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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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瑞答道:“既有样弓,明其制作诀窍,做起来便快,现在已有五千弓了。”

  宇文景伦负手踱至帐门,遥望南方,暮色下,云层渐厚,黑沉沉,似要向苍茫大地压过来。他眼神渐亮,似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又如择láng而噬的猛虎。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又有着难以掩住的锐利锋芒:“咱们防有藤甲衣,攻有she日弓,就赌上一把!即使裴琰真在此地,与他jiāo锋,也是我生平夙愿。看样子,明日将有大雨,更利我军总攻,一切,就有劳二位了。”

  易寒与滕瑞对望一眼,齐齐躬腰:“是,王爷。”

  青茅谷为桓军南下最后一道天险,易守难攻,两边山势险峻,谷口狭长幽深,极易防守,但不利扎营。故这段时日来,田策统一调度,长风骑、云骑营、高氏军轮流上阵,而兵营则驻扎在谷口往南约半里处。

  田策挑帘进来,见安澄正擦拭着他那把厚背刀,喝了几大口水,抹去额头汗珠,笑道:“你是不是嫌这些天杀得不过瘾?”

  安澄笑道:“这一年多随相爷呆在京城,手痒得不行,好不容易到了战场,又不让我冲出去杀个痛快,这么死守着,我不憋屈,这把刀可憋得慌。”

  “等侯爷一到,就放你出去杀个痛快,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守着青茅谷。”田策有些微忧虑:“就怕桓军发动总攻,高家军死伤得差不多了,云骑营也死伤惨重,长风骑的弟兄似是有些疲乏―――”

  “放心吧,这里是山谷,不是平地,桓军即使发动总攻,咱们有地形之利,加上qiáng弩助阵,两三天总熬得过去的。”安澄笑道:“相爷从来算无遗漏,你对咱们相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也是。”田策笑了笑,又探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明天只怕会有大雨,希望桓军能消停两日,咱们便大功告成。”

  由于要抢时间驰援青茅谷,裴琰所率大军行进得极快,马蹄声自东向西,huáng昏时分便过了晶州。

  遥见帅旗旗令,宁剑瑜策马过来:“侯爷!”

  裴琰沉吟了一下,道:“在前面青山桥扎营,休整两个时辰,等后面的跟上来了再起营。”

  宁剑瑜也知战马和士兵不可能日夜不停地驰骋,便传下军令。

  众人在青山桥畔跃下马鞍,江慈坐于崔亮身边,见长风卫过来点燃一堆篝火,忍不住抬头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却与宁剑瑜在微笑着说话,江慈忙看了看宁剑瑜的神色,放下心来。

  崔亮递给江慈一块gān饼:“急行军,只能吃些gān粮。”

  江慈双手接过,向崔亮甜甜一笑,刚要咬上gān饼,却见对面裴琰冷如数九寒冰的眼神扫过来,忙挪了挪,侧过身去。

  崔亮边吃边道:“相爷,我估摸着,桓军的探子若是走雁鸣山抄回去报信,今晚或明早,桓军便会知道这边的战况,我们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赶得到,不知道田将军他们抵不抵得住这一日?”

  宁剑瑜剑眉一扬,笑道:“子明,你就放心吧,田策和安澄若是连这一天都熬不住,也不用再在我们长风骑混下去了。”

  裴琰也点头笑道:“应当没问题,田策与桓军jiāo战多年,深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况且又不是平原地带,宇文要想吃掉我的长风骑,只怕也不容易。子明就放心吧。”

  崔亮不再说话,不远处却忽起骚动,某处将士不知因何大呼小叫。裴琰眉头微蹙,陈安忙奔了过去,不多时,眉花眼笑地拎着只野兔子过来,笑道:“侯爷,弟兄们撒尿时捉住的,都说给侯爷尝尝鲜。”拿起佩刀便yù开膛破腹。

  裴琰面笼寒霜,宁剑瑜忙咳嗽了一声,陈安看了看裴琰的脸色,心中直打鼓,手一松,野兔撒足而去。

  裴琰冷声道:“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陈安嗫嚅片刻,低声道:“侯爷要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弟兄们吃什么,侯爷便吃什么。”

  “还有呢?”裴琰声音更为严厉。

  陈安脸一红,猛然挺起胸膛,大声道:“陈安这把宝刀,喝的应是敌人的血!”

  裴琰面色稍霁:“弟兄们撒尿时碰到野兔捉了回来,无可厚非,但你拎回来,还要用自己的佩刀,便是你的错。暂且记下,到了青茅谷后,将功赎过吧。”

  陈安军礼行得极为jīng神,大声道:“是,侯爷!”

  裴琰不再看他,侧头向卫昭笑道:“小子们不懂事,让卫大人见笑了。”

  卫昭微微一笑:“少君治军严谨,卫昭早有耳闻。”

  许隽悄悄向陈安做了个手势,要他到自己右边坐下。陈安却脸涨得通红,再行一礼:“侯爷,我去巡视!”

  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许隽低声骂了句:“这个犟驴子!”

  宁剑瑜笑道:“要说世上谁最了解犟驴子,非咱侯爷莫属。你等着看吧,到了青茅谷,保证他会变头猛虎,桓军可要因为一只野兔子倒大霉了!”

  崔亮看了看已近全黑的天,又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道:“西边这两天只怕会有大雨。”

  裴琰笑道:“那就更有利于田策防守了。”

  远处,忽传来陈安的大嗓门:“弟兄们听好了,明天咱们要让桓军知道长风骑的厉害,犯我长风骑者,必诛之!”

  数千人轰然而应:“犯我长风骑者,必诛之!”

  陈安似是极为满意,放声大笑,笑罢,忽起歌声,长风骑们放喉应和,粗豪雄浑的歌声在青山桥畔回响。

  “日耀长空,铁骑如风;

  三军用命,士气如虹;

  骏马萧萧,飒沓如龙;

  与子同袍,生死相从;

  山移岳动,气贯苍穹;

  守土护疆,唯我长风!”

  歌声,直冲云霄,如一条巨龙在空中咆哮,傲视苍茫大地。

  “骏马萧萧,飒沓如龙;

  与子同袍,生死相从;

  山移岳动,气贯苍穹;

  守土护疆,唯我长风!”

  风,呼啸过平原,桓军的铁蹄声、喊杀声却比这风声还要bào烈。

  雨,扑天盖地,将地上的血冲洗得一gān二净,似要湮灭这血腥杀戮的罪证。

  安澄的厚背刀刀刃早已卷起,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桓军,自己的身边,究竟还剩多少长风骑兄弟。

  风雨将他的身影衬得如同孤独的野láng,他眸中充满着血腥和戾气,带着数千名长风骑死守于小山丘前。

  北面,隐约可以听到惨呼声传来,那是桓军在屠城吧。相爷,安澄对不住你,青茅谷没守住,河西府也没守住啊!

  见这数千弟兄被桓军压得步步后退,人人以一敌十,身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安澄心中剧痛,却仍提起真气,bào喝一声:“兄弟们挺住!侯爷就快到了!”

  他再长啸一声,人刀合一,突入如cháo水般涌来的桓军中,厚背刀左砍右劈,挡者无不被他砍得飞跌开去。

  砍杀间,他视线掠向南面,心中默念:老田,你撑住,只要你那三万人能撤过河西渠,重筑防线,咱们就还有一线机会,不让桓军长驱南下。我安澄,今日便用这条命,为你搏得这一线生机吧!

  他双目血红,喷出一口鲜血,刀锋生出浑圆劲气,神勇难当,再有数十名桓军倒将于地。

  北面王旗下,宇文景伦有些不悦:“五万人,这么久都收拾不了这一万长风骑,传回去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话激得身边的两名将领怒吼一声,再带五千人攻了上去。但安澄领着长风骑如同疯了一般,人人悍不畏死,缠得桓军无法再压向前。

  滕瑞也觉有些棘手,攻下青茅谷、占据河西府都如设想中顺利,却未料在河西渠以北遇到这般不要命的抵抗,侧头道:“王爷,得尽快攻过河西渠,万一裴琰赶到,利用河西渠重筑防线,咱们直取京城的计划可就会受阻。可惜咱们的箭矢用完了,不然不必如此血拼。”

  宇文景伦双眸渐亮,缓缓道:“不等易先生了,本王亲自上阵吧!”

  他接过部下奉上的宝刀,盔帽下的眉宇,满是锋芒,挟着无穷杀机,she向修罗场中的安澄。

  凉凉晨风,扑面而来,骏马的铁掌在霞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泽,击起无数huáng泥糙屑。

  裴琰与卫昭并肩而驰,眼见已过寒州,身后还传来长风骑将士斗志昂扬的喝马声,心qíng舒畅,笑道:“三郎,说真的,咱们还没有好好比试过一回,将桓军赶回去后,咱们比个痛快!”

  宁剑瑜打马上来,笑道:“素闻卫大人武艺超群,不知可否让宁某大开眼界?”

  卫昭悠然自得地策着马,疾驰间身形巍然不动,声音却不疾不缓送入宁剑瑜耳中:“不敢当。宁将军白袍银枪,威震边关,卫昭早心慕之。”

  裴琰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得焦急到极致的喝马声,似是有些耳熟,心中一动,右手运力,黑骝骏马“唏律律”长嘶,四个铁蹄却稳稳当当停于原地。

  不多时,前方huáng土道上,两人拼命抽打着身下骏马,越奔越近,裴琰笑容渐敛,缓缓举起右手,便有传令兵前后传着暂停行进的军令。

  长风卫安潞与窦子谋满头大汗,血染军衣,滚落于马,跪于裴琰马前,似虚脱了一般,剧烈喘息。裴琰心中一沉,声音却极平静:“说。”

  “侯爷。”窦子谋有些喘不过气来,安潞大声道:“侯爷,桓军攻破了青茅谷,田将军带兵退回河西府,不及关城门,桓军骑兵又攻破了北门,河西府失守了!”

  宁剑瑜倒吸了一口凉气,英俊的面上透着不可置信之色,卫昭也双眉一紧,身躯不自禁的挺直。

  宁剑瑜望向裴琰,裴琰的脸,沉得如同一尊雕像,安潞不敢抬头,仍是大声道:“安大哥命我们前来向侯爷报信,河西府是守不住了,弟兄们死伤惨重,田将军和安大哥正带着他们向南撤!”

  崔亮早赶上来听得清楚,也被这惊天噩耗震得心中一颤,瞬间清醒。见裴琰还无反应,大声喝道:“相爷,河西渠!”

  裴琰被他这声bào喝惊醒,厉喝一声,拨转马头,狂抽身下骏马,向西南疾驰。

  宁剑瑜控制住狂烈的心跳,旗令一挥,震天蹄声,急奔西南,惊起道边林间的乌鸦,黑沉沉飞满天空,似乌云般,笼罩在每一个长风骑将士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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