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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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南宫公子在屋里笑个不停,许隽和陈安一个劲地追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其实那时的我也不明白,那些图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那天天快黑时,他将我和许隽叫了进去,命令我换上他的衣服,让许隽换上南宫的衣服。看着他和南宫换上普通士族子弟的衣服,我隐隐猜到他要去做什么。我很想跟着他去,可我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所以我和许隽老老实实呆在碧芜糙堂,背对雕窗,装出用功读书的样子。

  可是,平时很少来碧芜糙堂的夫人却在那一晚踏进了书阁的大门。

  我们都很怕夫人,但再怕,我也不能说出他去了哪里。于是,我和许隽被关到了冰窖之中。

  长风山庄的冰窖有几层,里面都是冬天收集的厚厚的寒冰,夏天以作消暑解热之用。我们被冻得直哆嗦,我数着时辰等着他来救我们出去。可等我冻得全身僵硬,他还是没有来。

  许隽抱成一团,哆嗦着问我:“安、安、安大哥,我、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冻、冻死了?老、老大会不会来救、救我们?”

  “他、他———一定会、会来救、救我们的。”我说完这句话,意识开始模糊。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大chuáng上。

  由于我脱了一件衣服给许隽穿上,我的手脚被冻坏了。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陈安偷偷地告诉我,老大很着急,将长风山庄最好的药找出来给我服下,他让我睡在他的大chuáng上,还将我冰冷的脚抱在胸前。不过我醒来后,便睡回到了我的榻上。

  陈安还告诉我,我和许隽被关到冰窖后很久,老大和南宫才赶回来。夫人很生气,闭门不出。他和南宫跪在门外,直到跪晕过去,夫人才命人将我们放了出来。

  我醒来后的那天晚上,他好象很高兴,一直坐在榻边和我说话。到后来,他索xing和我挤在榻上睡着。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得意。

  “安澄。”

  “在。”

  他将手枕在脑后,右腿架在左膝上一晃一晃,yù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秘兮兮地笑道:“安澄,我做坏事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回你受苦了,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月华楼的雪娘,真正是名不虚传。”

  我不敢多问,我只在心里想着他能带上我去南安府,也喝上一回花酒。

  我在chuáng上躺了几天就好了,等我走出东阁,发现碧芜糙堂侍候的小子们少了几个人。

  他依然时不时和南宫偷偷溜下山,仍然是我和许隽装成他们的模样呆在书阁,却再也没有被夫人发现过。

  他和南宫还在南安府认识了宁剑瑜,不久他将宁剑瑜带回长风山庄,夫人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子,还收了他做gān儿子。

  我一直记着他说过要带我去月华楼,可直到四年后他年满十八岁,正式接任武林盟主,剑挑十大门派;直到北疆烽烟再起,他带着我们浴血杀敌,一手建立起赫赫有名、天下无敌的长风骑;直到他在守卫成郡一带时治理水患,平定民乱:直到他凯旋后入阁拜相,他都没有带我去月华楼喝过花酒。

  我却一直记着他说过的雪娘,多年以后,我奉他的命令去南安府办事,偷偷地去了一趟月华楼,当年名噪一时的雪娘早已洗手不gān,不知去向。

  但当我打听雪娘时,月华楼的人依稀记得,雪娘当年何等绝代风华,诗词歌赋无一不绝,却在某一年的chūn天,对诗败给了一个陌生的少年郎,最后她甘拜下风,亲自引这位少年郎入了暖阁。而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人人都记得,他有着俊雅无双的笑容。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这该死的桓军,我的刀刃都卷起来了,他们还是如蝗虫一样不停攻过来。

  我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快要流尽,全身麻木到没有知觉,我只是下意识地挥舞着手中的厚背刀。这刀,是他在麒麟山一役后送给我的,听说是前朝长冶子大师亲手焠炼的宝刀,可刀再好,饮了这么多桓贼的鲜血,也有刀刃卷起的时候。

  如同我,陪了他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qíng,也终有要离开他的一天。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吧?上次麒麟山,他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我也以为他要死了。童敏、许隽还有许多弟兄,他们杀那么多桓贼都不害怕,可看到他昏迷之中乌青的面色,都不停地落泪。

  我没哭,可我绝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我们。十多年来,我没离开过他,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有时,我觉得自己就象是他的影子,若主人都没有了,影子恐怕也不会存在了吧?

  童敏他们不敢下手,我便将他们赶了出去,用他杀敌的宝剑,剜掉了他腿上那块坏死的ròu。我的舌下有个血泡,可我不能犹豫,他的面色越来越青,我绝不能让他死。

  当看到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渐转殷红,我的全身也开始渐渐麻木,就象现在这样麻木,可那时我却非常高兴,不象现在,没有高兴,只有愧疚。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拼死搏杀时还想起了这些遥远的事qíng,也许是我这这么多年很少离开过他的身边,这次被派到河西,算是与他分开最久的一次。

  可就是这一次,我没有完成他jiāo待的任务,我没有守住河西。老大,我很想再这么叫你一次,自从你封爵拜相后,弟兄们便没有这么叫过你了。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我知道,大家在心里其实更愿意叫你一声老大。

  桓军的箭对准了我们,我的身形开始摇晃,利箭破空而来,瞬间便穿透了我的身体。可就是在这一刹那,我好象听到了他的声音,老大,是你赶来了吗?我真没出息,竟要这样子死在你的面前。

  只希望,我死的样子不要太难看。

  九八。于无声处

  裴琰打马而奔,安潞等人在后面追赶,见他去的方向正式隔离疫症病人的庄园,急切下赶了上来。"侯爷!去不得!"

  裴琰不理,仍旧策马前驰,安潞大急,拦在了他的马前。其余长风卫也纷纷赶上,齐齐跪落:"侯爷三思!请侯爷保重!"

  裴琰被迫勒住骏马,双唇紧抿,安潞劝到:"侯爷,患症的百姓和弟兄虽可怜,但您是主帅,身系全军安危,不能冒一丝风险的。"

  "是啊,侯爷,崔军师会寻出良方,弟兄们会得救的,请侯爷为全军弟兄们保重!"窦子谋道。

  其余长风卫也都纷纷劝到:"请侯爷保重!"

  山风拂面,裴琰脑中渐转清醒。他遥望山脚下的庄园,默然良久,终狠下心,勒转马头,往军营驰去。

  崔亮与凌军医,陈大夫等人由庄内出来。除下头罩。俱面色沉重。凌军医回头看了看大门。叹道:""萼糙"预防有效,可治疗不起作用,白làng费了我们几日时间。"

  崔亮沉吟片刻,道:”看来得另寻药方。“

  凌军医等人点头,又都走向庄园旁众大夫集中居住的小屋。崔亮想起江慈病重的样子,心中难过,恨不得即时找出对症良方。他努力想着医书上记载的药方,在庄前来回踱步,一抬头,见一个白色身影立于庄前的柳树下,心中一动,走上前道:”卫大人怎么来了?这里危险的狠。“

  卫昭负手身后,看向庄内,淡淡道:”河西疫症流行,我身负察听之职,过来问问qíng况,好向朝廷禀报。“

  ”那是自然。“崔亮道:”大人放心,疫qíng已得到控制。只是庄内患病之人。尚未有治疗良方。我的诸位大人定会竭尽全力,寻出对症之药。“

  卫昭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淡然:”有劳子明

  了,我定会上报朝廷,为子明请功。“

  ”这是崔亮份内之事。“崔亮忙道,见卫昭yù转身,他想了想,唤道:”卫大人。“

  卫昭停住脚步,并不回头,崔亮走近,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直视着卫昭道,”卫大人,这庄园百步之内本是不能靠近的,大人既已来了,便请服下这个。“

  ”这是___"卫昭皱眉道。

  “这是我的大夫们服用的预防疫症的药丸,我们因需每日直接与病人接触,所以便临时用珍贵药材制了这瓶药丸,虽不能保证绝对免疫,但好过'萼糙‘。大人身分尊贵,职责重大,为防万一,请服下这药丸,还请大人不要再来这里,以防染症。”

  卫昭盯着崔亮看了片刻,嘴角轻钩:“多谢子明。”说着取过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送入口中。

  入夜后的庄园,死一般的沉寂,纵使住了这么多人,却也如荒城死域一般,毫无生气。庄园之中,只能偶闻重症病人的痛苦呻吟之声。

  一道白影有庄园后的小山坡跃下,避过守庄士兵,翻墙而入。他在庄园一角默立片刻,如孤鸿掠影,在庄内疾走一圈,停在了西北角的一处厢房门前。

  厢房内,一片黑暗,江慈躺于chuáng上,呼吸沉重。白影轻轻推开房门,慢慢走至chuáng前,又慢慢在chuáng边坐下。

  这夜月光如水,由窗外洒进来,映出江慈凹陷的双眸,她的肌肤雪白,双眸紧闭,再不复桃园中的娇嫩。

  卫昭作于chuáng边,长久凝望着她,江慈动弹了一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卫昭忙将她扶起,轻轻拍上她的背,江慈嘴角突出些许白沫,并未睁眼,又昏迷过去,她的军帽早已掉在地上,秀发散乱。

  卫昭将江慈放下,“嚓"声轻响,点燃一豆烛火,他大步出房,寻到水井,打来凉水,拧湿布巾,将江慈抱在怀中,替她擦净嘴角的白沫。

  他将布巾丢回铜盆中,忽然看见枕边的小木梳,他楞了一下,缓缓取过木梳,替怀中的江慈一下下,梳理着散乱的长发。

  雪野间,她取下发簪,替他将乌发簪定。

  索桥上,她冒险示警,木簪掉落,他负着她赶往落凤滩,她的长发,拂过他的面颊。

  桃源中,落英缤纷,他的手,轻轻替她将秀发拢好。

  军营里,她梳着湿发,巧笑嫣然:”三爷,您得赔我一样东西。“

  屋内静谧如水,只听见她每一次艰难的呼吸声忙着呼吸声,似惊涛骇làng,拍打着他即将溃堤的心岸。

  江慈忽低低呻吟一声,卫昭倏然惊觉,低头见她双眸紧闭,腰却微微弓起,似是极为痛楚,急切下将她揽紧,唤道:”小慈!“

  从未有过的呼唤,如同一个巨làng,将心灵的堤岸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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