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言并没有早点休息,他在洛望悦的书房里一直待到深夜。两人边聊天边下着一盘围棋,两人的心思都不在棋盘上,所以下得极慢。
洛望悦道:“我们有七八年没见了吧,第一次见你,你也就流光那么大吧,时间过得快啊,我也老了。”
慕容言的脸被掩在斗篷下,有笑声传出来,“你没老,是我们长大了。流光今年十六,当时的我比流光现在应该还大上一岁。”
洛望悦点头,漫漫流光,眨眼间便过去这许多年,果然还是老了,要不怎么这么喜欢回忆了?他现在看到流光,就会想起他很久之前的那个与流光相貌相似的朋友……
洛望悦第一次见到留理是在二十五年前,留是前朝国姓,留理是前朝皇子,但当时洛望悦并没有把这个姓当一回事,也或许是他没想到一个前朝皇族的人会堂而皇之地报出自己的姓名。那时他们都还年轻,意气风发,也意气相投,并不看重对方的身份,都不曾刻意地询问对方出身。洛望悦有时想着或许当年自己知道了留理的身份也不会怎样,或许仍会成为朋友,因为那时的自己年轻桀骜,并没有把家族放在眼里,也不会去考虑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家人。
后来洛望悦成亲了,继承了家业,也理解了责任,当年的不羁化为了稳重。他变忙了,留理也同样忙了,他们很少再见面。十六年前,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的夜里,这样的天气就算白天也没多少人愿意出门,但洛理就这样来了,披成一身的雪花出现在他的院子里,后来也和他一起坐在书房里喝着热酒。那一天留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小小婴孩,这个婴孩后来留在了洛家,成为洛飞星的弟弟洛流光。
日子本会一直平静地过下去,但是一年后又有人找上了洛望悦,那个人三十多岁,他说他叫白引渡,是洛理让他来的。
到这一日,洛望悦才知道他的那个至jiāo好友是前朝皇子,而他的幼子洛流光就是所谓的前朝余孽。冲天阁的前任阁主是留理的哥哥留连,当年留家亡国时只有留理和留连幸存,他们流亡到了北疆,后来留连建立了冲天阁,但他某天突然失踪了,留理便出来找他,这才遇上了洛望悦。留理一直没有找到他哥哥,后来冲天阁开始内乱,阁中的人分成了几派,留理也控制不住形势,为了他儿子的安全他便把他送到了洛望悦这里。
白引渡是冲天阁的护法,他会来到洛家的确是受留理所托,留理本人已经在冲天阁的叛乱中重伤离世,他临死前让白引渡来宛城把一切都告诉洛望悦,如果洛望悦知道事qíng原委后会有异动,白引渡便会带上洛流光离开洛家。
洛望悦连续几日都时常抱着洛流光发呆,他一张小脸笑开了花的看着自己,该把这小家伙移jiāo官府?怎么舍得……终究不舍得。他已经失去了至jiāo好友,怎能不护着他的最后一点血脉?
洛流光无忧无虑地长到九岁,一直是改名为杜白的白引渡在照顾他,洛望悦时常且忧且喜的看着这个小儿子,洛飞星对这个倍受父亲关爱的弟弟又妒又忌。这一年的秋天,洛家来了贵客,一双雍容华贵的锦衣少年,夺目得让人不忍直视,时隔多年后洛望悦又见到了皇族的人,这次是本朝的太子殿下与雪鹰城的小王爷。
雪鹰城的小王爷凌同非也是新成立的武林盟盟主,早在几个月前洛望悦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他,而太子殿下一直戴着纱帽,他在洛家停留的那几日,洛望悦从没见他摘下过。
凌同非夸了洛流光一句长得漂亮,洛望悦在一旁惶恐不安了一整天。
洛家上下有几百口人,人人都敬仰洛望悦这个家主。洛望悦想了一晚,终于还是在次日找到了凌同非和凌麒说明了洛流光的身份,明明是秋高气慡的天气,洛望悦却全身冰凉,他在心底轻蔑嘲笑自己:你终于变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但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个戴着纱帽的太子殿下凌麒听洛望悦说完后笑道,“一个小孩子罢了,你养着吧。”凌同非在一旁cha话说要去看糙原,凌麒便转而问洛望悦这个时节的糙原最漂亮的地方是哪里,洛望悦恍惚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的,凌麒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洛望悦怔怔地对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洛望悦时常想着当时的自己做的是最正确的决定,而且还有了个最圆满的结果,既没有失去幼子流光,也没有连累家人,但他终究为决定放弃流光的自己而羞愧,因此他便更加宠爱洛流光,相比之下对洛飞星关心得极少……
洛望悦收拾好思绪道:“这次的这些劫匪是冲天阁的人假扮成的?这么说他们知道了流光的身份?”
慕容言敲下了一颗棋子:“应该是。”
洛望悦想了想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做些什么?”
慕容言指间摩挲着一粒雪白棋子:“我听命行事而已。洛前辈,你不必担心,我在宛城待不了多久,你也什么都不用做。”
洛望悦苦笑摇头,他最怕的便是事到临头却什么也做不了。
洛飞星也在下棋,他托着下巴看着棋盘对面正冥思苦想的少年,这个从小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娃儿也长这么大了……
“大哥,该你了!”洛流光自以为自已下了一步好棋,开始催着洛飞星下。
洛飞星随手拈起一粒棋子敲在棋盘上,洛流光又开始苦闷着挠着头想下一步,他成天四处疯跑,也不认真读书练武,围棋也没学几天,怎下得过洛飞星?洛飞星在洛流光这个年纪时,都已经在帮家里做事了,可他再怎么忙活这么多年,以他爹对他弟弟的宠爱,这家业保不齐就落在他这幼弟手里了,呵,到头来终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薛莹和贺峻也在下棋,一盘棋被他们煞有介事地下得乱七八糟,旁边观棋的老井还一本正经地夸他们下得妙。“呯!”隔壁房间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薛莹旋身而起,广袖一摆把棋局拂乱,“走,我们看看去!”
隔壁房间内倒着两个蒙面人,贺峻上去点住他们的xué道,防止他们醒来,“薛莹,做得漂亮!”
薛莹有些自傲地笑道:“又不是只有朝暮谷的人才懂用毒,云梦泽的毒药也不比他们差。”
贺峻道:“朝暮谷和云梦泽不是同在蓝江南岸?应该相距不远吧,你们两家关系不好?”
薛莹皱眉:“怎么不远?蓝江长着呢。我们和朝暮谷没有往来,朝暮谷的人神秘得很,从来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住在哪个山谷里。”
贺峻笑道指向地上的两人:“这两人也神秘得很,我们来看看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故意让人误认为他们抓回来的那两个劫匪被关在这个房间里,果然有人来救他们,又或者是来杀人灭口?
老井扯开了那两个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他们并不认识,“走吧,去找我们府主。”老井和贺峻两人一人提着一条落网之鱼,往洛望悦书房而去。
第20章 残酷事实
慕容言起身道:“他们来了。”
正在看着棋盘的洛望悦闻言抬头道:“谁来了?”
慕容言起身去开了门,老井他们刚进院门,快步往这边走来。
洛望悦站在门边,他看到老井和贺峻手上拖提着的昏迷中的人,“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老井和贺峻进了书房,把人扔在青砖地面上,这两人都是青壮年,西北的壮实汉子,洛望悦仔细端详了片刻:“我应该见过,但并不熟。”在宛城,熟悉他的人多,但他熟悉的人还真的不算多。洛望悦疑惑,“他们是你们抓到的那两个劫匪?”
慕容言道:“算是吧。”他重新坐回了他的位子,“前辈,好像是轮到你落子了?”
洛望悦坐回了棋盘前,落下一子,“他们是冲天阁的人?”
慕容言看着棋盘似乎在考虑怎么走下一步,聚jīng会神到没听到洛望悦问什么。
薛莹把地上的人的嘴巴捏开,皱眉忍受着难闻的口臭,把套了薄皮手套的手放入那人口中仔细的检查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颗小蜡丸,“呀,嘴里还真藏了毒药。”她对另一个也如法pào制,然后又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两颗药丸喂了地上那两人吃下。
洛望悦忍不住问道:“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薛莹看向慕容言,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解释道:“一种特殊的软骨散,这两人既然是死士,那取走他们的毒药还不够,得防止他们还有力气自杀,例如咬舌自尽之类的。”
贺峻把地上的两人的xué道解开,薛莹又拿了另一个小瓶放在他们鼻子下,这瓶子里是他们先前中的迷药的解药。
片刻后地上的两人开始悠悠转醒,他们努力地睁了睁眼睛清醒过来,然后第一反应便是要自尽,但马上发现想死也死不成,两人的表qíng由视死如归的无畏转化为对不能控制身体的惊恐。
慕容言慢慢地落下了一子,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地上的人轻颤了一下。
贺峻蹲在一人身边笑着问:“喂,你们是什么人?”他看地上的人在不停的发抖,便问薛莹,“你那药有什么特殊作用吗?他们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薛莹不耐烦地道:“没有!他们胆子小,关我什么事!”
贺峻看了看地上的人,发现他们都在看慕容言,他暗叹一口气,原来是被他们府主的名声吓到了,他移动了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他们镇定了一些,“放心,我们是武林盟的,不会乱杀人。”地上的两人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贺峻摸摸鼻子,“好吧,一般qíng况下不会,反正落到我们手里,你们是别想死处太容易。所以你们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地上的两人不吱声。
薛莹用脚尖踢了踢贺峻,“让开吧,还得我来。”
贺峻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挪动着身体,还很好心地提醒那两人道:“你们保重,要知道最毒妇人心。”
薛莹作势要踢贺峻,他配合地尖叫了声,躲到角落里去了。
地上的两人又开始颤抖。
薛莹取出一颗药丸捏住地上一人的下巴塞进他的嘴里,又合上他的下巴,让他把药吞下去。薛莹嫣然一笑:“这毒叫万箭穿心,至今为此还没人抗得住这毒,你或许会是第一个哦,我看好你!”
这药很快便发挥了药效,地上的人疼得颤抖着努力地想缩成一团,他想剧烈挣扎,但先前他还被下了特制的软骨散,现下他没剩几丝力气。
52书库推荐浏览: 易容术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