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菁麻很不值钱。”
“菁麻确实不值钱,可是,柴副楼主,你在红花村可看到有人穿菁麻的衣料?”
“哦?”
他慢慢道,“菁麻产自江南,以秣陵最盛,在北方,根本就没有菁麻。”
柴三狡辩,“那我也可能只是一个从江南流làng来的游侠。”
“不可能,那日我伤了腿,遣你去后山采药,所列药方中有一味龙骨,是后山所没有的,你却能弄到,我可不可以问问柴公子,以一个穷困潦倒饿晕在村外的落魄游侠,哪里有钱去买三两银子一钱的名贵中药?”
“你算计我?”
顾轻世挑起眼角,“彼此而已,那日纵然狂风bào雨水流湍急,以柴公子的功夫,又怎么会无力躲开一块被山洪冲下的石头?”
柴三眼神倏地凶狠起来,咬咬牙,冷哼,“你知道我bī你用武功,所以偏偏要拿身体去抗,你是故意把自己弄伤!”
顾轻世下意识摸摸伤腿,“断条腿而已,总会长好的。”
柴三手掌顺着顾轻世的大腿往下滑去,落在伤处,一整夜折腾下来,本来绑在那里的两块木板已经不知丢在哪里,手掌覆上去,可以清楚感觉到肿得惊人的伤口。
手下突然用力,按压那脆弱的伤口。
“啊……”顾轻世猝不及防,疼得失声叫了出来,“你……”
柴三很快放松了力道,轻轻按摩着他伤口上下的肌ròu,慢慢道,“你自己都不在意,我为什么要为你心疼?”
不动声色将他的手拂开,“柴副楼主的心疼,顾轻世不敢奢求。”
“光凭这些怎么能确定我的身份?”
“你教小辰功夫时,虽然刻意隐藏了套路,可运功的方式却是改不了的,青谷的功夫传自当年青谷废帝,下盘稳实大开大合自有一派雍容气度,青谷老人xing格乖僻,二十年来只收过三位爱徒,其中来自江南秣陵的,只有现任风满楼的副楼主柴信之。”
“啪、啪、啪,”柴信之拍拍手掌,赞道,“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多漏dòng。”
顾轻世笑笑,“呐,我可不可以问问柴副楼主,你把小辰弄到哪里了?”
“我是和他一起找到你的,他去了哪里,难道你猜不出来?”
顾轻世略一思索,沉下脸来,“该死!他竟然去找风哥?”
“风哥?叫的好生亲切,”柴信之有些吃味,“你放心,冥姜已经寻去,并且小辰功夫不错,吃不了大亏,再说,他们是你的同门师兄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怎样。”
“你懂什么!”顾轻世一急,掀开被褥想要下chuáng。
柴信之迅速按住他,“不要下来,你的伤还没好。”
“放开!”顾轻世挑眉,“你放不放?”
“不放。”
“哼,”突然冷笑,“那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突然出手直向他心口点去,柴信之脸色一变,急忙飞身闪开,顾轻世跳起来,双手快如闪电,连番点向他的xué道。
斗室间衣袂翻飞,夜半飘摇的烛火鬼影幢幢,顾轻世追着柴信之贴身缠斗,柴信之顾及他腿伤不敢太过放肆,只一味在室内退让。
顾轻世飞起一脚,柴信之险险避过,却听“嘶……”的一声,原来顾轻世收身不及,伤腿擦在椅背上,刹那间痛得半跪在地。
“轻世!”柴信之抢上前,抱起他,“让我看看伤……”
声音戛然而止,顾轻世一指戳在他麻xué,咬牙站起来,“不要再对我做戏,真心、假意我看得出来。”
柴信之苦笑,“你又算计我。”
冷哼一声,顾轻世敛衣掠出窗子,片刻之后再次进来,站在柴信之面前,“这是哪里?”
“洛阳城。”
“风哥他们在哪?”
柴信之微笑,“大概还在长安。”
“我昏迷多长时间?”
“不到一天。”
顾轻世冷笑,“柴副楼主的坐骑当真是神驹,一天能从长安跑到洛阳。”
“你不信?”
“当然。”
推门而出,拖着一条伤腿走路本该有些踉跄,顾轻世却是极度自傲,绝不肯在柴信之面前表现软弱,咬了牙根努力保持平衡。
跃上房顶,在层层楼阁间摸索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落在一条宽敞的大街上,正是朱雀大街。
不禁好笑,这柴信之难道以为能骗过他?
摸到明日阁在长安城中的暗哨,顾轻世走到那扇黑漆柳丁的大门前,抬起手,笃笃笃地敲了三下,抓住门上铜环,咣咣拍了两下,停了片刻,又笃笃笃敲了三下。
很快就有小厮来开门。
“啊!”
“吓到了?”顾轻世进门,像模像样地拱手弯腰施一礼,“小师叔别来无恙?”
明日阁中除却驻守总阁的嫡系弟子外,旁系众多,因为人丁稀少,同龄人轮起辈分来总比嫡系要大上几辈。
那守门弟子估计打死都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活的顾轻世,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风哥他们是不是在这里投宿?”
“啊啊,对,昨天下半夜住进来的。”
“好了,没有你的事qíng了,歇息去吧,我进去找他们。”说着抬腿往里走。
“嗳嗳,别啊,我说你还是快跑路吧,”那弟子比顾轻世年龄还要小,拖住轻世的袖子表qíng生动,“阁主师兄大发雷霆,你回去就死定了,你说,你这是搞的什么事儿啊!”
顾轻世笑笑,“风哥他们是不是还抓了一个哑巴少年?”
“那少年是哑巴啊?怪不得怎么逗都不肯说话。”
“嗯?”
“哎呀,你也知道万海和段颖那两个鬼头啦,见那少年一个字都不说,派人去窑子里找了个姐儿来,脱光了硬贴,少年吓得脸都绿了。”
顾轻世一惊,猛地抓住守门弟子的脖子,“那少年关在哪儿?”
“柴房啊,你认识他?”
“我儿子!”
守门弟子傻了,顾轻世冲向柴房。
远远看见柴房门口那袭飘渺的白衣,脚步放慢下来。
第四章 误食媚药
屈风抬头,“你来了。”
顾轻世看见他清瘦的样子,莫名有些心虚。他本是将明日阁的白衣穿得最风神俊逸的男人,自己竟累他如此憔悴。
“风哥,你瘦了。”
屈风走近,就着柴房前飘摇的风灯低头看他,“你的脸……”
摸摸颧骨直至眼角的绯印,顾轻世苦笑,“跳崖的时候伤到,风哥,我变丑了很多吧?”
“没有,”屈风修长的手指落在那抹绯印上,来回摩挲,喃喃道,“还是那样惹人疼爱。”
“何苦安慰我?”
“轻世……轻世……”屈风揽着顾轻世的腰将他贴在自己身上,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痛苦,“你怎么能……怎么能一下子走掉三年?我以为你……以为你死了,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顾轻世埋头在他胸前,有了鼻音,“我也很想你们,风哥,这三年,我过得很难。”
“我知道。”
“可是,我不后悔。”
“我很后悔,”屈风低声说,“我后悔那日没有拦下你,后悔没能阻止你犯错。”
“我没有错!”顾轻世提高了声音,“师父说我没有做错,他说他以我为荣。”
“师父疯了,轻世,师父是个疯子!他害死你了。”
“啪—”清脆的掌声,顾轻世愣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通红的手掌,惊慌地摸上屈风的脸颊,“对不起,风哥,对不起,我……我只是不允许任何人说师父的坏话,你明白我的……风哥?”
屈风收紧手臂,柔声道,“我明白,轻世,我明白你的。”
默默相拥了半天,顾轻世才回忆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轻轻推开屈风,“我来带小辰走。”
“小辰?你是说那个哑少年?”
“把他还给我。”
屈风怔了片刻,“你和他……”
顾轻世笑,一拳打在他胸口,“疑神疑鬼!小辰才十六岁而已,他就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再说,你知道我那毛病的。”
“进去吧,他在里面。”屈风让开身子,露出柴房破旧的柴门。
顾轻世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推门进去,“小辰!”
摸摸脸上模糊的温度,屈风苦笑。
小辰并没有什么挨打,只是被绑了四肢很不舒服,再加上被那luǒ身窑姐儿吓了一回,整个人有些低沉,yīn郁地看他一眼,没有理他。
轻世立马认错,“小辰,是我连累你了,我马上带你走,回去我下厨为你做饭吃好吗?不要生我的气……”
小辰推开他,敌视的目光望向屈风,捡起树枝在地上写出两个字:解药。
“小辰,他没有解药,”顾轻世为他按摩脚踝处的勒痕,看见顾辰疑惑地瞪大眼睛,苦笑,“南师叔既然让他们用子夜吴歌bī我回去,又怎么会给他们解药?要知道我与风哥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关系是那样好……”
顾辰猛地僵硬了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脚绑得太久,血流不畅,使得他站都站不稳,顾轻世抓住他的手臂,“我背你回去吧。”
指向他的伤腿摇摇头,顾辰逞qiáng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自己活动着手腕和脚踝。
“轻世,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他妈听够了对不起!”顾轻世突然bào怒,“我说过我不后悔,我酿下的苦酒我自己喝,与你们无关,不要一个一个都来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愿再听到任何人在我面前说对不起!”
“轻世……”屈风表qíng错愕起来,愣了片刻,“我知道了。”
顾辰伸长胳膊环住他,手臂渐渐收紧,如此亲密的安慰让顾轻世心中温暖,摸摸他的额发以示理解,两人相互搀扶着从屈风身边擦肩而过,低声道,“风哥,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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