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急促,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腰,声音有些沙哑,在她耳边低低道:“咱们试一试,好不好?”
“试什么?”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见她目不转瞬地望着自己,他脸更红,带上命令的口吻:“你闭上眼睛。”
“不闭。”她更是好奇,索xing紧盯着他。
他有些羞恼地哼了一声,猛然将她抱起,她闭目“啊”地大叫,再睁开眼时已坐在了他的腰间。
“你——”她有些惊慌。
“听话。”他的声音带上几分固执。
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揽上他的脖子,乖顺道:“好。”
今夜深山处,并蒂花开结千发,良宵更苦短。
一一五、执手结发
天亮得那么早,她不qíng不愿地起chuáng。
他仍在熟睡,平日闪亮的双眸此时合起,但黑长微翘的眼睫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更衬得他面如美玉。她忍不住屏住气息,慢慢低下头来,将双唇在他的睫毛上蹭了蹭。
他仍未醒,她得意地一笑,极轻地穿上衣裳,极轻地走出了房门。
将饭做好,他仍未起chuáng。江慈不忍心叫醒他,见屋前栽着的一带玉迦花旁长满了杂糙,便找来锄头,细细地锄去杂糙。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江慈一喜,转而听出脚步声来自于石屋左侧的山路,急速抬头,数日的欢愉于这一刻悄然褪去,她慢慢退后两步,双唇微抿。
萧离与平叔缓步走来,萧离盯着她看了一阵,心中暗叹,轻声道:“教主在吗?”
江慈抿嘴不答。房中,卫昭倏然坐起,静默良久,穿好衣裳出来,淡淡道:“出什么事了?”江慈慢步后退,将身子隐在他身后。
萧离与平叔下跪行礼,卫昭道:“都起来吧。”
平叔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避开平叔的目光,转身入屋,道:“进来说话。”
平叔与萧离并肩进屋,这久未住人的屋子被收拾得缀然一新、窗明几净,宛如这里的旧主,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平叔再抬头,正见江慈扯了扯卫昭的衣袖,而卫昭则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
他心中忽然一酸,垂下头去。萧离已道:“有信传来,裴琰拿回郓州、巩安了,正往郁州、成郡追击桓军。”
卫昭微笑道:“比我想的要快一些。”
“是,教主,您看——”
卫昭听着身后她极细的呼吸声,仿若能听见她心中的不舍,他狠狠心,开口道:“看来我得尽快赶过去,装伤只能一时,我总得重回人前露面。”
江慈的心沉了一下,凝望他挺拔的背,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转身走进厨房,端了饭菜出来,微笑道:“填饱肚子再谈正事吧。”
见三人都不动,她拉了拉卫昭的衣袖,卫昭在桌前坐下,江慈又向平叔和萧离笑道:“平叔,四师叔,一起吃吧。”
平叔和萧离互望一眼,他二人昨夜便赶到了星月谷,但还是决定待天亮后再上山,眼见揣测变成现实,二人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
卫昭抬头:“一起吃吧。”
平叔、萧离过来坐下,江慈大喜,替二人盛上饭来。萧离看着桌上菜肴,不由笑道:“谷中正说厨房闹贼,每天不见了东西,原来都到这里来了。”
江慈咳了一下,端着饭碗溜回了厨房。
卫昭低头静静吃饭,半晌方问了一句:“族长呢?”
“很好,天天缠着苏俊,也很好学,正在教他《国策》。”萧离紧接着夸了一句:“丫头手艺真是不错。”
又道:“教主,您是不是回去见一下族长?”
卫昭的筷子停了一下,道:“算了,他很聪明,我怕他瞧出什么破绽。再说,我得赶去成郡,还有最关键的事qíng没有做。”
萧离沉默片刻,道:“也是。”停了一下,道:“昨天收到盈盈的传信。”
“怎么说?!”卫昭抬头。
“谈妃也有了身孕。”萧离踌躇片刻,轻声道。
卫昭眉头皱了一下,道:“这可有些棘手。”
“是,小庆德王子嗣上头比较艰难,这么多妃嫔,只有一个女儿,原本还指望盈盈能生下个儿子。就算她生的不是儿子,咱们也可以给她弄个儿子进去。这样的话,小庆德王万一有个什么意外,这个孩子就会是承袭王爵的唯一人选。可现在,谈妃也有了身孕,她是嫡室,可就——”萧离道。
卫昭想了想,道:“听说太子的这个表妹一向身体欠佳,若是跌了一跤,保不住孩子那也是很正常的。”
“是。”
“再跟盈盈说,谈妃的事办妥后,小庆德王手中那张玉间府的兵力布防图,让她也抓紧时间想办法拿到。平叔派人去取了,迅速送到京城。”
“是。我这就派人传信给她。”平叔恭声道。
卫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平叔:“咱们在河西姚家庄的宅子,我放了一批兵器,平叔带人去运回来。这是裴琰的令牌,遇到盘查,你可用这个。”
“是。”
三人不再说话,吃完饭,卫昭沉吟片刻,起身道:“四师叔,你随我来。”
秋阳在林间洒下淡淡光影斑点,萧离跟着卫昭穿过山林,一路登向山顶。这处山峰位于星月谷深处,地势较高,又正是秋空万里之时,待二人站到峰顶,顿觉眼前豁然开朗,远处连绵山脉,近处山林峡谷,月落风光,尽收眼底。
山风飘dàng,chuī得二人衣袍猎猎作舞,卫昭并不开口,萧离也不问,二人静静地站着,享受这无边的秋意。
多年之前,月落山也是这等秋色,今日景色依然,故人渺茫。当日并肩静看秋色之人,除了尚有一个不知身在何处,其余的,都已随秋风卷入尘埃。萧离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卫昭神色略带怅然:“师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这里。”
萧离知他即将远行,他身处虎láng之窟,处处陷阱、步步惊心,此刻必定要向自己将诸事jiāo代,便俯身行礼:“请教主吩咐,萧离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师叔,此次去成郡,如果桓军败退、战事得定,太子诏令一下,我和裴琰便马上要回京城。”
“回京城?”萧离的话语带上几分咀嚼之意。
卫昭知他所想,叹道:“是,是我们主动回京,并非起兵反回京城。”
萧离道:“裴琰不是一直想夺权上位吗?教主当初和他合作,也是打算扶他一把的。”
“我当初与他合作,一是身份泄露、被他胁迫,二来也是看中其人才智超群,有令天下清明之大志,所以才答应帮他。裴琰本来是想先夺取兵权,控制华朝北面半壁江山,再伺机将老贼拉下马。但老贼也是做了周密的准备,才让裴琰重掌兵权的,裴容二族都处于监控之中,长风骑将士的家人也都还在南安府和香州。现在他虽病重,但董方这些人可没闲着。
“是,裴琰若要起兵,定得三思。”
卫昭望向秋空下的绵延青山,缓缓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教主请说。”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此次河西之役,我亲见崔子明一番献计,巧妙利用百姓的力量,才将桓军击败,深有体会。”
萧离叹道:“民心如水,载舟覆舟啊。”
“裴琰打着为国尽忠、驱逐桓贼的旗号,借百姓之力才平定战事。眼下大战初定、民心思安,如果他又公然造反、重燃战火,岂不是贼喊捉贼?他裴琰又靠什么去号召天下,收拾人心?”
“是,时机不对,也没有藉口,名不正,则言不顺。”
卫昭道:“既然起兵要冒极大风险,而京城形势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么裴琰也就有了新的打算。”
“嗯————,反正皇帝病重不起,与其冒险造反,倒不如扶一个傀儡皇帝上台,以后再慢慢扩充势力,等时机成熟了,再取谢氏而代之?”
“对,他现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还想让我继续帮他。可我仔细想过了,他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可就不一定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裴琰是鹬,咱们就得给他弄个蚌,这样咱们才能bī他兑现诺言。”
萧离想了想道:“教主打算扶庄王?”
“裴琰想bī反庄王,除掉太子,借机扶静王上台。我表面上同意了,到时自会想办法让庄王胜出。既有裴琰的承诺,又有庄王,咱们立藩便不成问题。庄王现在势微,只要咱们捏着小庆德王,他自然会听话。”
萧离默然半晌,望向卫昭俊美如天神般的侧面,低声道:“只是这样一来,教主您还得和他们周旋啊。”
卫昭偏过头去,淡淡道:“若能为我月落周旋出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倒也不错。”
萧离心绪激动,喉结一抖一抖,竟有些哽咽。卫昭听得清楚,转头望着他,微笑道:“师父说过,您是遇事最镇定的一个。”
萧离说不出话,卫昭面容一肃,道:“萧离。”
“在。”
“你要切记,民心为本,民意难违。你施政之时,要多听取族人的意见,万不可离心离德,更不能伤民扰民。只有全族上下齐心,月落才有qiáng大的希望。”
萧离躬身施礼:“萧离谨记教主吩咐。”
“另外,我已经让人在华朝各地置办绣庄,你挑选一些能说会道的绣娘过去。以后绣庄的收入就用来兴办学堂、开垦茶园和良田。”
“是。”
“从今年起,在全族选一批天资出众的幼童,集中到山海谷学文练武,由您亲自授课,待他们大些便送去华朝参加文武科举。”卫昭顿了顿又道:“只是,对他们的家人需暗中看着。”
“是。”
卫昭想了想,道:“就这些了。”他后退一步,长身施礼:“一切有劳师叔。”
萧离将卫昭扶起,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qíng绪,猛然抱上他的肩头。卫昭比萧离高出半个头,可此刻,萧离觉得自己抱住的,还是当年那个粉雕玉琢、如泉水般纯净的孩子。
卫昭任由他抱着,半响才轻声道:“师叔,您放心,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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