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垂眸道:“原来是姜大人,大人伸手相助,感激不尽。”
她的声音在大雨中听来断断续续,但却轻柔婉转,仿如在铮铮琴声中纠结缠绕的一缕箫声,丝丝入音,说不尽的缠绵绯恻。
姜远正愣神,侍女漱霞已将裴夫人扶到檐下避雨,又转向车夫道:“还不快回去叫人?!”
老伍慌不迭地应是,往相府方向跑去。
雨,越下越大,夹着寒意,裴夫人与漱霞站于街边廊下,皆有些瑟瑟轻抖。
姜远犹豫半晌,再次蹲在车后,让真气在体内转了几个周天,猛喝一声,双手用力提住车轴,马车应声而起。拉车的马也训练有素,向前冲了数步,车轮终于出了水沟。
漱霞大喜,扶住裴夫人过来。裴夫人低着头,轻声道:“多谢姜大人。”
姜远忙后退两步,不敢抬头,道:“举手之劳,夫人客气。”
裴夫人不再多说,在漱霞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姜远也返身上马,却见漱霞愣在车外,显是她不会赶车,此时又无车夫,主仆二人仍然无法回府。
姜远不由感叹容国夫人清冷低调名不虚传,去宫中祝寿也只带一名车夫和一名侍女,而她的儿子裴琰眼下正是如日中天。他再度下马,上前道:“姜某告罪,愿为夫人执缰。”
漱霞大喜,不待车内裴夫人发话,将马缰塞给姜远,钻入马车。姜远听到车内裴夫人隐隐的责备声,微微一笑,跃上车辕,劲喝一声,赶着马车往相府方向行去。
到得相府,雨却下得更大,纵是披着雨蓑,姜远也已浑身湿透。
相府之人见夫人回府,呼啦啦涌出一大帮人,侍女老妈子们拥着裴夫人入府,姜远再抬头,已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将马缰丢给惶恐不安的马夫,正要转身,相府大管家追上:“姜大人请留步。”
姜远停住脚步,问道:“何事?”
初冬的大雨中,裴管家额头上竟沁出些汗,连连躬腰:“下人无能,竟要劳动大人,实是罪该万死,夫人已将小的骂了一顿。现在雨大,大人又无马,不如请大人进府暂避一阵,等雨小些,小的再为大人准备一匹马,亲送大人回府。”
姜远望着铺天泼地的大雨,尚在犹豫,裴管家哀声道:“求大人应允,相爷事母至孝,若是回京后得知小人怠慢了大人,小的可活不成了。”
姜远看了看相府大门横匾上那几个镏金大字,心中一动,欣然道:“也好,有劳管家。”
裴管家大喜,侧着身将姜远迎入府内。
姜远素闻裴相府宅子华美jīng致,一路行来心中暗赞,再想起自己那位端方严肃、俭朴至极的兄长肃海侯,不觉有些感慨。
裴管家带着姜远穿堂过院,走了许久才将他带到一处院子。院内,亭树楼台、雕梁静窗,屋中软帘轻烟、锦茵绣毡,说不尽的富贵奢华。
姜远微愣,裴管家躬身道:“这是我家相爷约友联诗对弈的静阁,大人便请在这处暂事歇息。”
姜远释然。有仆人捧着gān净衣物进来,又奉上祛寒的姜茶,便齐齐退了出去。
待众人退去,姜远脱下外衣,这才发现相府仆人只送来外袍。他的内衫也已湿透,见屋内再无他人,他索xing将湿了的内衫也脱下,穿上gān净的青色外袍,喝了几口姜茶,便在屋内细细踱步,听雨观画,倒也别有一番qíng趣。
屋子东面墙上挂着一幅《寒山清远图》,姜远出身世家,自是识得此画乃前代大家吴之道所作,他细细看来,忍不住赞道:“用笔苍劲,雄浑厚重中却不失清秀恬淡,绝妙!”
“姜公子好眼力。”轻柔如水的声音由屏风后传来,姜远忙退后几步,低头道:“夫人。”
裴夫人款步而出,微笑道:“姜公子不必拘束。我与肃海侯夫人是旧识,多年前曾答应过要为她寻一方冰丝寒绢,正好前段时间找到了,现托公子带回去,并向夫人问好。”说着双手捧过一个木盒。
姜远对长嫂极为尊敬,听得竟是给嫂子的礼物,忙双手去接,恭声道:“多谢夫人。”
他接得很快,裴夫人不及收手,他的右手便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裴夫人一声轻呼,姜远也是心中一颤,二人同时收手,木盒便掉在了地上。
姜远心呼失礼,忙俯身去拾。香风轻拂,裴夫人却先一步蹲下拾起木盒,她再抬头,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骤然吸了一口凉气,这初冬的大雨之夜,他却感觉如有明月当空、清莲盛开,一时无法言语,也移不开目光。
裴夫人眼波盈盈地望着他,莞尔一笑。姜远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三十如许的丽人竟是当朝左相的生母。他忽觉唇gān舌燥,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裴夫人见状将木盒放下,端过茶盏,轻声道:“姜公子请喝茶。”
姜远“啊”了声,清醒过来,慌不迭地接过茶盏,低头颤声道:“失礼了。”
他手中仍存留着她手背的柔软,眼中还是她清丽不可方物的笑容,这茶便喝得心不在焉。待将盏中之茶喝gān,眼前流云拂动,裴夫人又站到了他的身前。
她身上微微的淡香传来,姜远一阵迷糊,先前喝下的姜茶也似有些灼热,烫得他胸口如有一团火焰。这么寒冷的雨夜,片刻间,他竟是满头大汗。
裴夫人轻“咦”了声,语带关切:“姜公子怎么了?这满头大汗的。”她掏出丝巾,轻柔地拭上他的额头。
她袖间传出一缕缕幽香,姜远如遭雷殛,“蹬蹬”退后两步,跌坐在身后的软榻上。
裴夫人有些慌乱,过来扶住他的左臂,声音粘糯轻柔:“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想是先前淋了些雨,浓密的长发披散着,弯腰之时,长发垂下来,正好落于姜远胸前。姜远退无可退,一种无名的yù望在体内贲张,脸便涨得通红。
裴夫人却指尖轻轻,慢慢地,将他的外袍拉开,柔声道:“是不是很热?”
姜远迷糊中依稀想起自己未着内衫,却无法动弹,也没有力气推开她,俊面因万般忍耐而痛苦扭曲。她解开了他的外袍,手却停留在他赤祼的胸前,慢慢向下,低声道:“你好烫,怎会这么烫?”
一团烈火,烧过姜远的胸口,烧过他的小腹,他正无法控制这团烈火之时,她已俯下身来,他腰一软,便倒在了榻上。
大雨下了整夜,子时,于风雨声中,京城百姓听到了急速而热烈的马蹄声,听到先是数人,再是数十人,数百人乃至更多人的欢呼声。
“捷报!成郡大捷!”
“成郡收复,桓军战败了!”
“长风骑大胜,剑鼎侯收复成郡,将桓军赶回去了!”
郭城、内城,百姓们顾不得大雨,蜂拥而出。欢呼声中,数骑战马驰过内城大街,马上之人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紫旌军旗,马蹄踏起银白色的水花,一路驰向皇宫。
阁内,姜远喘息着猛然坐起,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头。这手,仿若有着无言的魔力,姜远剧烈喘息着重新倒回榻上。
“别怕,没人知道的。”
“我——”
“听到了吗?外面在欢呼,成郡大捷了呢。”
“夫人——”
“也不知皇上能不能尽早醒来,听到这个好消息。”
他喘息着,越来越沉沦于从未有过的快感,喃喃道:“只怕皇上是不行了,太子上个月请了高人入宫替皇上诊病,不见成效,太子躲在延晖殿连着哭了几个晚上。”
“现在就别说这些了——”她如少女般的声音似有着无穷魔力,让他彻底疯狂。
阁外,夜色深沉,雨越下越大,潇潇雨声掩盖了罗帐里的云qíng雨意chūn色无边。红烛的烛心越烧越长,哔博一声,爆出一个大大的烛花,扭曲了几下,缓缓熄灭。
一一八、凯歌高奏
韶乐悠扬,琴瑟和鸣,郡守府张灯结彩,花烛高照。
裴琰命田策接过陇州等地的防务,带兵赶往陇州,童敏则重回长风卫,不再任军职。裴琰又请了凌军医向李大夫提亲,借成郡郡守府之地,选了这日替童敏将李大小姐迎娶过门。
当日“回chūn堂”李大夫带着家眷前往牛鼻山,出示南宫珏给的令牌后,便投入童敏军中当军医。李大小姐亲见战争景象,也如江慈一般在医帐帮父亲抢救伤员。一来二去,不知怎的,便与童敏两qíng相悦。童敏后来带兵赶往“回雁关”,他父女二人也一直跟在军中。
此番二人终得结为连理,长风卫上下都替童敏感到由衷的高兴,又正值大战得胜,婚礼虽办得仓促了些,却热闹非凡,就连被易寒击伤后一直卧chuáng休养的卫昭卫大人也出席了婚礼。
凌军医亲任主婚人,童敏并无亲人,便由裴琰充当男方长亲。待童敏牵着红绫将李大小姐带进喜堂,长风卫们哄然而笑。童敏窘得满面通红,嘴却笑得合不拢来,眼见陈安等人挤眉弄眼,知今晚这些兔崽子定要大闹dòng房,不过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只能乐而受之。
裴琰笑容温雅如玉,喝过童敏和李大小姐奉上的茶,取出一块令牌,递给童敏。
童敏看清手中令牌,“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蒙着喜巾的李大小姐忙也跟着跪下。裴琰微笑道:“起来吧。”
童敏哽咽难言,半晌方道:“童敏定不负相爷重托,不负安大哥——”
众人这才知裴琰于这大喜之日,将长风卫正式jiāo给童敏掌管。一众长风卫想起过世的安澄,再看这满堂红烛,颇为感慨,许多人眼睛便有些湿润。
裴琰弯腰将童敏扶起,笑道:“快起来吧,总不能让新娘子陪你跪着。”
童敏双眸通红,说不出话,裴琰使了个眼色,凌军医笑着高唱赞礼:“礼成!送入dòng房!”
陈安等人一拥而上,笑声震天,将一对新人拥入后堂。
裴琰看着众人拥着新人离去,微笑着转向一旁的卫昭道:“卫大人,咱们——”
卫昭却未听到他的说话,他正淡淡而笑,眼光凝在堂内一角。裴琰顺着他目光看去,笑容渐失,他慢慢端起案上的一杯喜酒,放于嘴边细饮。酒在嘴里,滋味全无,而他的视线亦再也挪不开了。
江慈这日换回了女装,着浅青色对襟夹袄,深青色罗裙,不施粉黛,秀丽面容宛如新月般皎皎动人。她这日梳了只有已婚女子才梳的惊鹄髻,青丝间也未有珠饰,只斜cha着那根碧玉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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