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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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调渐转严肃:“而且这个人,必定是薄云山的心腹,必在薄军中潜伏多年,是他最信得过的人。三郎,他是谁?!”

  帐后糙地中,传来虫鸣声,帐内有些闷热,卫昭淡淡而笑,并不言语。

  裴琰却放松了些,低头看着棋盘,漫不经心道:“三郎,咱们不能再拖了,若是让宇文景伦拿下河西府,这乱局,再非你我所能控制。”

  “少君大可以先去河西抵抗桓军,却要跑到这牛鼻山,我已装作视而不见,本就有些对不住庄王爷,若是河西府失守,是少君作茧自缚,与卫昭无关。”

  裴琰一笑:“三郎对庄王爷有几分忠心,咱们心知肚明,不用多说。我只告诉三郎,这几日内,田策自会将高国舅的人马和钱粮逐步损耗,到时若是抵不住桓军的进攻,他便会率军往西边撤退。”

  卫昭嘴角不可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旋即冷笑:“少君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

  卫昭冷冷道:“当日在宝璃塔,少君便是这般威胁,bī我与你合作,现在又来这一手,你真当我萧无瑕是好欺负的吗?”

  他倏然起身,便往帐外行去。裴琰身动如风,将他拦住,卫昭袍袖一拂,裴琰仰面闪过,右手急伸向他。“嘭嘭”数响,二人瞬息间过了数招,劲气涌起,齐齐后跃数步,帐内烛火被这劲风鼓得悉数熄灭。

  黑暗之中,裴琰呵呵一笑:“三郎,这不是京城,你伤已痊愈,若是一意要走,我拦不住你。但你走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条件。”

  卫昭沉默不语,半晌方淡淡道:“少君果然慡快。”

  裴琰转身,将烛火点燃,微笑道:“三郎请。”

  卫昭转回椅中坐下,与裴琰对望片刻,缓缓道:“少君要我帮你拿下薄云山,可以,我也办得到。但我想再要一道少君亲书的法令。”

  “请说。”

  “我想要少君在大业得成之后。”卫昭目光凝在裴琰沉肃的面容上,一字一句:“下令允我月落,自-立-为-藩!”

  裴琰眉角微微一挑,转而平静。

  卫昭停顿少顷,又道:“我月落愿为藩地,但不纳粮进贡,不进献奴婢,朝廷不得派兵驻守,不得gān涉我族内政,并将此定为国策,永不更改。不知少君可愿写下这样一道法令?!”

  夏意渐浓,山间chuī来的夜风,cháo湿而闷热。

  已是后半夜,薄军军营内,一片寂静。淳于离在榻上翻了个身,猛然惊醒。他再听片刻,帐后,传来有规律的鸟鸣声。

  淳于离披衣下榻,并不点燃烛火。他揭开帐后一角,如幽灵般闪身而出,循着鸟叫之声,一路潜行,避过数队巡夜的士兵,身法轻灵飘忽,竟是极高明的轻功,浑不似平时的文士模样。

  他闪入营地西面的一处密林,又穿过密林,如狸猫般攀上一处石壁,再行上百步,在悬崖边停住脚步。

  月光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淳于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平静道:“既然用暗号唤我来,就露出真面目吧。”

  卫昭缓缓转身,淡淡道:“四师叔,这些年,辛苦您了。”

  淳于离一惊,上前数步,盯着卫昭面上的人皮面具看了良久,话语渐转激动:“你是无瑕?!”

  卫昭从怀中掏出玉印和一管竹箫,递至淳于离面前。淳于离双手接过,低头细看,颔下长须随风拂动,他的手有些轻颤,终上前一步,单膝跪落:“萧离见过教主!”

  卫昭上前将他挽起,又深深一揖:“无瑕拜见四师叔!四师叔辛劳多年,无瑕感恩,无以为报!”

  淳于离将他双手搭住,语调有些哽咽:“教主,您怎么亲自来了?”

  卫昭望着他面上的沧桑之色,想起师父对这位四师叔的描述,心中微酸,qiáng自抑制,平静道:“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qíng,要四师叔帮忙,派别人来,我不放心,四师叔也不会相信。”

  夜风chuī过山崖,松涛大作,淳于离双眸渐亮,直视卫昭:“教主尽管吩咐,萧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望着淳于离的身影消失在山崖下,隐入薄军军营之中,卫昭默然而立,又仰头望向天上弦月。

  这月光,纯净如水,此时此刻,是否也洒在月落山上呢?

  他低叹一声,身形如大鸟一般,在山间急走,细细看过数处地形,才回转华朝军营。刚避过巡夜士兵,正往大帐潜去,忽见一纤细的身影慢悠悠走来。

  她的右手提着灯笼,左手却还捧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

  她显是刚从医帐值夜归来,身上还有着浓浓的药香,夜风从她那个方向涌过,空气中流动着一股令人燥热不安的气息。

  卫昭静静立于黑暗之中,看着江慈自前方走过,看着她挑起帐帘,隐入小帐内。

  中军大帐内,裴琰与宁剑瑜、崔亮、许隽、陈安立于地形图前,进行详尽的布署。

  卫昭进来,也不看众人,径自在榻上躺下。裴琰一笑,向宁剑瑜道:“都明白了吗?”

  宁剑瑜点头:“侯爷放心。”

  陈安忙问:“侯爷,若是薄云山后日不发起进攻,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宁剑瑜敲了敲他的头:“让你gān什么你就gān什么,偏问这么多废话!咱侯爷神机妙算,不愁他薄云山不上当!”

  裴琰面容一肃:“你们听着,我要的是,五天之内,歼灭薄云山的主力军,生擒薄贼,然后火速回援田策,可都记住了?”

  “是。”宁剑瑜、许隽、陈安齐行军礼,肃然而应。

  八七、分击合围

  华朝承熹五年四月二十三日,huáng道吉日,诸事皆宜。

  丑时,浓云掩月,繁星皆隐。牛鼻山往北三十余里地的“一线崖”西侧岩石上,裴琰紫袍银甲,左手横握剑鞘,望着岩石下方长风骑的五千jīng兵训练有素的将陷阱布置妥当,刀网也架于“一线崖”石fèng出口的上方,侧头微笑道:“三郎,多谢了。”

  卫昭仍是一袭素袍,不着铠甲,背上三尺青锋,斜依着岩石旁的一棵青松,懒懒道:“少君一定要我做这个监军,原来都是算计好了的。”

  裴琰笑道:“三郎莫怪,能与三郎携手作战,也是裴琰生平夙愿。”

  卫昭沉默着低头望向岩石下方,长风骑jīng兵们已将一切布署妥当,正在童敏的指挥下,迅速隐入山石与树木之间。他再望向含笑而立的裴琰,淡淡道:“少君放心,我既愿与你合作打这一仗,自然都按你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裴琰微微欠身:“有劳三郎。”

  遮住弦月的浓云飘忽移动,在崖顶洒下一片淡极的月华,映得裴琰的银甲闪出一丛寒光,裴琰与卫昭同时转头,目光相触,俱各微微点头。二人身形轻如狸猫,倏忽间便隐入山石之后。

  脚步声极轻,绵延不绝地自“一线崖”东侧传来,薄军先锋营统领黎宗走在最前面,他踩在因数日前的bào雨而从崖顶倾泻下来的泥土上,小心翼翼地通过“一线崖”最狭窄的一段,忍不住回头低声笑道:“真是天助我军。”

  他身后的刘副统领也低声笑道:“这回咱们先锋营若是能立下大功,到时,统领请求主公将晶州赐给咱们,让弟兄们也好好发笔财吧。”

  黎宗笑道:“那是自然。”

  刘副统领有些兴奋,出得“一线崖”,回身将手一挥:“弟兄们快点!”

  先锋营是薄军jīng锐之师,训练有素,井然有序地依次通过“一线崖”,夜色下,五千余人集结在一线崖西侧。

  黎宗松了口气,他知只要手下这五千jīng兵能过得这“一线崖”,主公的总攻大计便算是成功了一半。昨日,从雁鸣山回来的探子带来了两个大好消息,一是裴琰被易寒bī得在青茅谷露了真容;二是探子赶回来的路上,发现这“一线崖”因bào雨后山泥倾泻,原来狭窄而不能过人的一段被山泥填高,竟可让jīng兵踩着泥石,通过这处崖fèng,直抄长风骑后方。主公与淳于军师及军中将领商议多时,终决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发起总攻,又将突袭长风骑军营、打开关门的重任jiāo给了先锋营,自己总得身先士卒,立下这个大功方好。

  他望着山谷间的数千手下,沉声道:“全营全速前进,到达后,听我号令,一营放火,二营随我去开关门,三营在刘副统领带领下,突袭中军大帐,生擒宁剑瑜!”

  他将手一挥,数千人依次向南而行。

  裴琰望着崖下,嘴唇微动:“三郎,这可是咱们携手的第一战。你我合力,三招之内拿下黎宗,如何?”

  “何需三招?!”卫昭也是嘴唇微动,束音成线。

  “黎宗乃昭山派三大高手之一,并不比史修武弱,你我联手,也需三招。”

  二人传音间,薄军先锋营已行出上百步,当前数百人踏上一处平地。待这些人进入埋伏圈,山石后的童敏发出哨音,长风骑jīng兵倏然从山石和大树后冒出,齐齐举起qiáng弩,不待薄军反应过来,漫天箭矢便将他们包围,qiáng弩she出的利箭本就威力qiáng大,距离又极近,上千人不及惨呼出声,便悉数倒下。

  黎宗迅速反应过来,急喝道:“撤!”当先转身,急掠向“一线崖”。

  卫昭猛然站直身躯,冷声道:“若要我说,一招即可。”他右足运力蹬上身后巨石,如一头白色巨鹫,挟着寒光,扑向崖石下方急奔而来的黎宗。

  黎宗正发力疾奔,忽觉眼前寒光一闪,心呼不妙,电光火石间,他看出来袭者这一剑后竟是中门大开,完全是yù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招数。他一心念着奔回军营通知主公,不愿与敌同亡,心底气势便软了几分。仓促间手腕急扬,刀气自袖底击出,堪堪架住卫昭的长剑,却因要避过卫昭随剑扑来的身躯,向右踉跄退了一小步,手中厚背刀不及收回,裴琰悄无声息的一剑撕破夜风,鲜血飞溅,黎宗双目圆睁,捂住右胸徐徐倒下。

  卫昭将长剑弹回鞘内,不再看向裴琰,走至一边的树下,依住树gān,面上带着悠然自得的笑容,望着崖下的修罗场。

  前军中箭倒下,黎宗一招殒命,薄军先锋营士兵群龙无首,顿时慌了手脚,仓促间又有上千人倒在qiáng弩之下。

  余下之人更是惊慌,也不知山野间究竟有多少伏兵,不知是谁先发声喊,薄军们四散逃逸,却又纷纷掉入陷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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