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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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仰头望着夜空,自嘲似地一笑:“这个世上,有个人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很有可能,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他对你,很重要吗?”江慈略带关切地问道。

  裴琰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重不重要,有些事qíng,我不知道真相。可他若就这样死了,我也会不开心。”

  江慈叹道:“相爷还是放宽心怀吧,他一定能够等到相爷凯旋归去,与相爷见上最后一面的。相爷现在还得打起jīng神,长风骑几万弟兄,还有华朝百姓,都还要靠相爷,将桓军赶回去。”

  裴琰苦笑:“可我若是真把桓军赶回去了,我又不想再见到他还活着。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慈不明白他的意思,无言相劝。裴琰也不再说,只是望着夜空,许久,又转身望向南方。

  蛙鸣声一阵浓过一阵,裴琰默立良久,眉目间的怅然终慢慢隐去。他拂了拂衣襟,身形也如以往般挺直,回头微笑:“走吧。”

  江慈跟上,轻声道:“相爷的伤,看来都好了。”

  裴琰朗声大笑:“是,都好了,也到了该好的时候了。”

  大雨一停,第二日便是骄阳当空。流火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烤着茫茫原野,热làng滚滚。

  宇文景伦扔下手中马鞭,与易寒回转大帐。随从过来替他解开盔甲,他抹了把汗,向坐于帐内一角看书的滕瑞道:“滕先生,这样僵持下去,可非长久之策。”

  滕瑞放下书,起身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qíng,援兵不到,咱们啃不下裴琰这块硬骨头。”

  宇文景伦被裴琰阻在这河西渠,直取华朝京师大计受挫,一直有些恼火,道:“调兵来,也是要一个月后,到时华朝再增兵支援裴琰,这一仗更难打。”

  “所以王爷,我还是那个意思,咱们得------”

  滕瑞话未说完,一名将领匆匆而入,跪落禀道:“禀王爷,裴琰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宇文景伦、滕瑞、易寒三人互望一眼,俱各惊讶。宇文景伦伸手取过信函,展开细看,讶道:“谁是滕毅?”

  滕瑞蓦然一惊,急踏前两步,宇文景伦忙将信递给他,滕瑞低头看罢,眉头紧蹙,良久无言。

  宇文景伦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他关切地唤了声:“滕先生?”

  滕瑞惊觉,知此时是坦诚相见的时候,否则便难避嫌,他一摆袍襟,在宇文景伦面前单膝跪下。宇文景伦忙将他挽起,滕瑞抬头,坦然道:“王爷,实不相瞒,这信上所指滕毅,便是滕某。”

  宇文景伦呵呵一笑:“愿闻其详。”

  三人在椅中坐定,滕瑞呷了口茶,娓娓道来:“不瞒王爷,我师出天玄一门,当日一起学艺的,还有一位师兄。但师门严令,本门弟子不得入仕,不得为朝廷公门效力,我空有一身艺业,无法施展,实在郁闷,便下山游历天下。直至五年前在上京偶遇王爷,为王爷壮志与诚qíng所感,决定相助王爷。现在看来,裴琰军中,有我师门之人,他根据战场jiāo锋,推断出我在王爷军中,要与我见上一面。”

  宇文景伦朗眉微蹙:“那滕先生的意思,见还是不见?”

  滕瑞深深一躬,语带诚挚:“王爷,师父当年待我恩重如山,我终究还是天玄门人,这封信中,有掌门之人表记,不管怎样,我得与他见上一面。还请王爷相信滕某,允我去与他相见,也请王爷放心,滕某只是前去见师门之人,绝无二心,也绝不会忘记曾与王爷在上京的约定,要助王爷完成雄图霸业,一统天下!”

  宇文景伦沉吟良久,道:“我并不是信不过先生,实是信不过裴琰。裴琰定是已知先生乃我左膀右臂,万一他趁先生与故人见面之机,而将先生劫去------”

  滕瑞心思急转,揣测出宇文景伦言后之意,道:“这倒不妨,我有个法子。”

  “先生请说。”

  “王爷怕裴琰趁机相劫,裴琰自也怕我们将他那位军师劫走。不若我们传信裴琰,我与师门之人,定于后日辰时,在镇波桥上见面,各方只准派出一人相护。”

  宇文景伦斟酌了一阵,慨然点头:“好,先生待我以诚,我自相信先生。我就允先生去与故人见上这一面,以了先生心愿。”

  滕瑞深深一揖:“王爷恩德,滕瑞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宇文景伦畅然大笑:“先生快莫如此客气。”

  滕瑞再向易寒一揖:“还得有劳易先生。”

  易寒微笑还礼:“滕先生客气,后日镇波桥,我自当护得先生周全。”

  易寒见宇文景伦眼波一闪,心中会意,知他还有话要与滕瑞细说,便起身告退。帐外烈阳耀得他眯了一下眼睛,他抚上肋下伤口,心中一暖,大步向营帐走去。

  燕霜乔见他进来,微笑着站起,柔声道:“父亲伤势刚好,得多歇着,别太劳累了。”又给他斟上茶来。

  易寒望着她灵秀的身影,温婉的神qíng,一阵恍惚,恍若又见到那静婉女子,向自己柔柔而笑。

  燕霜乔取过洗净的青色长袍,易寒换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荚香,讶道:“哪来的皂荚?”

  燕霜乔面颊微红,低声道:“明飞在一处田边找到的,他知我、知我素爱洁净,便摘了回来。”

  易寒自与女儿重逢以来,她始终心有芥蒂,对他不冷不热,直至他战场受伤,她日夜侍奉汤药,又亲理衣物,父女二人话语渐多,隔阂与怨恨悄然淡去。而这些时日来,燕霜乔用心侍奉,易寒心中深为感动,更是愧疚不已,现下见她终身有托,实是欣喜,更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珍宝寻来,让她开颜一笑,方能弥补这二十多年来的愧疚与自责。

  念及此,他心中一动,微笑道:“霜乔,你是不是很想找回你师妹?”

  燕霜乔大喜抬头:“父亲!”

  易寒站起,道:“你放心,我便去求滕先生,让他帮我这个忙,若是你师妹还在裴琰手中,定要想法子让你和师妹重逢。”

  天气炎热,有一部分伤兵伤势出现反复,伤口也有溃烂迹象。崔亮过来看了一番,又亲到山丘与田野间寻来一味糙药,试着给伤兵敷上,见有好转,江慈便与小天等人,顶着炎炎烈日,大量采撷这种糙药。

  直至申时,她方背着一大竹篓糙药回转军营,长风卫周密正在医帐等她,见她进来,上前接过竹篓,笑道:“侯爷让你过去一趟。”

  江慈将糙药摊开,道:“我等会再过去。”

  凌军医抬头道:“小江,你就过去吧,周密等了你很久了,侯爷只怕是有要紧事qíng找你。”

  江慈一愣,匆匆赶到中军大帐。裴琰正与卫昭说话,见她进来,二人起身,裴琰笑道:“明日,就有劳三郎了。”

  卫昭微微欠身,淡然道:“少君放心,我定会护得子明周全。”说着看了江慈一眼,轻步出帐。

  裴琰回转椅中坐下,握起羊毫笔,在纸上疾书。江慈不便退去,索xing轻轻走至案前,替他磨墨。

  裴琰面色凝重,笔下所写却十分零乱,似诗似令,江慈知定是密信,也懒得去看。她在野外采药多时,全身大汗,忍不住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裴琰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巾递来,江慈接过,道:“多谢相爷。”

  裴琰慢慢放下手中之笔,待纸上墨gān,又慢悠悠折好。他右手手指在案上轻敲,终转过身,低头望着江慈。

  江慈微微退后一步,裴琰仍是紧盯着她。江慈有些不安,唤道:“相爷。”

  裴琰望着她被夏日骄阳晒得有些红彤彤的面容,缓缓开口:“小慈。”

  “嗯。”

  “你,想不想见你师姐?”

  九五、桥头相会

  江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不问,只用征询的目光望着裴琰。

  裴琰微微一笑,道:“你师姐在桓军军中,明日辰时,她会随她父亲上镇波桥,要你去与她见上一面。”

  江慈见裴琰神qíng语气不象作伪,大喜下盈盈而笑:“真的?!”

  裴琰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良久,轻声道:“小慈。”

  江慈觉他有些怪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裴琰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当日为求挟制易寒、qiáng押燕霜乔之事讲述出来。

  江慈默默听裴琰讲罢,心中一阵酸楚,原来师姐竟是―――

  帐内静默无声,裴琰望着江慈,面露微笑。江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再过片刻,直视裴琰,平静道:“多谢相爷,允我去与师姐相见。”

  裴琰轻敲着案几,道:“你明日,劝一下你师姐,让她和明飞一起回来。”又和声道:“你和你师姐说,只要明飞肯回来,我既往不咎。你和你师姐,都可以留在我军中。”

  江慈并不答话,向他行了一礼,退出大帐。

  裴琰目送她的背影,笑容慢慢敛去,又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唤道:“安澄!”

  帐外的长风卫迟疑了一下:“——侯爷。”

  裴琰愣了一下:“哦,是安潞,你进来一下。”

  安潞入帐,裴琰问道:“当日我让安澄查明飞的底细,后来一直没有回禀,你可知此事?”

  安潞忙道:“属下知道,安大哥是命朱定去查的此事,朱定回报说未查出什么来,安大哥让他继续查,原想着查出什么再报给侯爷的。”

  裴琰点了点头:“安澄不在了,以后暗卫的事qíng由你负责。其余的,你暂时先理着,到时jiāo给童敏。”

  安潞忙单膝下跪:“属下遵命!”

  江慈心绪难平,回到医帐,忙到入夜时分,方才回帐。

  “小慈。”崔亮在帐外唤道。

  江慈忙奔了出去:“崔大哥。”

  营地旁的田野散发着阵阵糙香,蛙鸣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身后接天营帐和满营灯火,江慈恍若回到了遥远的邓家寨。

  崔亮转过身,望着江慈:“小慈。”

  “嗯。”

  “你明天,随你师姐走吧。”

  江慈微笑着摇了摇头。

  崔亮低叹一声,伸手替她理了理军帽,道:“小慈,我知道你很想学医救人,但这里真的不是你呆的地方。”他顿了顿,道:“小慈,我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般,想你平平安安,嫁一个忠厚老实之人,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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