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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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信给子明。”裴琰话语滞涩难当:“请他无-论-如-何,寻出对症良方。”

  江慈打马狂奔,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流过面颊,淌入颈中。也好,就这样去了,归于山野间,再也不用,看这俗世种种―――

  疾驰间,呼啸过耳的风,忽让江慈想起虎跳滩索桥上的生死关头。她勒住骏马,回头望向茫茫夜色,猛然伸手,狠狠地抹去泪水。

  她在庄园前勒缰下马,崔亮正与凌军医及几名大夫从庄内出来,崔亮取下头罩,吁出一口长气,道:“还得再观察几天,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

  凌军医也除去头罩,点头道:“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就好办了,疫qíng当可控制,可这些人如何治疗,是个大问题。眼下还得运来大批‘雩糙’才能预防疫症。”

  “我马上传信给相爷,请他派人紧急调药过来。”崔亮转身,见江慈执缰立于庄前树下,吃了一惊:“小慈,你怎么来了?!”

  见他yù走近,江慈忙退后了几步。

  崔亮的心渐渐下沉,江慈心中伤痛,却竭力控制着轻声道:“崔大哥,让人开门,放我进去。”

  凌军医忍不住惊呼,江慈慢慢走向庄门,又回转身道:“崔大哥,你若要试药试针,尽管在我身上试吧。”

  庄门“吱呀”开启,又“嘎嘎”合上,崔亮木立于夜风中,忽然低头,鼻息渐重。

  凌军医极为喜爱江慈,也是伤痛难言,见崔亮难过,上前道:“军师―――”

  崔亮抬头,平静道:“我再去看先师留下的医书,凌军医,各位大夫,劳烦你们继续试药。”

  “正寻对症之方,预防之汤药需要大量‘雩糙’,请相爷即派人急调。慈jīng神尚佳,可护理染疫之人。”

  “‘雩糙’预防效果良好,已发给城中居民服用,请命军中煎汤服用。亮当竭尽所能,寻出对症治疗之方。慈病qíng渐重。”

  “城中疫qíng有所控制,如再过数日,无新发病者出现,疫qíng当可止住。但仍未寻出对症良方,今日又死十一人。慈时昏时醒。”

  裴琰紧攥着手中的信笺,面沉似水,安潞进帐,yù请示什么,又退了出去。

  “什么事?!”裴琰厉声道。

  安潞忙又进来,道:“宁将军派人送了几名俘虏过来。”

  “先放着,明日再审。”裴琰冷冷道。再坐片刻,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出帐外,抢过一名长风卫手中马绳,打马南奔。安潞等人急忙跟了上去。

  卫昭缓步入帐,拾起地上信笺,目光凝在了最后五个字上。

  番外、恰长风少年

  南安府的chūn天很美,可我听人说,北郊宝林山的chūn天更美。

  但是,我却不敢上宝林山,因为那里有个长风山庄。那山庄的主人,据说曾经做过武林盟主,听说还有个人,做过赫赫有名、指挥千军万马的震北侯。

  而我,只是一个没有父母、守着三间烂瓦屋、靠左邻右舍施舍米粥活下来的孤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老妈去年蹬腿之前一直叫我“狗蛋”,所以大家都叫我“狗蛋”。

  隔壁家的许隽不同,这小子仗着他老子是震北侯军中出来的,去年曾经跟他老子上过一次宝林山,回来chuī牛chuī到现在。虽然我每次打架能打过他,但chuī牛是chuī不过的,尽管他老子当年在震北军中只是个伙夫。

  于是,我很想上一次宝林山,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长风山庄。

  那一年的chūn天,南安府死了很多人,听说他们都得了一种可怕的瘟病。当许隽他老子也死于瘟病,他也成了孤儿。

  城里到处都是死人,我和许隽只能将他老子用板车拖到城外的小茅山去埋掉。我在前面拖,他在后面推,可我们力气小,还没到小茅山,就累得走不动,板车也翻了。

  许隽只知道哭,我狠狠地骂了他几句,可我也没力气了,没办法将他老子的尸体拖回到板车上。

  这时,一辆很好看的马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车内传来很好听的声音,让我以为是天上的仙女在唱歌。然后,有人帮我们埋了许隽他老子,然后,我和许隽就跟着那几个人一直往北走。他们把我们带到一个很大的庄子,里面有很多和我们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然后,他们告诉我们,从这天起,我们是长风山庄的人。

  许隽顿时不哭了,可他脸上还有鼻涕,被站在旁边的一个个头比我还大的小子笑了几句。我当然是不服气的,这小子也不经打,被我几拳便揍倒在地上。

  有人来帮那小子,许隽又来帮我,这一架打得十分痛快。直到有几个大人来将我们分开,然后我又听到了那个象仙女般的声音。当我抬起头,便真的看到一个仙女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笑:“狗蛋。”

  可恶的小子们笑翻了天,被我揍了几拳的那个笑得格外响亮。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狗蛋!”

  那仙女笑得特别好看:“狗蛋可不好听,从今天起,你姓安,叫安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声道:“不行。”

  “为什么?”仙女蹲下来看着我。

  “我就叫狗蛋,要是改了名,我死了的老妈投了胎会找不到我的。”

  仙女笑着站起来,向旁边一个人说道:“就是他了,带去给少爷吧。”

  那个人让我叫他“大管家”,我跟着他走了很远,爬到一座很高的山上,他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少庄主的人,让我一切都听少庄主的。长风山庄的少庄主,听说生下来就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是不是武功很高呢?我很兴奋。

  可我大失所望,这个少庄主住在一间糙房子里,身子板瘦瘦的,长得比戏班子的人还要俊几分,看他皱着眉头喝药的样子,我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撇嘴的时候,这个少庄主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倒是很亮,可想到我以后要听这个病秧子的话,我便有些不开心。

  大管家却好象很怕这个少庄主,恭恭敬敬说完了就弯着腰退了出去。少庄主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手背在身后,象个大人一般,我更加看不惯。

  “你叫狗蛋?”他好象忍着笑,这让我更不慡。

  “是。”

  “母亲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吗?安澄,很不错啊。”

  原来那个仙女是他的母亲,哪有那么年轻漂亮的母亲。

  “可我妈一直叫我狗蛋。”

  “你也是丁丑年的?”

  “是。”我看他年纪和我差不多,抢着说道:“我是正月的,我已经满了七岁了。”

  他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还是那么亮:“我是八月的。”

  “那我比你大。”我有些小小的得意。

  他却笑得更厉害了些:“听说你很会打架?”

  “还行。”

  “你打赢了我,我叫你老大,你输了,你叫我老大,还要改名。”

  我当然不怕,正要开口答应,他忽然扑了过来。

  我没想到他说打就打,被他扑倒。不过我反应也快,将他反压在地上,可我的腰一麻,又被他压在下面,还被他用力揍了几拳。这小子看上去瘦,力气可不小,揍得我眼睛直冒金星。

  他骑在我身上,笑得十分得意:“你输了。”

  “你偷袭我,不算数!”

  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那好,咱们重新来过。你说开始我再和你打。”

  “打就打,开始!”我用尽全力扑了过去。可这小子象泥鳅一样滑,我几次要逮住他了,他却又总是在最后一刻溜开。

  我当然不服气:“有种不要躲,和我正面打。”

  “也行。”他不再躲,笑得很讨厌:“如果你不怕,咱们换种方法打。”

  “怎么打?”我当然不怕这个病秧子。

  “你既然说你比我大,就先挨我三拳,然后我再挨你三拳。这样轮着来,谁先倒下算谁输。”

  他先前揍了我几拳,力气虽大,但想来我还挨得住,但他看上去不结实,可挨不了我几拳,我自然答应了。

  他笑得有些得意,慢慢地举起了拳头。

  好象只有一拳,他便把我击出了糙屋,我眼前发黑,嘴里也全是血。他将我拎了起来,我倔犟地不肯开口,他笑着又击出了一拳,我便飞到了温泉下的潭水中。我在水里挣扎着,可我的手使不出一分力气,水不断呛入我的喉中,我慢慢下沉。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他又揪住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提出水面。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老大。”

  我还是开不了口,他又将我沉入水中。

  当他第五次将我提出水面,他缓缓地举起了拳头。

  看着他的眼神,我忽然明白,他这一拳下来,我将永远沉入水底。

  “老――大。”

  他慢慢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犹豫了一下,咳嗽着道:“安――澄。”

  从此,我不再叫狗蛋,我叫安澄,我成了长风山庄少庄主裴琰的随从。

  从此,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得做什么。他练功,我也跟着练功,他读书,我也跟着认字读书。

  我还欠着他一拳,慢慢地我懂了,欠他的这一拳,可以要了我的小命。

  他完全可以一拳便打得我再也起不来,可当时为什么还要和我那么绕圈子呢?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我陪着他在糙庐住了大半年,他每天吃很多的药,还要在温泉中浸泡几次;他每天练功要超过五个时辰,还有三个时辰读书写字。于是,我再也没有睡过懒觉。

  他不太喜欢说话,最开始不过吩咐我做什么事时才说上几句,后来慢慢地才问我一些南安府的事qíng。我很想念南安府的日子,便说得天花乱坠,可他只是淡淡听着,我几次拐弯抹角怂恿他下山去南安府玩,他都没有表示,让我有些失望。

  可当第一场大雪降落的那一天,他的剑尖发出如霜剑气,凌空劈断一根树枝,他十分兴奋,竟然转身将我扑倒在地上,还抱着我在雪地上滚了几个圈。

  我听见他很兴奋的声音:“安澄,我练成了!我练成剑气了!我可以下山了!”

  我也很高兴,我十分想念许隽,我更想念南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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