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谟,我前天给城东送酒食,在路上捡到好几颗金珠子,不过是一位番商掉落的,又还给他啦。那人好高大,胡子卷卷的,头上戴……”
李果有好多事,想和赵启谟说。
“你快回去,风这么大。”
赵启谟掩上一扇窗,他的意思很明了,他不想再和李果jiāo谈。
“那,我回去啦。”
李果yù言又止,那模样看着有几分不舍。
“往后,不要再来敲我窗户,我要读书。而且,北风凌厉,你留心脚下,也不要再爬墙。”
赵启谟想,他还是可以制止李果翻墙爬窗,总是沉默躲避也不是办法。
“你不和我好了嘛?”
昏暗中,看不清李果脸上的表qíng,他那声音听着挺难过。
“我要读书。”
赵启谟这句话说出来,是那么乏力,然而他没有其他借口。
“我又没吵你读书!”
李果迅速攀爬屋檐,跃上桓墙,他气鼓鼓的,根本不理会大风刮得他摇晃。
“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李果站在桓墙上,朝窗户一瞥,他在风中丢下这句话,身影随即消失于桓墙间。他顺着桓墙,滑到地面,翻爬厨房窗户回自家屋子。
难以想象,他端着一盆水仙,要蹭上桓墙得多费周折。
再过几天,渡过这个新年,李果十二岁。
十二岁的孩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已经能懂许多事了。
赵启谟黯然关窗,爬chuáng熄灯,辗转反侧,好会才睡下。
第20章 合桥阿七
孙齐民在家中最小,被唤小孙,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大哥年长他十二岁,打小,孙齐民和姐姐们一起玩戏长大,由此xingqíng温和无害。
chūn游回来,孙齐民骑马跟着一群仆人返回城东,路途上遇到提着食盒酒壶的李果,孙齐民喊他;“果贼儿,你怎么提着酒菜到城东来?”
李果到酒馆帮忙的事,孙齐民不知晓。
本来晃身而过,打算当没遇到孙齐民的李果,听到喊叫,只得回头,走上前说:“小员外,我在给酒馆送酒菜。”
孙齐民听后,笑着说:“难怪老在海港遇不到你。”
李果和孙齐民也只是几面之缘,jiāoqíng没有和赵启谟深厚,所以孙齐民这样热qíng,反倒让李果有些迟疑。
“我娘不让我去海港,怕王鲸来找麻烦。”
李果不怕和王鲸打架,但是怕他娘的柳条,也只得听话。
“你到城东,不要走他家门外那条路,王鲸现在没去上学了,在家呢。”
孙齐民好不容易躲过王鲸的骚扰,安然出来chūn游,平日一出门,对面的王鲸总要来捣乱,还会带上他那两个跟班。
爱好和平的孙齐民不会打架,被欺负了,只能跟他娘哭诉。
“不过去,我走小巷。”
李果经常来城东送酒菜,都会绕过王宅。
“阿荷,你拿块rǔ苏给果贼儿。”
孙齐民去chūn游,带上许多吃食,吃不完,由书童阿荷提着。
阿荷温顺的从木盒里取出一块净纸包扎的四方物,不大一块,递给李果。
在酒馆里帮忙多时,李果没吃过rǔ苏,但也知道这东西不便宜,推手谢绝。
李果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他的衣着,比起去年整齐上许多,衣服裤子都没有补丁,丰茂的黑发,仍是胡乱挽起,但已长及肩。个头看着也蹿高不少,就是仍旧细胳膊细腿。
食盒很重,那壶酒也不轻,李果往前走,拐出大道,绕进巷口。
这次送酒菜的客户,是卖瓷器的,店铺就在城东大街,王孙两家的宅子都落座在这里。
走至瓷器铺,在门口停歇,店里伙计阿七瞅到李果,立即出来帮忙,帮李果将食盒提进去。李果跟在后头,提酒壶。
这家店铺,李果经常会过来送酒食,和阿七相熟。
阿七,十七八岁的光景,沉稳果练,长得黑瘦,虽然是伙计,身上的衣服很整洁。
李果收齐钱,提着空食盒出来。此时日头正艳,李果送过这趟,回去酒馆,可以先到厨房吃点东西,再继续送餐。
初chūn,酒馆生意不如年底,李果想着也许过几天自己就失业了。
他才十二岁,个矮气力小,派不上什么用场,大部分雇主都不要这样的小孩儿。
对于在酒馆帮佣这种辛苦活,李果谈不上喜欢。前些日,果娘说,如果留家不缺人手了,她去问问李果大伯,李果大伯有家酒楼。
年纪不大,李果也是有烦恼的,他不想去大伯那边gān活。
李果一心想着事,愣愣往前走,没仔细看路,等听到责骂声,李果抬头,见到出来溜达的番娃。也是冤家路窄,两人正面对上,大概李果挡住他的道。
“瞎你狗眼,没看到人吗?”
番娃伸手推搡李果,他一头稻糙一样的头发,又细又huáng,蓬乱炸开在他那颗小小的脑袋上,这也是他番娃名字的来由。
“我又没踩到你,撞到你,你gān什么!”
李果用力推回去,番娃也长得瘦,不像王鲸那样在体质上压制。
“四眼,咬他。”
番娃使唤跟随在他身边的一只大huáng狗,大huáng狗狗仗人权,朝着李果汪汪猛吠。
“走开。”
李果拿食盒挡狗,他退两步,狗跟两步,一旁的番娃还在使劲撺掇。
两个孩子,一只大犬,引得路人侧目。
不远处,赵启谟站在一家香药铺外,身边还跟着赵朴和赵qiáng。这是赵夫人过来买香料,人在里边,赵启谟受不住香药铺的味道,躲在外头。
听到阵阵凶恶的犬吠声,赵启谟抬头查看,发现对街的李果和番娃,还有那只纠缠李果,咬着李果食盒不放的大狗。
赵启谟静静看着,他有好多时日,不曾见过李果,自然也好些时日,两人没有过jiāo谈和接触。
“赵朴,你过去,帮他将狗赶走。”
赵启谟叫唤在旁和赵qiáng闲谈的赵朴,两人聊着刘成大茶馆里听来的趣闻,兴致勃勃。
听到自家公子的使唤,赵朴抬头望去,看到是李果被人和只大狗纠缠着,挽起袖子,就要过去。
往前两三步,赵朴又停下来,已有一位少年过去帮忙,拿着木棍撵赶大狗。
那位少年长得黑瘦,抄起木棍,从一家瓷器铺里出来。他不只赶跑大狗,还顺便将狗主人一顿呵斥。
“下遭,你再欺负他,我连你一起打,狗仗人势的东西!”
阿七挥动木棍,番娃惶恐的后退,跌坐在地,他那只四眼嗷嗷叫着,躲在远处不敢过来,看来挨过一棍。
番娃一家虽然住在富人区的城东,但他爹只是王宅里的仆人,服侍时间长,算是上等仆人。
“李果,有没有被咬到?”
阿七捡起食盒递给李果,李果拍拍裤筒上的泥灰,摇头说没有。
李果不怕狗,只是这只狗特别肥壮高大,是王家养来看宅护院的。
番娃从地上站起,四眼又回到他身边,谄媚的摇着尾巴,番娃抡拳作势要揍狗头,学王鲸骂着:“没用的东西。”又瞥眼阿七,看他人回去店铺,厌恶的唾骂:“娼妇养的。”
赵朴回去香药铺,跟赵启谟说:“二郎,有个伙计帮忙将狗赶走了。”
赵启谟目送李果离去的身影,回过头,只是“哦”的一声。
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qíng,赵朴没当一回事,只是想着果贼儿原来去给酒家送酒菜,难怪这么久不见人影。
“那个伙计你认识?”
赵启谟突然询问,他看似蛮不在乎,却又发问。
“合桥的阿七嘛,这小子挺有名。”
赵朴家就在衙外街,合桥隔壁。
“因何有名?”
不觉得这人有出众的仪表,或者不凡的气度,很是寻常普通。
“阿七是合桥孤儿,他娘是那种,二郎,总之是不好的那种妇人,很早就得病死了。阿七在合桥吃百家饭长大,很小就到城东给人帮佣,也是有志气,很得东家赏识。”
赵朴是看着阿七长大,阿七小时候也过得艰苦,也很顽劣,也难怪他会帮李果出头。
他一个孤儿,身无一物,因有东家赏识,所以才能立身以世,若是寻常孤儿,只怕已沦为乞丐吧。
赵启谟内心这样想着,朝对面的瓷器铺投去目光。
第21章 等你再长大些
从留家结算工钱,总计二百三十文,用糙绳串着,李果装到钱袋里,沉沉甸甸一把。领工钱是件开心的事,虽然东家老留说李果明日不用再过来。
从chuáng下抱出一口陶罐,李果打开罐盖,将陶罐中的钱倒在chuáng上。百文串条糙绳,也有一小堆。逐一清点,有二百六十九枚铜钱。
在老留家酒馆佣工,李果应该有挣一贯钱,只是存不下来,果娘经常会从李果钱罐里拿钱,买粮买油盐。
如此辛苦,却也只是足够生活所需。
李果知道,是因为他和娘都挣得少。
邻居炊饼林卖炊饼,听闻一日有二百文收入——炊饼林儿子阿团说的,他生意并不算特别好。这是小门面做生意的,尚且如此,大门铺做生意的如城东牌坊前柳冒儿包子,包子花样多,价贵,顾客多,听闻日进百金。也难怪酒馆里的人,说柳冒儿每日做包子就跟在铸金一般。
这还是寻常的商人,至于巨商们,如海商,一趟生意数千金之多,何止不愁吃穿,只差那皇城里的龙袍穿不得,还有哪些得不到。
一贯,约莫千文,一贯折合银一两,十两银折合一两金。
李果躺在chuáng上,想着他曾经也有七两银的巨款,只是被娘“搜刮”走了,还说存着给他以后做生意用。
自然是想做生意的,给人佣工,一日能有多少。
将铜钱放回钱罐,李果叹息着:唉,现下连找份佣工都难。
不过他毕竟年纪轻,想着明日可以睡懒觉,可以去久违的海港玩,心里还是很高兴。
睡梦中,抱紧钱罐,嘴角含笑。
李果在酒馆帮佣后,果娘除去在厨房忙,还得带果妹。穷人家的孩子,哪有什么心思和空闲照看,起初一条绳子拴果妹腰间,绑在门框上,随便给个吃的东西给果妹,哄一哄,不会跑丢就行。
渐渐果妹懂事,也会帮忙摘叶子,也会帮忙洗萝卜,果妹便也就不再拴起来,跟在果娘身边忙碌。
52书库推荐浏览: 巫羽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