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傍晚时分,山崖间迷雾渐渐散去,此地便如笼鸟出柙,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只觉格外清新。舒冉抬起头,但见天际边高挂着一轮饱满的明月,一缕缕沁人的清辉透穿过树梢洒落下来,给整个山谷披上了一层银色纱衣。
这个时候,他们已在半山腰足足呆了一整个白天。虽然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相信宋若荀的话……但舒冉还是很不安。
看着舒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宋若荀站起身走到峭壁一边,凭着皎洁的月光弯腰望向崖底,风chuī起他衣袍下摆,他似不经意地说:“等回了宫,我们便成亲吧。”
“你说什么?”舒冉立刻看向他,对方却只给她一个背影。
“回宫后,我会请皇上下旨,补办我们的婚宴。”宋若荀盘腿坐在崖边,双手结印,纹丝不动。
舒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爬到他旁边,白皙得有些发紫的脸上表qíng扭曲。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额头渐渐渗出汗珠,一颗颗滴落下来,染的素色的裙子血污泥泞,见者揪心。
片刻,宋若荀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自己低头难过有什么用?有话就说出来,我又不会恼你。”
舒冉慢慢抬首,秀眸含着犹豫凝视着他,清丽的脸庞上虽然有些脏乱,仍如雨后娇花般楚楚可怜,惹人疼爱,“真的?”
宋若荀明亮的黑眸在夜色中滑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
“我……”舒冉无措的四处乱望,话到嘴边却不忍心说出来。而她四下去看的时候,恰巧发现宋若荀右臂后方有一大片深深的红色,她不由一惊,“你的胳膊怎么了?”
宋若荀敛起笑意,迅速将右臂背到身后,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拦住舒冉yù上前查看的身子,“无妨,小伤而已。”
舒冉看了看他,朝另一边爬去。
宋若荀似乎叹了口气,慢慢道:“我真的没事。你莫再乱动,你背后的伤太重,我无能为力。你若还不好好的歇着,将来留下疤痕怎么办?”
舒冉微微一笑,眼睫在颤动,瞳孔中有光芒闪过。她舔了舔gān涩的唇,雪白的贝齿和娇艳的舌头时隐时现,引人遐想,“反正别人又看不到。”
宋若荀还想说什么,却见舒冉已经绕到了他身后。她扒着他的背不让他动,这暧昧的一幕让他耳根微微发热,心里悄悄叹息,“我真的没事。”
舒冉没理他,兀自翻起他的胳膊查看,手下细长玉臂柔软的触感让她有些心跳加速。不过,紧接着的发现却让她再无暇去想别的。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舒冉手颤了一下,眼前的伤口她只是看看都觉得疼。
宋若荀的白衣已合着血液凝固住了,那丑陋而深可见骨的伤口张着大嘴,狰狞可怖。
宋若荀抽回手臂,苍白的唇抿了抿,沉下脸色道:“只是掉下悬崖时被树枝划破了而已,我说没事就没事。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来救我们,这些小伤不必担忧。”
舒冉不理他,四处寻找可以为他清理伤口的东西,这么大的伤口如果不赶紧清理gān净,破伤风了可就完了。
“你在gān什么?”宋若荀好奇道。
舒冉趴在糙垛上乱翻,她记得这是栋糙房来着,应该有生活用具的,“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水,火,还有针线。”
“你要做什么?”宋若荀修眉一蹙。
舒冉回过头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然是给你处理伤口。”
宋若荀被她的表qíng弄得有些发怔,微微结巴道:“你,你还会这些?”
这下轮到舒冉愣住了,她犹豫半天,来了一句:“你不知道的事qíng还多着呢,你以前就是太不了解我了。”
宋若荀被这句话唬住了,低头自鹿皮白靴内壁上抽出一个小而jīng致的袋子,“莫找了,这半山腰肯定没水,火折子和针线我这里都有。”
舒冉觉得宋若荀此刻像极了多啦A梦,爬回他身边接过锦袋,打开一看,果然。
“你没事带这些出来做什么?”火折子可以理解,针线就猜想不到了。
“天下间想要我命的大有人在,我不会武功,只能带上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舒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低着头把他的右臂抓过来,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撕开白衣和伤口凝固的部分,“针线可以用来做什么呢?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宋若荀想了想,用另一只胳膊从怀里取出一包金疮药。
舒冉看着宋若荀的眼神发生微妙的变化,这让宋若荀有些不自在,他望向崖底,淡淡道,“你要做什么就抓紧时间,呆会来了人便用不着你了。” 听见这话,舒冉撇了撇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别扭什么劲啊?像柳若湖一样来者不拒看来也不是全不可取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舒冉皱了皱眉,全身心集中到了宋若荀的伤口上。那伤口很深,舒冉要做的,便是把伤口fèng合起来。这些事她是有经验的,穿越之前她在医院做护士,fèng针虽然真正实践的不多,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这个要怎么弄,我不会。”舒冉把火折子递给宋若荀。
宋若荀怔了怔,看着她眼神变了几变,接过火折子擦亮。
“你举着。”舒冉很自然的支使他,自行取出一根针,在火苗上烤了又烤,良久,方道,“好了,给我吧。”
宋若荀看了看她,把火折子递过去。舒冉拿过来后四下看了看,弯身用埋在糙垛下的石头堆了座小山包,将火折子cha了进去。
“你……要做什么?”
舒冉笑了笑,绝丽的容颜给无尽黑暗增添了不少光彩,但她说出来的话却让宋若荀背后发寒,“我要帮你把伤口fèng上。”
宋若荀脱口道:“你疯了。”说完便要抽回手臂。
“你不信我?”舒冉也没qiáng求,只是很认真的看着他。
宋若荀很少见她这副表qíng,与她四目相对了好长时间,终于吐了口气,闭起眼把手臂递了过来,“……你快点。”
舒冉明白他的心qíng,像宋若荀这种人相信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这么玩命的事qíng?不过她还是很有信心可以弄好的。但……要怎么清理血污呢?
皱眉了半晌,舒冉忽然抬头道,“你嫌不嫌我脏?”
宋若荀挑起剑眉,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问:又想gān吗?
舒冉二话不说,自红唇间抿出唾液,为他肮脏的伤口清洗,一边做她还一边解释,“人类的唾液可以杀菌,你可别小看了它,它对伤口的恢复可是很有效的。”
宋若荀已经完全呆住了,根本听不见舒冉在说什么。
舒冉见他失了神,赶忙抓紧时间fèng针。尽管如此,待第一针扎进去,宋若荀还是轻哼出声,额头立刻渗出冷汗。
舒冉手下不停,越慢对他的折磨只会越大,她只能用说话来给他分神,“你的手下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你说不定就被我弄死了。”
宋若荀静静地看着她为他fèng合伤口的手,过程异乎寻常地慢,每一针的进出都格外地折磨人,可他的伤口又太长太深,导致一切恶xing循环,无法停止。
舒冉虽然是fèng针的人,却她比被fèng的人还紧张。她的额头汗水不比宋若荀少,待抽出最后一针,她立刻抬头去看他。只见宋若荀冷冷地盯着她把线从他皮肤里穿过去的过程,再没有一丝动容。
真能忍,舒冉对宋若荀的评价又上升了一个阶级。换言之,他们的距离更远了。
低头将金疮药拆开,舒冉背过身去从亵衣里撕了一块白皙gān净的绸布,把金疮药抹匀在伤口上后,用绸布细细包扎好。
“好了,大功告成。”舒冉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宋若荀额头满是冷汗,颈侧挂满残血,风chuī烟尘又弄了他满面,但这却一点都遮掩不住他的眉清目秀,愣是让他从láng狈中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雍容华贵之气。
“看来我以前真的低估了你。”这办法,便是御医都想不到,“你的技术还真好,就像你fèng的不是我的胳膊,而是被子一样。”宋若荀的声音低柔,却冰冷,没有一点感qíng。
舒冉很清楚,这个男人又要开始腹黑了。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我应该把刚才的话说完。”
宋若荀抬头,尖削的肩膀,清瘦的腰身,苍白的脸色,虽异常俊秀,却有股诡异感,“你说。”
“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还是要说,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重新爱上一个人。”
“重新?”宋若荀眉头紧紧皱起,方才fèng针时都不见他有这么纠结。
舒冉却忽然看淡了,宋若荀始终和她不是一类人,她要的不是一个因为某句话某个字就要对自己耍心机的男人,那样的生活太累,她不想过,也不会去过。
“对,重新。”舒冉缓缓道,“我喜欢的是柳若湖。”
宋若荀闭起黑眸,身子后撤许多,他靠着崖壁,似乎疲倦无比。良久,他睁开眼,看着舒冉,狠狠地,满满的全是愤怒,耻rǔ,不甘和仇恨。
舒冉有些怕,却没有退缩。这一刻若是退了,今生今世都要全部退下去。遇到关乎终身的事qíng,她亦是坚决的不容置噱。
“那我又算什么?”这一句反问,道尽了宋若荀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作为被小公主本人爱了三年的驸马,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无限心酸。
舒冉很平静,她别开头不看他,垂眸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确定地回答:“如果按照在围场时我们的约定,我只能告诉你,也许,我会用你来忘记过去。”
42 …
“丫头,既然如此……你就跟我走吧。”
一件披风从天而降,舒冉惊慌地抬起头,但见柳若湖腰间勒了条细若发丝的银线,整个人倒挂在山崖之上,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就在她眼前。
宋若荀立刻伸手去抓舒冉的胳膊,怎奈他的手臂刚刚才fèng过针,稍一用力就痛彻心扉。
见此,柳若湖长臂揽过舒冉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入怀中,几个跳跃间消失在朦胧的薄雾当中。
宋若荀呆伫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整个人纹丝不动,周身散发这刻骨的冰冷,那种感觉就好像一柄未出鞘的宝剑,光是隔着剑鞘就已让人感受到里面剑身的寒冷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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