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_米兰Lady【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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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默默看她片刻,又徐徐说道:“经你刚才那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朕,割ròu救亲或许真是一个良方,能以己之力挽回太后生命是何等荣耀,贤妃为何不肯答应呢?”

  潘贤妃已是泪流满面,瑟瑟地发抖,只反复磕头而说不出话。

  赵构鄙夷地最后瞟了她一眼,随即放眼环视其余妃嫔,对她们说:“你们也都是母后的儿媳,若谁能割ròu煎汤冲化至宝丹,治好母后的病,朕日后若必须另立皇后便会立她。”

  一时殿内鸦雀无声,无人敢发出些微响动,不仅是妃嫔,就连普通宫女们也暗暗担心被赵构选来割ròu。皇后之位固然很有诱惑力,但活生生地自自己身上割块ròu下来,其间痛苦又岂是轻易能忍受的?

  等了许久仍无人应答,赵构便先询问式地看着张婕妤,张婕妤不自禁地略略移步退后,低头不语。

  赵构遂又将冷洌的目光移到了他的才人吴婴茀身上。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二十节 遗言

  婴茀本来垂目而立,感觉到赵构在看她后也不惊慌,缓缓抬头迎视赵构,暂时也没说话,但神qíng十分淡定从容。

  赵构便问她:“你愿意么?”

  听他问这话时,她察觉到他目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奇异光芒,她无暇细究那意味着希望还是试探,却明白她无法拒绝的命运就此注定。于是婴茀屈膝一福,答道:“是。臣妾愿意割股为太后煎汤作引。”

  得到了她的答案,赵构紧抿的双唇渐渐松动,一缕满意的微笑浅浅冰裂于他冷峻的面容上。在感受到割ròu的恐惧之前,婴茀先无法遏止地觉得酸楚。她尽量睁大眼睛,以避免cháo湿的目中水凝成珠,保持着不露喜怒的表qíng,在赵构的注视下、潘贤妃与张婕妤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以及短暂的静默后殿内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声中轻轻移步,走到另一角落,拾起刚才被赵构扔在地上的匕首,然后转身勉力微笑着对赵构说:“请官家允许臣妾回寝宫做此事。”

  赵构颔首道:“好,但以速为贵。”此刻宫女正在给柔福包扎伤口,他与柔福并肩坐下了,没像以前那样紧紧搂着她,但左手仍搁在柔福身后的椅背上,莫可言喻的亲密不经意地自这一姿势中流露。

  婴茀没再多看,答应了一声便出门回宫。

  回到宫中后婴茀摒退侍女,注清水于一炉罐中煮沸,再亲手焚香点烛,跪下双手合什向上天祷告道:“吴婴茀今日自愿割股以疗隆祐太后,伏乞上天鉴察下qíng,使太后早日痊愈,不胜感祷之至。”毕恭毕敬地再三叩首后才起身解衣,仔细洗拭左腿上的肌肤。

  触目所及之处肌肤莹洁如玉,婴茀以冷水浸过的净布轻轻拭去,突来的温差刺得她的腿与心同时一颤,眼泪就泉涌而出。她在悲伤的哭泣中完成了清洗的程序,但在握起匕首时,眼泪竟然瞬间止住。

  从匕首刺进腿中的那一刹那起,那锥心的疼痛就爆裂开来,逐渐肆nüè到了骨髓里,鲜血汩汩地流出,那不断蔓延着的刺眼的艳红让婴茀觉得眩晕,她的手开始颤抖,不过她仍然坚持着手中的动作,竭力想说服自己正在切割的是一块普通的药品,而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刀刃在肌ròu里游移,一点点地深入,一点点地切割。那确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却没让婴茀觉得缩短了割股的漫长过程。好不容易才割断切下的股ròu与身体相连的最后一点脉络,婴茀狠狠地把它投入沸腾着的炉罐开水中,然后用准备好的布帛裹束好创口,再对外面等候着的侍女说:“好,你们可以进来了。”才如释重负地坠倒在沾满鲜血的chuáng上。

  当婴茀的侍女将用她股ròu煎好的滚汤送入太后宫中时太后刚刚苏醒,赵构忙命人倾入杯中,溶化了至宝丹,再亲自捧着进奉太后。太后略闻了闻,诧异道:“这是什么汤药,怎有荤气?”

  张婕妤便把刚才qíng形简单解释了一遍,大赞赵构与婴茀孝顺,竟真能如古代圣人一般割股救亲。

  太后听后却叹叹气,摇头不喝。赵构急劝道:“这至宝丹是夏神医倾毕生jīng力所制,必有奇效,何况吴才人孝心可鉴,自愿割股为母后做药引,母后不要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太后和言对他说:“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身体如何我自己十分清楚,事到如今吃不吃药都是一样。割ròu救亲之说旨在劝导世人为人子者应当孝义为先,至于以ròu作引是否真有效就难说了。身体骨血何其珍贵,要懂得爱惜,莫因人言虚名而无谓轻损。今日此汤我是不会喝的。”

  赵构自是不肯放弃,跪下反复再劝。张婕妤潘贤妃及众宫人见皇帝下跪便也都齐齐跪下,一起劝太后服药。太后仍坚持不服,命人撤去,端药的宫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尴尬地站着,进退两难。

  此时柔福从太后chuáng畔站起,轻轻扶起赵构,对他说:“九哥,你们先回避一下可好?我会劝太后服下此药的。”

  赵构有些疑惑地看她,柔福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赵构亦再无他法,也就同意,命宫女将药递给柔福,然后带着其余人退出太后寝殿,在厅中等待。

  看到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太后便笑了笑,问柔福:“你准备怎么劝我呢?”

  柔福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握起盛药之杯,然后手一斜,那药汤便尽倾于地。

  太后点头叹道:“还是瑗瑗最懂我的心思。”

  柔福道:“如果我是太后,我也不会喝这药。”

  太后微笑着尽力支坐在chuáng头,向柔福招手道:“来,坐在我身边,有几句话一直想跟你说,趁着现在有了些jīng神就先说了罢。”

  柔福依言在她身边坐下。太后握着她的手,说:“瑗瑗,以后你要学会更温和地与人相处,不要处处与人争斗,说话也要委婉一些,须知有时无心的一句话也会产生树敌的严重后果。”

  “我不怕。”柔福倔qiáng地说:“我争的必是有理之事,骂是也是该骂之人,就算有人因此与我为敌,但我是长公主,他们又能奈我何?”

  太后忧伤地看着她,忽然有两滴泪水坠下,握着她的手也更紧了:“我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若走了,以后谁来保护你呢?”

  “九哥。”柔福凝视太后,双眸澄净晶亮:“九哥会永远保护我的。”

  太后又是一声叹息,说:“瑗瑗啊,有几点你必须牢牢记住:一、官家是皇帝;二、官家是你哥哥;三、官家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你的哥哥,除此外不会再是你的什么人。”

  柔福听了沉默不语,既不表示记住了也不出言反驳。太后又深深看她一眼,又道:“以为自己可以用感qíng去改变一个男人,是女人最容易犯的错误。我曾花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生命去理解这句话,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柔福若有所思,半晌后道:“未必每个男人都不可改变罢?”

  太后摇头,正yù再说,忽听赵构在外问:“母后,药服了么?儿臣可以进来么?”

  太后便咽下了yù说的话,向外道:“官家请进。”

  赵构甫进门便看见了倾在地上的药液,脸色顿时一变,问:“瑗瑗,这是这么回事?”

  太后抢先道:“不关她事,她端着药劝我饮,我推却时用力过猛,便把药打泼了。”

  赵构立即转身朗声传下口谕:“速把夏振国召入宫再为太后开方。”

  “不必了,”太后摆手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罢。”

  赵构再三细省太后面色,觉得似乎要比先前略好些,才答应道:“儿臣就在外厅候着,母后有事唤儿臣便是。”

  太后点头,赵构遂让柔福一同退去。柔福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太后,忽然又转身行至太后chuáng边跪下,郑重地叩首,随即清楚地唤道:“母后。”

  太后微笑,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孩子,你也去歇息罢……别忘了我的话。”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二十一节 选储

  绍兴元年四月庚辰,隆祐皇太后孟氏崩于行宫之西殿。

  赵构哀恸甚久,下诏曰:“隆祐皇太后应行典礼,并比拟钦圣宪肃皇后故事,讨论以闻。朕以继体之重,当从重服。”命大臣要按当年向太后丧礼规模为隆祐太后治丧,自己从重服为太后戴孝,并辍朝一月不御正殿。

  五月癸卯,经朝中侍从、台谏集议,上隆祐皇太后谥曰昭慈献烈后。

  太后平日对宫妃、宫女太监都宽厚仁爱,宫中之人也对她十分尊敬爱戴,本就因她的逝世而很感难过,又见皇帝竟然哀恸到辍朝一月的地步,更是不敢怠慢,纷纷争相哀哭守灵,竭力显示自己的悲痛之qíng。潘贤妃与张婕妤更因上回未肯割ròu以救太后之事深感不安,惟恐赵构再度追究,便自觉地披麻戴孝日夜跪于太后灵前,每次赵构一出现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qíng,然后相应地垂泪掩面,或大放悲声或低声啜泣,就怕他怀疑自己不够悲伤,显得不够孝顺。

  婴茀割股后第二天就全身发烫,高热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赵构命人jīng心诊治后才渐渐好转。待清醒后一听见太后驾崩的消息,婴茀顿时大惊失色,不顾宫女的劝阻挣扎着起身,让人搀扶着自己,qiáng忍着晕眩恶心之感和腿上剧烈的痛楚,拖着倍感沉重的身躯蹒跚着赶去太后寝宫哭拜。

  赵构见她这般模样便叹了叹气,温言对她说:“你身体未痊愈,还是回去卧chuáng休息罢,有此心意已够了。”

  婴茀却摇头道:“莫说太后是官家母后,即便只是普通人家的夫人,归天之时身为媳妇的我等岂有不来守灵送终之理?”

  她坚持留下来跪着守灵,赵构也就由她守下去,但到夜间还是命人qiáng把她扶回寝宫休息。

  柔福在太后驾崩当日亦不禁落下几行清泪,但很快止住,也并不再哭,守灵戴孝也按定制行事,不刻意qiáng调自己的哀伤悲痛,宫人见此略有微辞,她亦我行我素毫不理睬。

  元懿太子赵旉薨后,因赵构再无皇子可立,皇储之位便一直空着。绍兴元年六月,尚书右仆she范宗尹奏请赵构于宗室子中择有资质者养于宫中,称储君乃一国之本,一日不立择朝野不安,陛下应早定太子,以安天下人心。

  赵构先是沉默不语,在范宗尹再三询问下才开口叹道:“太祖皇帝以圣武定天下,而其子孙倒不得继而享之,如今子孙零落,其qíng堪悯。仁宗皇帝无子,便立其侄为储,是为英宗。朕若不为天下苍生计,取法仁宗,何以慰祖宗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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