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随着灵识,四下找寻起来。抬头却看到殿正中间悬浮着一个清俊飘逸的男子。仙袖长衫,长发及地,眉间一点朱砂似血艳红。脸色仍是冷竣如斯,眉宇微皱,隐着化不开的愁绪,似是下一刻就会睁开眼向她说一句:“小音,不可胡闹!”
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拼命压抑,却还是禁不住胸腔中 而上的血腥,沿着嘴角渗 迹。
“师父……”
趔趄着一步步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口,钻心的痛。伸手想触上那飘浮的男子,最终还是收回,猛的跪了下去,重重的嗑起了头。
咚咚咚的声音,回响着整个大殿。
“师父……师父……师父!”
除了这两个字,她找不到别的话语。
一阵亮光自头顶升起,空中男子的身体,发出淡淡的亮光,缓缓的笼罩住整个身体。天音知道,师父这是要走了。
泪掉得更加汹涌,她想要阻止,想要挽留,甚至想救回师父。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天音,还是战神的首徒,天界的公主。她有一万种的方法,可以阻止这一切。可是现在,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的仙身,慢慢的淡去,消散。
最后,一道光亮印入她的额心,留下一点血红的朱砂,那是青云山主的仙印。
耳边传来一声空灵的回响,却又万分熟悉的声音。
“音儿,吾徒……”
是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顿时,无语凝咽。
第八章
017
师父走后青云山下的梨树林,一夜怒放,似是给他送行一般,纷纷扬扬的飘满了整个山头,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雨。此后从未下过雨的仙山福地,竟还真下起雨来,这一下便是一月,似要洗去满山的尘华。
天音日夜站在浮云殿内,看着空dàng如洗的大殿,一站也是数日。直到体力不支晕倒,才被绿水qiáng行搬回了房内。
司药整整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她召醒。
“山主,虽说您继承青云山主的神印,但终究也只勉qiáng算个半仙之身,比凡人身子qiáng健而已,像这般不顾身体之举,切记不可再犯了。”司药收回把脉的手,难得脸色凝重了起来。
天音未回话,只是感激的一笑,心底却又是一番心痛如搅,她只是想送送师父,仅此而已。
司药怀疑的瞅了她一番,见她那不痛不痒的样子,又忍不住叮嘱:“这回是你运气好,加之有缘德天君的灵气为你护身,才保住你这条小命。若是你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引发了你体内的……”
“多谢星君提醒,天音谨记。”天音忙接过了话头。
司药这才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收住话。望了望旁边一脸担心的绿水,起身一甩袖,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记住?你要记得住,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事。罢了罢了,反正这身体是你的,我瞎cao心个什么劲。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气冲冲就要出门而去,跨过门槛想起什么,又退回来一步。指着天音手里的扇形神器jiāo待:“那把扇子是件神器吧,你最好别丢了,随身带着。它现在虽然是你的眼睛,却也不止是眼睛。若是离了……”
天音紧了紧手心之物,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天音明白。”
见她点头,司药也不再停留,再次长叹一声,凝云飞身而去。想起她那看淡一切的神qíng,又不禁自我怀疑起来。这人真是当年天界的那个公主吗?
天音放任灵识四处打量,才发现如今已是正午了。向绿水一询问才得知,自己已经整整睡了有半个月了。
天命之仪已经完成,她虽说是青山明正言顺的山主,却由于是凡人之身,让这事变得不那么明正言顺起来。
来庆贺的仙家自是一个都没有。
“二皇子半月前就来过,司药星君便是他从天宫请来的。”绿水说道。
天音有些愣,想起那个笑如朝阳的男子,心底又不禁生出些暖意,到底是师父选的人。如今怕也只有他,不理会自己那般的声名吧。
“二皇子,经常来青云吗?”
“那 是自然,二皇子自小便是在这长大的。”见她有兴趣,绿水也便打开了话闸:“这五百年来,全是二皇子在照顾着青云。青云本就是灵山福地,窥视这片福地的仙魔 妖不知凡几,虽不至于胆大上山生事,但也惹出了些祸端。主上又一直闭关,不问世事。若不是二皇子压着,怕是早被人欺凌了去,不像天宫内某些人……”
天音听了发了会儿呆,绿水讨厌衍歧,连带着讨厌天宫的所有人,这讽刺的语气浓厚。却没想到对二皇子却是这般的不一样,听口气似是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青云的人。
“你说师父一直在闭关?”她细想绿水之言,总觉有些奇怪。师父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突破桎梏飞升九重天外也只是时日问题。她在天宫几百年,师父除教授她之外,也就只忙于收拾她闯出来的祸事了,却也从未听说他还需闭关。
“是呀!”绿水点头,想起往事又是一阵叹气:“也不知为何,自尊主您走后,主上便一直闭关,整整五百年未曾出过浮云殿半步。直到召您回来,可是他却突然……”
五百年……那么五百年前……
天音心底突然一阵发慌,一个猜测在心底慢慢的形成。
“你确定,师父从未曾出浮云殿过?”
“自然是肯定。”绿水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不过主上在……离开前,曾有唤二皇子进去过。”
“灵乐?”
“师姐可是叫我?”语落,一席蓝衣已出现在房内,信步走来,脸上浅笑依旧,一手执扇,难得收在掌心,到是显出几分儒雅之气。“身子可曾好些?”
天音却仍陷在猜测之中,急于求证。也不顾什么礼仪,拉住灵乐的衣袖:“告诉我,师父是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浮云殿?”
灵乐脸色沉了沉,紧了紧手里的扇子:“原来师姐你已经知道了,其实师父他……并未正式收我为徒。”他自小在青云长大,一心想拜入师门,后来虽有机会再见到缘德星君,可是最终师父也没有同意过。
“你是何时见到师父,当时是什么qíng况?可知道为什么他要闭关?”天音显然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灵乐愣了一愣,不明她为何问起这个,却还是回道:“师父召见我是在三个月前,就也是师姐回来的前一个月,至于为什么闭关……师父只说是旧疾复发,不得以沉睡了而已。”
旧疾……沉睡……
心中的的碎片终于拼凑形成,呼之yù出的答案,沉重得让她连着身形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当年她闯下那般大祸,困于寒冰地狱。是师父不问原由,孤身一人杀到了妖界,把她从那里救出来。
可当时她满心满眼只想着,用千年玄冰救她的衍歧哥哥,哪还注意到,浑身浴血的师父。
那时她擅不知什么叫心死,只盼着自己的一片真心,能得到衍歧的回应,哪怕是回头看她一眼,一眼就够了。必竟那是她倾尽全力爱恋着的人。
她依稀记得师父得知她的决定后,只是叹息着,摇头进了浮云殿。路边的梨花,首次没有被他的灵气弹开,纷纷扬扬的压在他的肩头。
原来他当时早已身受重伤,连护体灵气也支撑不起。却还是在她跳入诛仙台的时候,全力拦她。可她却全然不听劝,一无反顾的纵身跳下诛仙台,没给自己留下丝毫回转的余地。
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站在诛仙台边的师父,是怎样失望的神qíng。
满身仙骨赌一分真心。却不想换来的只有绝望,所以才有了师父五百年的闭关,所以才有她五百年的苦劫。
难怪师父直到五百年后才唤她回来,原来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原来是她,竟是她……一手造成了师父的陨灭。
真相来得太快,她顿时觉得呼吸一阵沉过一阵,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却仍是填补不了那越来越空dòng的心,痛得无法自抑,几乎要失去呼吸。
“师姐,你怎么了?”发现她的异状,灵乐担心的询问。
她却只是捂着胸口摇头,任由满心的愧疚与伤痛,泛滥成灾。
连赤姬也似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嗡嗡的不断低鸣着。她握进掌心,似是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即使被赤姬的灵气刺得生痛,也没有放开一分。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远去了,她仿佛见到了与师父初见时的qíng景。
白衣入画,脸目天颜,他从天池尽头踩水而来,墨发及地,眉间一点朱砂似血鲜艳,一笑天地失色。
他说:“小姑娘,做吾之弟,护汝一生。”
018
日子好像突然混乱起来,一时听不见任何声音,一时又嘈杂得刺耳。脑海中也一片混浊,一会是像是回到了五百年前。
她似乎看见,幼时师傅教她习术法的场景。他拿着长笛,使得灵动飘逸,她舞着扇子,笨拙的跟。每每到不会的时候,师父就停下来手把手的纠正。有时她耍赖, 不想学。扇子一扔,坐在地上哭得惊天动地。他便围着她团团转,抱着又是安抚又是叹气,还时不时的变些小玩艺出来哄她。师傅青丝如墨长及垂地,她总是趁师傅 劝她的时侯,悄悄把他发丝,打上一个又一个的结。
她又似乎看到了父君,抱着她站在天宫之巅,指着下界的芸芸众生道:音儿,总有一天,这三界众生,会将由你来统帅,身为公主切记以天下苍生为重,可不许再顽皮了。
场景变换,她又像是回到了人间的那些日子,无论她无何哀求,也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朝不保夕,流离失所,疾病缠身,生离死别,每一世都在上演,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她苦得麻痹。甚至在出生的第一刻便一心求死,只求一个解脱。可是结果却也只是忘川河边走一遭,继续来过。
于是她希望可以忘记这累世的记忆,至少在苦难开始之前,她还能保有希望。可是就连这一点,却也是奢求,无论她喝下多少忘川水孟婆汤,那些记忆仍是一世一世的留存在她的脑海中。
她耳边还回响着奈何桥前的孟婆,端着碗时的那声叹息。她一时不能分辩,到底哪个真,哪个是假,或者这全都是她这一世的苦难。死一次也就结束了,然后再从头开始。
有时也也会有清醒的时刻,看到绿水守在她chuáng前急得一脸的泪水。还有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师弟,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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