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_巫羽【完结】(67)

阅读记录

  赵启谟仰头望向天上的一轮残月,他并未看向李果。

  “街心四方馆。”

  李果凭借昏晦的月光,打量赵启谟的侧脸,看着他的脸庞,李果仍是心口一热。

  “为何不去珠铺当伙计,可是无人作保?”

  赵启谟轻轻问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执着马鞭。李果看不大清楚他的装扮,想他身姿英拔,个头比自己高很多,想他这一年变化不少。

  “我无意再去珠铺当伙计。”

  时至今日,李果不会再当珠铺伙计,当的也该是东家。

  赵启谟一阵沉寂,他回过头来,看向李果,缓缓说:

  “你若有难处,可以告知我。”

  李果揪着光秃秃的柳条,低下头。赵启谟离他很近,近到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脸庞。

  “我挺好,不愁吃穿。”

  李果怎好意思说他去瓠羹店当伙计,是为了和赵启谟相逢,他其实已经不缺钱财。

  “适才,听店家叫你南橘。”

  显然赵启谟听到了,他站在店外看似游离,却将店内的李果看得清清楚楚。

  “嗯,我改了名字。”

  李果不知道赵启谟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还是他亲自取的。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赵启谟说话时声音平坦,挺不出qíng绪。咏读诗句时,却饱含qíng感,尾音悠扬。

  李果想,哪怕是听他说说话,咏咏诗,都觉得幸福。自己沦陷之深,大概是无可救药了。

  “国子监不便进入,他日若有事,可告知阿鲤。”

  赵启谟目光落在桥上,阿鲤提着灯笼慢慢走来。

  “启……赵舍人在国子监吗”

  李果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这是第一次没有直呼赵启谟的名字,而是唤他赵舍人。

  是因为相别一年,终究有了疏远感;还是因为再次见面时,就没唤出口他的名字,竟是再叫不出来。

  赵启谟从柳树上解开缰绳,听到李果唤他赵舍人,他的动作明显一滞,既而又如常态。

  “我在国子监,明chūn将于礼部chūn闱,也便是考进士。”

  赵启谟的声音听着漠然,他跨上白马,马上的身姿英武。

  他不过弱冠之龄,明年也才十九岁,却就要经由科举出仕,要去当官了吗?

  李果仰望马上之人,心口又是一团炙热,仿佛一团烈火在炙烤,他几乎想捣住胸口,实在太难受。

  “赵舍人,必能高中。”

  李果行礼,他躬身。

  马上的赵启谟回头看了李果一眼,李果仍低着头。

  “阿鲤,走。”

  赵启谟策马,阿鲤在前引灯,一主一仆离去。

  李果抬头,目送他们离去。

  第74章 归还

  清早, 李果刚过桥就听到前方争执的声音, 隐约觉得是在瓠羹店前。李果急匆匆赶往,正见老刘怒吼下, 挥动火筴撵赶一位二十多岁的男子, 而老妪又挡在那男子身前, 用力在劝解。不想那男子一点也不领qíng,把老妪推开, 挺着胸膛大声囔囔:“往这打往这打!”老刘气得七窍生烟, 真要打他,老妪又来拦护, 老刘声声怒骂着:孽子。

  争执的声响很大, 店前早聚集五六邻人, 有人来劝老刘,有人帮拉老刘儿子,让他赶紧走,别把爹气死了。

  “走就走, 我还不想来呢!别推我!”

  老刘那儿子看着死不悔改, 在众人拉扯下, 骂骂咧咧离去。

  想来这家子往常也在这里争执过,众人对这样的qíng景并不惊诧,见把小刘撵走后,便都默默散开。毕竟这是别人家事,何况还是家丑。

  李果进店,老刘默然去灶旁烧水, 老妪坐在角落,背对着身子抹泪。李果今日本打算过来辞工,见他们老夫妻实在可怜,也不好开口。

  老妪话语很少,瘦小的身影忙这忙那,起先,李果以为他们老夫妻是闲不住,才没在家享清福,后来才知道他们有个忤逆的小儿子,不务正业,又好赌。

  这一天,老刘不吭不响,一张老脸皱成一团,他为儿子的事烦心,一锅羊ròu还差点炖焦了。李果要在灶边忙碌,还要招揽顾客,尽心将生意维持下去。

  午后,李果收拾好碗筷,见老刘和老妪大半天都没对上一句话,老刘显然还在埋怨婆娘。以往老刘曾跟李果说,他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儿,隔了好几年,才生出一个儿子。儿子自小缺管教,越大越不像话,可他每每要管教,婆娘就拦阻,都教这婆娘给宠坏了。

  “老婆婆,你歇会,瓠子够用。”

  李果将削好皮的瓠子收起,放在案板上,又过来搀扶老妪。

  “好孩子,今日忙坏你了。”

  老妪低声说着,她执着李果的手,那手粗糙,布满皱纹。

  老刘起身,看了眼老妪,说:“我出去走走。”便就出门去,店里只剩李果和老妪。

  李果这才问老妪,清早是怎么回事,老妪边哭边说小儿子过来借钱,父子俩起口角,差点打起来。

  大概是赌博输了钱吧?李果想。不过这个儿子如此不孝,也不怕被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可见老刘夫妇还是不忍心。

  huáng昏,老刘回来,身上带着酒味,想来是去喝了几盏酒。没喝醉,反倒像似打起了jīng神,在灶旁忙碌。

  送走一大波食客,店里只剩一位顾客,正慢悠悠地捞面吃,一脸笑意,不是别人,正是袁六子。

  李果发现这人每天午后或者huáng昏,都会出现在瓠羹店。

  “要说这瓠羹,真是人间美味。想到哪日我被逐出太学,岂不是就吃不上,不免令人伤心。”

  袁六子捞起最后一根面条,突然发出叹息。

  “六子,该不是又被学官罚了?”

  老刘将灶中的柴抽出两根,把火势减弱。

  “不只罚呢,年底这关考试没过,说不准还要打咧。”

  袁六子托着腮帮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qíng。他家代代都是武夫,难得生出一个能读书的后人,不想到了这网罗天下人才的京城,却被同窗们毫不留qíng地比成学渣。

  李果静静听着,想还好,没听从爹的话,去求学,否则他这种半句诗词也吟不出的人,在书院里得多遭罪。

  “店家,来份瓠羹。”

  一个少年站在柜台外,递来一只剔漆大碗,清脆叫着。

  “来了。”

  李果抬头,见是阿鲤,和阿鲤微笑点头。

  “李工,你怎么到食店当伙计啦。”

  阿鲤见到李果很高兴,此时身边又没有赵启谟,他开口就把心中的疑惑说出。

  李果正思虑要怎么回复,就听到袁六子说:

  “阿鲤,你家郎君不是不吃瓠羹吗?”

  不想,他们竟然认识。

  “见过袁六郎。”阿鲤躬身行礼。

  老刘迅速弄好一份瓠羹,李果端起,递给阿鲤。阿鲤接过,匆匆便离去,怕羹在路上凉了。

  待阿鲤离开,袁六子果然问起李果:“我看你和这位赵二郎的仆人是旧相识啊。”

  袁六子显得颇为惊讶,他知道李果来京城不过几天。

  “往时,在广州曾有幸认识阿鲤。”

  李果回得平静。

  “这是去年秋时吧,赵子希去了趟广州。说来,去年,我们还是同窗呢。”

  袁六子偏了偏头,思忆着。子希是赵启谟的字。

  “人比人真是没法比,我还他大两岁。在太学里,他却是位职事(学霸太学生会担任学官),教我们《chūn秋》。啧啧,不是一般人物,明chūn肯定高中。”

  袁六子这话语里有羡慕也有称赞。

  李果想那是,他毕竟是赵启谟啊。

  只是好生羡慕袁六子,能看到年少的赵启谟充当学官,教学时的模样。

  还好袁六子陷入思忆中,他要是盘问起李果具体如何认识阿鲤,且他一个刺桐人,在广州靠什么谋生,那李果就要为难了。

  冬日,天黑得早,外头飘着雪。送走袁六子,就将店铺关闭。李果要走时,老刘叫他提盏灯回去。

  “冬日酷寒,记得提灯,掉河里去可就成冰人了。”

  “谢掌柜。”

  李果提上灯,朝木桥走去。夜风呼啸,冰冷的雪花落在脸庞。李果冷得哆嗦,他身上有件风袍,衣服穿得也不少,可还是怕冷。

  咬着牙关,哆哆嗦嗦朝前方迈开步伐,这滴水成冰的夜晚,对刚从暖和和食店出来的李果,真是种折磨。

  好在住所离得不远,出了木桥,拐进条小巷,便是街心地带,李果住的四方馆在里头。

  刚离开木桥,站在路口,李果听到身后哒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果避让到柳树下,他背对桥面,没有回头。

  待马蹄声远去,李果才继续前行。

  回到热闹的街心,李果走进四方馆,登上二楼。

  他让馆舍里的仆人送来火盆,挨着火盆烤火,雪花在他肩上融化,冰冷一片。

  四方馆普普通通,算不得好,李果身上携带着大笔jiāo子,他完全能入住京城最好的酒店——谪仙正店。

  然而,他过惯穷日子,不舍得挥霍。

  待身子暖和,李果梳洗一番,登chuáng裹被。他枕旁放着折叠整齐的紫袍,这衣物非常贵重,李果想,还是要还给启谟。

  不管他五彩绳是否还在,不用他拿来jiāo换。当初也是一厢qíng愿,胆大妄为,竟跟他索要紫袍。

  孩童时,两家有堵桓墙,李果腿脚麻利,轻松翻越。那时小,以为两人都是孩子,还相互打过架,能有什么不同。现而今回想,也是天真làng漫。

  隔日清早,李果去瓠羹店,见到店里只有老刘,不见老妪,反倒有位六七岁的男孩,在帮着削瓠子。一问才知道老妪病了,男孩是孙子。李果终究还是没开口说要辞工,想着再等一天。

  今日,天冷得人几乎要掉耳朵,李果以往不只没见过雪,也未曾遇到过这般严寒的天气。

  午后,李果凑在灶边烤火,和老刘闲谈。老刘说这还算不得冷,要到隆冬,泼盆水出去,还未落地呢,就成冰凌子。喝个气呢,眉毛就结冰,听得李果目瞪口呆。

  接待过huáng昏一波食客,老刘便把店关了,牵着孙儿回家。此时天还未彻底暗下,隐隐看得见路,李果提灯走在木桥上,这次身后没再传来马蹄声。

  回到馆舍,李果烤火,吃着一碗甜团子,就听馆舍的仆人在叩门,唤他:“客官,有人找。”

52书库推荐浏览: 巫羽 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