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先生的声音传出,让苏铎想说的话再次咽下了喉咙,最后看了一眼云招福之后,才垂首转身,翻身上马。
车马前行,云招福在门外行礼目送,等到他们的车马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提了裙摆往府里走去。
范氏正在厅里看着婢子们收拾,云招福去了,她转身意外的看着她:“咦,我这刚要派人去找你,怎的你就回来了?你师父,在门口遇见了吗?”
“遇见了,我留师父再进来坐会儿,他说有事要忙,让我回头去茶庐找他。”云招福走到堂案前,伸手摸了一下花瓶里cha着的花。
范氏来到她身旁:“唉,他老人家看着确实有事,不过是进来打了个招呼,你那小师兄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赶着出去买东西。”
武氏亲自给云招福送了杯茶过来,云招福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哎呀,我师父定是见我爹不在,你一个女眷招呼他不方便,再加上真的有事,就不多留了呗,等爹回来,咱们找个日子,再请师父来喝酒。”
“他老人家来之前,也没派人知会,你爹哪儿知道呢,若是早知道的话,今日就算不去上朝,也会在家里等他老人家的。”
云公良的师父陈阁老与施老先生是至jiāo好友,云公良一直把施老先生当做他的师叔看待,十分恭谨,一切从弟子礼,从前,只要施老先生在京城的时候,云公良隔三差五就会去茶庐找他谈天说道,请教学问。
“对了,嫂子呢,听说肚子大得腿都肿了?”云招福想起安谨如来,上回她来的时候,安谨如在休息,没见着面,只是听丫鬟说了两句。
“腿肿的厉害,不愿走路,可不走路哪行,现在你二娘每天都抽点时间盯着她起来走走,要不然生产的时候有苦头吃呢。”
范氏这般回了句,云招福想想有道理,怀孕到后来,八九月的时候,听说都会水肿,不过不活动肯定是不行的。
“你这些日子可进宫了?淑妃娘娘那里有没有什么事qíng要忙的?”范氏对云招福问。自从淑妃回宫以后,定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别说定王府突然冒出了好些个应酬,就连范氏的应酬都比往常多了不少,出去参加夫人聚会时,话题也总是围绕在那个历经十年还能复宠回宫的淑妃娘娘身上。
云招福想了想:“这两天没有去,毕竟是宫里,我天天的去也不叫事儿,再说入宫的话,又不能只是去见母妃,还得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去请安。若是宫里有事儿的话,母妃会派人通知我和魏尧的。”
说到这里,云招福就站起身来,对范氏说道:“不说了,我去瞧瞧嫂子,上回来就没见着。我给她带了些阿胶和燕窝,也不知现在能不能吃。”
说完这个,云招福就要离开花厅,却被范氏喊住:“哎,还没说完呢。”
云招福停下脚步:“还说什么?”
范氏有点犹豫:“就是……你小师兄……”
云招福奇道:“他怎么了?”
范氏看着女儿那懵懂的大眼睛,完全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去吧。跟你说也没用。”
云招福疑惑的递去一眼:“娘,您是不是要给小师兄介绍小娘子呀?他确实老大不小了,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家又是武定的,身边没长辈给他张罗,若是娘能给他物色物色,就再好不过了。”
云招福以为范氏喊她是要说这个,说完之后,见范氏没有反驳,云招福心里就更加确定,嘿嘿一笑,便转身出了门,往安谨如的院子里去,云召采自从去了大理寺,留在家里陪安谨如的时间就少了,云招福觉得自己有义务多来陪陪嫂子才行。
范氏看着女儿仍旧天真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个没心没肺的。苏铎那孩子也是倒了八辈儿的霉……”
那孩子的心思,云招福看不出来,范氏却是看的分明,进门行礼之后,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招福呢?’,被施老先生打断之后,他才出去买东西的,那牵肠挂肚的心思完全摆在明面上,只是yīn差阳错,可惜了。
武氏上前抿唇笑道:“缘分这种事qíng,有时候真的说不上来。”
范氏看了她一眼,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就叫有缘无分,那孩子一片痴心,却错付在个傻子身上,不是我埋汰自己的女儿,就招福那凡事慢半拍的xing子,若是没有人当面提点她一二的话,她能一辈子都看不出来苏铎对她的心意。世事便是如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范氏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便稍稍收了起来,站在门边,目光深远的看着天边的云彩,武氏见状上前扶着范氏进门坐下,安慰道:
“夫人今日感慨颇多。”
范氏莞尔:“大约是突然见到了故人,谈起了往事,勾起一些回忆罢了,谈不上感慨。”
武氏便不再多问,转身去给范氏斟了一杯茶过来,范氏接过后,揭开茶盅盖子,chuī气喝了一口,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不由得又是一阵回忆的làngcháo席卷而来。
第87章
施老先生住的是城中一处名唤‘茶庐’的宅院, 并不是真的那种市井喝茶之地。
茶庐之内从影壁到花园宅子布置,全都由施老先生一手设计, 所见之处,无不雅致脱俗,古朴清韵。
一座八角古亭内,一老一少对面而坐,一方木桌, 两张木椅, 两杯清茶,一支香,雅趣自得。
苏铎满身的书卷气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 身姿挺拔坐在那里, 目光沉着盯着手边的一杯茶出神,施老先生坐在他对面, 手捧茶杯,轻chuī饮茶,园内秋风习习, 偶有花香飘来。
施老先生放下茶杯的那一刻,苏铎开口了:
“为什么?”
施老先生不解:“什么为什么?”
苏铎抬头,目光沉痛:“她成亲的事qíng,为什么师父没有告诉我?”
“她是何人?”施老先生看着爱徒这般,心上一叹。
苏铎闭目,深吸一口气,双手捧住面孔, 这样的颓废状态,看在施老先生眼中也是既无奈又心疼,站起身来,负手走到亭边,凭栏而立,沉声说道:“告诉你又能如何?她终究是要嫁给别人的。”
苏铎放开了手,起身来到施老先生背后,痛苦言道:“为何她终究要嫁给别人,为何不能嫁给我?师父明知我对她的心意,几年前便是如此,如今依然没变,可师父却连她嫁人的事都瞒着我,徒儿不懂,却是为何?”
施老先生转身看着苏铎,沉吟片刻:“为师知道你的心意,却也知道此事不可为,所以才会瞒着你,也是免去你多余的伤心。子期,你听师父说,男女qíng事发乎qíng止乎礼,过分浓烈的感qíng,总不会有好结果。福丫头天真烂漫,确实可爱,而你的xingqíng谨慎多疑,为师三年前就与你说了,你与她并不合适。”
“师父都没有看过我与她相处,如何能说我们不合适?在我看来,我与她很合适,为何师父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苏铎简直要被心中的那团火给bī疯了。
若是他当年没有离开京城,若是他能再坚持一下,是否现在的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施老先生盯着苏铎,认真的回了一句:“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你这一次,今后不会再说。你与她……身份不合适。”
苏铎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施老先生,简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身份……”
身份这件事,的确是苏铎没有想过的,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招福,可是今天,他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他最敬爱的师父给当面提出来了,顿时一种羞rǔ感油然而生,仿佛自己从前坚信的一切都是笑话一般,原来从始至终,师父之所以不同意他与招福在一起,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身份。
“师父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丞相千金吗?”
苏铎的声音开始沙哑,双目通红,盯着敬爱的师父。要知道,这句话他费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口。
施老先生见他这副模样,yù言又止,一拂袖,大大的叹了口气,摇头晃脑,负手走出凉亭,声音犹在:
“人生无趣,世事无常……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方得始终。”
苏铎站在亭子里,秋风渐起,衣袂飘扬,chuī散了他的发,chuī痛了他的心,这一瞬间,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一切都开始动摇。
云招福从安谨如那里吃了个肚儿圆出来。
安谨如现在是整个云家的宝,所有的好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送进了她院子里,把她从一个娇娇小小的江南小女子喂成了一个江南小胖子,每天除了站起来走几圈儿,要么就是让丫鬟扶着坐在梳妆台前感叹时光荏苒骓不逝,想念自己从前窈窕的身材,然后等到丫鬟把一碗甜品送上来的时候,她嘴上说着不要,但身体却很诚实,伸手去接。
然后被云招福笑话,她就解释,说不是她想吃,是控制不住,肚子里那个要吃啊。
“娘,嫂子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如今肚子都这般大了,说明孩子已经长得很大,再多吃的话,她生的时候怎么办呀。”云招福从安谨如的院子里出来,对范氏提出了这个建议,她是出于真心的,虽然她没有生过孩子,但是一般的育儿怀孕的小知识还是略知一二的。
“行了,这些你就不要cao心了,她吃还是要吃的,饿肚子的感觉也不好受啊,回头我让你二娘多拉她起来走走,在园子里溜溜,别看谨如现在胖了这么多,但身子却没有虚弱,放心吧。”
范氏送云招福出门,快要到门边的时候,范氏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轻声问道:“你回来的这么勤,是羡慕你嫂子有孩子吗?”
云招福一愣:“我才不羡慕,反正以后我也会有的啊。趁着现在轻松,没有拖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羡慕她,身子圆的像个球一样。”
范氏听后,不禁笑了:“怀孕了不就是这样的嘛。不过你与王爷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没有,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有些急的。”
“哎呀,我估计我是随了娘您的,不可能这么快有孩子,我一点都不着急。至于魏尧……我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着急的。”云招福回忆起魏尧的状况,想起两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在冷战。
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有。
范氏没再说什么,将云招福送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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