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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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双目猛然睁圆,姜远嘴形微动,裴琰细心辨认,脑中“轰”的一下,极力控制,才稳住了身形。

  那手势,那唇语,皆是同一句话——“有火药!”

  姜远垂下眼帘,自裴琰身边走过,直走至显彰门前,方持刀而立,肃容守护着显彰门。

  寒风中,方城下。电光火石间,裴琰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早已知晓一切!他正愁没有借口除掉自己,眼下庄王作乱,只要高成的人马被拿,自己、三郎和庄王被炸死在这祭坛之上,皇帝大可以将一切推在作乱的庄王身上,这样,宁剑瑜和长风骑纵是想反亦无借口。而自己一旦身亡,裴氏一族再无反抗之力,皇帝大不了重恤裴氏,封自己一个救驾功臣的谥号便是。

  此刻,只怕肃海侯和京畿大营的人马已将这皇陵团团围住,只待高成的人马由山路过来,便张网捉鱼。

  冬日寒风呼啸而过,刮在面上如寒刃一般。裴琰却觉背心湿透,一生中,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凶险。他想即刻动手制住皇帝,可皇帝只怕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贸然下手未必能够成功。何况显彰门外众目睽睽,纵是成功控制了皇帝,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此刻收手,只怕也是难逃一劫,皇帝已经设下圈套,是必要除掉自己的,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前方,皇帝已踏上了第一级木梯。空气中流转着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被拉至最满的弓。

  “飞花舞剑向天啸,如化云龙冲九霄―――”裴琰终于狠下决心,待卫昭走上来,与自己并肩而行,迅速传音:“三郎,有火药!你盯皇上,我盯太子。不可离其左右。”

  卫昭在胸间抽了口冷气,硬生生扼住,才没有让前面的叶楼主听出异样。他只是本能下快走几步,扶上皇帝的左臂,发出的声音仿似不是自己的:“皇上。”

  皇帝回头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方城。

  风越刮越大,卫昭眼前一时模糊一时清晰。身前明huáng色的身影,临走时她的嫣然一笑,落凤滩万千族人泣血而歌,穿过姐姐身体的利剑,都jiāo织着在他眼前闪现。

  “姐姐会在那里看着你,看你如何替父亲母亲和万千族人报那血海深仇——”

  “凤兮凰兮,于今复西归,煌煌其羽冲天飞,直上九宵睨燕雀,开我枷锁兮使我不伤悲。”

  “无瑕,咱们,就要有小猫了——”

  卫昭的心似要被剜去一般疼痛,原来,真是没有回头路,没有黑暗后的光明,无论如何反抗、挣扎,眼前这人都如同恶魔一般,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回头望了望南方,天际的一团云,那么像她的笑容,只是隔自己那么遥远,像天与地一般遥远,此生,再也无法触摸。

  心弦带着决裂的痛楚,在这一刻啪然崩断,喉中血腥渐浓,卫昭努力将一口鲜血吞回肚内,却仍轻咳出声。

  皇帝转头看着他,见他面庞冰冷,但目光雪亮,颊边还有抹红色,责道:“朕让人帮你疗伤,你也不肯,太任xing了。”

  卫昭瞳孔有些红,倔犟道:“三郎不喜欢别人碰。”

  皇帝呵呵一笑,转过头去,却也于心底发出一声低叹。

  脚步声,有轻有重,皇帝和卫昭在前,叶楼主随后,裴琰紧跟在太子身侧,庄王则走在了最后,木梯边,光明司卫纷纷下跪,恭迎圣驾登临方城。卫昭经过易五身边,也未看他,木然而过。

  皇帝想是病后体虚,在上最后一级木梯时踉跄了一下,卫昭大力将他扶住,皇帝站直,轻轻地,挣开了卫昭的手臂。

  高台上,寒风更盛,但极目四望,天高云阔,让人豁然开朗。

  皇帝拍着方城墙垛,望着满山苍松白雪,叹道:“又是一年过去,唉,朕又老了一岁。”

  庄王忙过来笑道:“上苍庇佑,父皇龙体康复,定能千秋万岁。”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眼,微笑道:“你会说话,看你大哥,像个锯嘴葫芦。他真该向你学习才是。”

  庄王不知皇帝这话是褒是贬,一下子愣住。皇帝也不再看他,负手前行。卫昭亦步亦趋,二人沿墙垛而行,仿似那日清晨在西宫漫步,一人明huáng衮服,身形高大,一人素衣白裘,身形修韧。

  庄王目光却在灵殿前值守的光明司卫面上一一扫过,见大部分是卫昭的亲信,还有自己临时让卫昭偷偷安cha进来的人,便放下心来。

  皇帝站于墙垛处,望着远处显彰门外跪着的百官,又回头看了看气势雄伟的灵殿,再叹口气,道:“快巳时了吧。”

  卫昭正待开口,“当!当!当——”皇陵西侧钟楼的大铜钟被重重敲响,九九八十一下钟响,宣布灵殿祭礼正式开始。

  钟声中,皇帝整了整被风chuī乱的龙袍,叫道:“太子。”

  太子似是怕见风,紧紧捂住纱帽,快步过来,裴琰也轻移脚步跟来,束手而立。

  皇帝看了看裴琰,又向太子道:“你去炉内点香,朕要去圣祖灵前祭拜。”见太子瑟缩了一下,皇帝厉声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什么时候能像你两个弟弟一样。”

  太子似是被吓住,话都说不出来,颤抖着转身,走向灵殿前的香炉。裴琰忙跟上,取过香炉边的焚香,双手奉给太子。

  钟声中,皇帝深邃的目光掠过卫昭面容,再拂了拂龙袍,稳步向灵殿走去。

  瑟瑟寒冬,晨雾厚重,将马蹄坡严严实实地罩在其中,加上四周荒野尽是薄雪,静谧中透着几分诡密。高成不由有些心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马,暗中咬牙,将心一横,冷声道:“全速前进。”

  为不惊动锦石口京畿大营和肃海侯的人马,河西军并未骑战马,皆是轻装薄甲,潜行一夜,才由朝阳庄到达了马蹄坡前。

  高成见军容齐整,秩序井然,不带一丝喧哗之声,长长的队伍撕破晨雾向马蹄坡上方登去,心才安了几分。河西军自在牛鼻山遭受重创,回撤到朝阳庄,养了足有半年,人数上也超过禁卫军和光明司卫,只要能顺利通过马蹄坡上方的那个山dòng,直cha皇陵,大局可定,为高氏报仇雪恨也指日可待。

  副将洛振过来,低声道:“将军,前锋营已开始过山dòng了。”

  高成jīng神更是一振,展起轻功,不多时便攀到了那个曾被灌木丛掩盖住的山dòng前。又有信兵回来禀道:“禀将军,前锋营已通过山dòng,到达前方溪谷,并未发现异常。”

  高成一喜,知事qíng成了几分,便道:“传令,全军加速过山dòng。”

  当天大亮,这两万人马终悉数过了山dòng,高成飞身攀上山顶,已可隐见皇陵方城的红墙,终于得意地笑了笑。他望望天色,再估算了一下时间,由这处溪谷越过皇陵东面的小山丘,拿下姜远的禁卫军,换过服饰,再突入皇陵内控制文武百官,继而冲入方城、助王爷除掉皇帝和太子,时间上尚有余暇,便传下军令,休整半个时辰,再行出发。

  待河西军将士休整后jīng神抖擞,高成亲自走在阵前,带着士兵如长蛇蜿蜒,直奔皇陵。当终于登上皇陵东侧的小山坡,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当——”

  祭礼正式开始的钟声终于传来,小山丘右方,大鸟似是被这钟声所惊,成群飞起,哗啦啦一阵巨响。

  高成听到钟响,知约定的时候已到,将手一挥,黑压压大军往小山坡下急行。可还未下得山坡,高成便觉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来不及发号施令,数万人由山丘两边的树林涌出,呈虎翼龙尾之势,迅速将河西军堵在了小山丘上。

  一人玄甲铁衣,肃然而出,他神色冷酷,声音冷淡而深沉:“高将军,河西军至皇陵,可有兵部调令?!”

  高成看清来人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肃海侯,便知道事败。他下意识瞥了一下身后,只见肃海侯的人马已攀至小山丘后,对河西军形成了包围之势,其中还有人身着京畿营的军服。

  他知今日无可幸免,只有拼死一搏。高氏倾覆的仇恨再度涌上,他怒喝道:“肃海侯谋逆,河西军奉圣命除逆,上!”

  话音未落,他已腾身而出,寒刀离鞘,斩向肃海侯。肃海侯急速后飘,喝道:“she!”

  狂肆杀气弥漫山谷,河西军发喊前冲,肃海侯的人马却训练有素,盾牌手护着弓箭手一轮qiáng矢,河西军前排将士纷纷倒下,乱成一团。

  待第一轮箭矢she罢,肃海侯姜遥将手一压,喝道:“上!”

  肃海侯三万手下加数千名京畿营jīng兵,人数本就占优,这番杀伐,气势上又盛了几分,河西军不久便溃不成军。

  高成持刀,在阵中东劈西斫,倒也勇不可挡,他的亲兵也慢慢突到他身边,将他护住。随着护拥之人越来越多,围攻之人便有些抵挡不住。肃海侯看得清楚,悄无声息地举起了右手。

  高成虽杀红了眼,但仍保持几分清醒,眼见后退的道路已被封堵,知道即使逃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横下一条心,冒死突到皇陵,若仍能助庄王行事成功,倒还有一线生机。

  他带着三千来人,如长刃破雪,惨烈厮杀,终将肃海侯正面拦截的人马bī得阵形有些慌乱,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

  高成知机不可失,一声bào喝,率先纵向这道缺口,身后将士护拥着急急跟上,一路势如破竹,竟将肃海侯的人马甩在后面,直奔皇陵而去。

  肃海侯微微一笑,带着人马在后衔尾追击。

  一三四、凤凰涅槃

  幽远的钟声中,皇帝轻抬脚步,走上汉白玉台阶,往灵殿走去。按例,灵殿内只有谢氏子孙才能进入,再见太子还在距灵殿较远的香炉边,卫昭便有些犹豫。

  裴琰也想不明白,皇帝究竟要如何点燃方城下的火药,既能炸死一gān人,又能让他与太子及时逃生。

  薰香气冉冉而起,太子点燃了手中粗如手指的祭香,他向灵殿行三叩首之礼,毕恭毕敬地将三炷香cha在了香炉正中。

  皇帝回头看着,满意地笑了笑,又望向殿前的所有人,太子率先下跪,庄王、叶楼主及一gān光明司卫也齐齐下跪,裴琰犹豫了一下,也在太子身边跪下。

  卫昭却仰头看着皇帝,冬阳照在灵殿墨绿色的琉璃瓦上,反she着幽幽的光芒,也将琉璃瓦下皇帝的眼神映得幽幽闪闪。

  这明huáng色的身影如同森殿阎罗,十余年来纠结在他的噩梦中,此时此刻,仍扼住了他的咽喉,要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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