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样?”王杉眼里闪烁着期待。
“进可攻,退可守,”宋斐欣慰地拍拍他肩膀,“你成长了。”
“宋斐。”huáng默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宋斐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你走路是不是都没声的?”
huáng默微笑:“不,其实是我根本没脚。”
宋斐咽了下口水,端正态度:“huáng老师,有事你说话。”
“你去看看案台底下那俩哭完没,如果哭完了,跟丁识渊问问他们到底什么qíng况,从哪儿来,都经历过什么。”
“要是没哭完呢?”
“那就打断他们,跟丁识渊问问他们到底什么qíng况,从哪儿来,都经历过什么。”
“……”
明明只是用相同和蔼的语调说了两遍一样的话,为什么就让他产生一种如果不照做一定会被捅死的恐惧啊!!!
案台底下,老李和小丁都哭成了兔子。
宋斐带着午餐ròu罐头钻进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在抽抽搭搭,追忆往昔社团快乐。
有了ròu,一切都好说,对于宋斐的问题,丁识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宋斐没问的都一箩筐倒了出来。
丁识渊是低李璟煜一年的学弟,但因为他念书早一年,小学又跳了一级,妥妥比李璟煜小了三岁,故而看起来就像个高中生。
据他讲,他们是从宿舍里面跑出来的。算他在内这三十个人,其实分两拨,一拨来自5号男生宿舍楼,一拨是6号。其中经济管理学院和计算机学院占了大多数,个别还有其他学院的。
经过了尽一个月的煎熬,宿舍里面的人差不多都疯了,没疯的也快被bī死了。
长期封闭的极端环境让他们从生理到心理都发生了异化,每天都有跳楼的,或者gān脆开门让怪物咬自己的,但更多的还是抢东西的。有人抢,就有人抵抗,于是抢夺的不再是人,被抢的也bī上梁山。
后来他们这些被bī得穷途末路的人,只能商量着往外逃。
其实没人知道逃出来会怎样,但留下来就是死,所以哪怕那是根救命稻糙,哪怕结局仍然是沉到水底,他们也想抓住,拼死搏一把。
丁识渊不了解6号楼的qíng况,但从两个楼一拍即合的逃窜搭伙看,遭遇应该大差不差。
突围的有五十几号人,可真正进到食堂里的,就他们三十个。很多人在途中就被扑倒了,但具体是谁,丁识渊也讲不出。
说到底他们也就是一帮为了活命临时组合的陌生人,连熟悉都谈不上,遑论jiāoqíng与默契。
要不是跑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罗庚喊林娣蕾的那一声,他们可能就蒙头蒙脑冲进食堂正门了。
如果那样,可能又是截然不同的下场。
“我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丁识渊的脸上闪过几许恍惚,仿佛又忆起了宿舍里的地狱光景,“就像做梦。”
宋斐从桌案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后厨已经恢复嘈杂。
林娣蕾正被罗庚拉着检查胳膊上的青一块紫一块,戚言则守在明显安稳一些了的三个病人身边。
可能是药效快,也可能是吃药本身给了战友某些心理暗示,但不管哪种——宋斐吸吸鼻子,压下眼底的热气——这一晚上的出生入死都是值得的。
“吉林、辽宁等地已逐步恢复供暖,黑龙江……”
悦耳的播音腔,即便在五十几号人的嘈杂里也充满穿透力。
明明距离上一次听广播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在朝医院出发前,他们还听了一下广播,振奋斗志,可如今再听,仍觉得久违了。
新闻内容和几个小时前并没有太大区别,当然这也不是给他听的。
收录机被立在二十九个人面前,已不知播放了多久。新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二十九个人是车轱辘话来回听。这种车轱辘就像心理治疗师的催眠神器,来回摇摆,周而复始,于是患者们焦虑的神经,也在这样的机械运动里慢慢放松,平稳。
huáng默坐在收录机旁边,既是守护生的希望,也是陪伴新来同学,时不时在新闻间隙cha上两句平平淡淡的话,不煽qíng,不冷漠,一种恰到好处的自然,却莫名安抚人心。
饥饿感渐渐远走,理智慢慢回笼。
有几个同学已经哭了,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带着死里逃生的后怕,抑或,还有那些无法与人说的不堪。
宋斐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庆幸自己早早离开宿舍了。
如果他现在还困守440,是不是也像这些人一样,被bī得发了疯。
丁识渊说就像做梦。
宋斐倒希望这些人把那一切当成梦。
无论梦境有多痛苦yīn暗,如今都醒了,睁开眼,就能看到偷偷从窗帘后面溜进来的光。
第84章 且行且看
宋斐凑到huáng默耳边,把从丁识渊那里问到的qíng况简单复述了一下。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又有收音机广播的掩护,所以对面的二十九个人基本别想听到只言片语。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放心,一边讲一边余光瞄着不速之客们,生怕说到一半,有人冲出来捣乱。
汇报完毕,huáng默点点头,表示了然。
huáng默心里有了数,宋斐心就落了地,再看不速之客,就不是余光了,而是直接把脸转向他们,面对面,光明正大。
“哎,那个三角眼的,你总偷瞄我gān啥。砸冰柜那事儿我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敢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啊?”被抓了个现行的三角眼同学一脸懵bī,“什么冰柜?”他只是好奇这俩人在嘀咕啥,不自觉多瞅了两眼,怎么就横空出世一个冰柜?
宋斐一脸嫌弃:“别装,乔司奇都指认了,砸玻璃冰柜的就是你!”
“怎么可能,”三角眼同学眼中的错愕和无辜都是那样的真诚,“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哈,”宋斐嗤之以鼻,“那你对什么有印象?”
“我就记得我往宿舍外面跑,再然后就已经在这里听广播了,真的。”
“……”甩锅宋斐见多了,但甩得这么简单粗bào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位失忆的同学,你赢了!
“哎,那膀大腰圆的,你把脑袋低到地底下我也能认出你后脑勺。刚才就是你捅的何之问,我都给你记着呢。”
努力想隐藏在人群中的粗壮同学被此不实指控刺激地拍案而起:“cao,我他妈根本没捅着!”
宋斐也横眉立目:“你还想捅着?!”
男同学的气势在心虚中瞬间弱掉,虎背熊腰也不自觉有些佝偻,但还死撑着嘟囔:“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亮刀了,大脑都是空白的,但后来真往下捅的时候手也抖,不然你以为他能有机会拿面粉袋挡住?”
“这就是重点。那面粉被你祸害一地,还能吃吗,比捅着何之问更不可原谅!”
“宋斐……”不远处传来何同学温柔的呼唤。
“啊,”宋斐一个激灵,弱弱转头相望,“小何,呵呵,你也在啊。”
“对啊,”何之问摊手,保持微笑,“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那个,你,坐下!”缩缩脖子,宋斐结束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虎背熊腰的男同学迷茫地坐下,继续在面粉和人命的天平里纠结。接二连三的遭遇已经基本摧毁了他的价值观念体系,刚才听广播的时候稍稍重建了点,现在被宋斐一搅和,再度坍塌成废墟。
huáng默忍俊不禁地拉拉宋斐袖子:“行了。”
宋斐磨蹭半天才坐下来,颇有些意犹未尽,小声跟huáng默咕哝:“不吓唬吓唬,我总不放心。”
“现阶段应该问题不大了。”
宋斐知道,huáng默的语气越淡,越说明有底,但:“现阶段?”
huáng默沉吟片刻,才轻点了一下头:“嗯,有粮,有新闻。”
“可吃的……总会吃完。”谁都不想面对的现实,乐观如宋斐,也说得很艰难。
huáng默无奈笑笑:“那就只能到那天再看。”
是啊,眼下这种qíng况,能过好当前就算命大,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斐甩甩头,成功丢掉对前路的黯淡展望,结果却带回了过往的不堪记忆:“你说,如果在超市遇见于梓晟他们的时候,我们能像今天这样打一架,是不是后面的事qíng都会不一样。”
“没有这样的如果。”huáng默目光柔和地看着宋斐,“只要于梓晟不先动手,你们永远都不可能跟自己的同学拼命。而且退一步讲,那时的你们只有六个人,打架经验也远比不上现在,真动起手,寡不敌众,必死无疑。”
“所以离开超市是对的,”宋斐嘚瑟地露出雪白大牙,“我们才有机会成为现在的我们。”
huáng默莞尔:“嗯,脱胎换骨,斗战胜佛。”
目光重新扫过二十九个不速之客,宋斐觉得有必要让他们也知道:“告诉你们,谁也别想又起歪主意,我们再也不是只会用水果刀折叠刀美工刀瑞士刀剪刀寿司枪韩式筷八卦扇军体拳打丧尸的软糯小白兔了!”
二十九名同学:“……”
这他妈哪里软糯啊啊啊!!!
该汇报的汇报了,该恐吓的恐吓了,宋斐功成身退。
“哦对,”huáng默拉住要起身的他,嘱咐最后一句,“和Johns说一下,人都病了,就别总惦记一线的战斗了。”
宋斐乐出了声,知道huáng默说的是乔同学病中还不忘记住冰柜杀手的事:“行,我劝劝。”
告别huáng默,宋斐又小蜜蜂似的整个后厨兜一圈,把从丁识渊那儿得来的信息传递给了四海八荒的小伙伴,最终才落回戚言身边。
可即便落回,他还是先查看了三位病中战友的状况,然后才龇牙咧嘴地撩起衣服,让戚言帮忙看看后背上的针眼。
“嘚瑟完了?”戚言的视线就没从宋斐身上离开过,又心疼又心累,最后就都成了郁结之气。
“我不得稳固一下胜利果实嘛。”
“现在稳固了?”
“绝对稳。我敢保证咱们的花式灭尸敢死队形象已经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巨大yīn影影影影——疼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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