竟他也知道关文跟山匪gān过架,只好qiáng撑道:“长辈教训晚辈那是天经地义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铭子正经的爹还在这儿,您这般做,就有些……”
“有些越俎代庖了,大伯。”
却是李欣提着裙角站在门外,眼光冷冷地接过关文的话,“金丝楠木棺材,我们不造,阿嬷想要那种棺材,大伯家四个壮劳力足够打造了。我大哥二弟近段时间都忙,没空造棺材。”
李厚伯一噎,似是不屑与侄女计较,转而对李厚仲道:“瞧瞧你这两个娃,都是些什么样子?你也不好好教教!”
李厚仲涨红了脸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携带怒气的吼声,“我的娃我自己会教,大哥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儿就好,我们家的事儿大哥你少cha那么一手!真是闲得慌了不成!”
☆、第四十一章 兄弟阋墙(下)
票票,票票!我是有多爱你!妹纸们,给票咩给票咩!不给票的妹纸不是好妹纸~!
***
刘氏手上还端着一大盆衣裳,“咚”地一声搁在地上,力道颇大,双手叉腰怒视李厚伯道:“大哥六个娃不好好顾着,还想着帮你二弟教训儿子?先把你的儿子教好了再说!”
李厚伯一愣,立马“啪”一声拍了桌子,恨瞪着刘氏,刘氏不甘示弱地回瞪。
李厚伯这时候却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这事儿正好戳中他的软肋。
李家老大膝下金银铜铁四个儿子,珠宝两个女儿,李金李银岁数都大了,孩子也三三两两地有了,心xing便是早就定了。李金平日喜欢喝点儿小酒,因为嗜酒还犯过几次事儿。李银xing格有些yīn沉,打骂媳妇是家常便饭。三女李珠九年前远嫁,此后再没回娘家。
老四李铜和李欣同岁,从小就是个闯祸的主,现在和村里一些赖皮诸如李大柱之流混在一起,除非他爹娘让他做活,他就不会自己动手帮衬家里。虽说李铜为人如此,但是却娶了个贤妻。不过这贤妻也是摆在家里的“闲妻”,李铜嫌弃自己这个媳妇其貌不扬,新婚三天后就对媳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五李宝就嫁在这镇上,夫家很有些家底。而最小的娃子李铁,十七岁的年纪,如今也要说亲了,但他xing格太懦弱,看上去比读书人还弱不禁风,婚事搁在那儿也甚是让李厚伯和其妻朱氏头疼。
刘氏字里行间暗示李厚伯教子不严,李厚伯如何能忍?一时间的词穷过后,便冲动地口不择言道:“你教得好!儿子女儿都敢骑到他们亲爹头上,敢顶撞长辈了!一个读书读野了,一个在外面也学野了!”
这最后一句可是在暗讽李欣曾经五年的窑子岁月了。
刘氏倒吸一口气,蓦地跨步上前一推李厚伯,还有要打他的趋势,嘴里凄厉地吼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李铭和关文见势不妙,忙上前去拦住刘氏。李欣也在后面抱住刘氏的腰。
“说就说!我还怕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成!”李厚伯边往后退边气吼道:“二弟!你看你婆娘什么样子,你也不管……”
李厚伯一边骂一边扭头去找李厚仲,却忽然噤声闭了嘴。
李厚仲此时额头上青筋bào露,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死死盯着李厚伯像是要吃了他一样,让一向认为自己二弟人软好欺的李厚伯都吓了好大一跳。
“二、二弟……”此时李厚伯还不知道李厚仲为何如此,只能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李厚仲qiáng制压住自己的怒火,还算是轻声地问:“大哥,你刚才,说了啥?”
52书库推荐浏览: 浮波其上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