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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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风,chuī得雪花卷舞,姜远带人忍着高温和焦臭,终于进到火场,已找不到任何尸身,徒留一地焦黑的灰烬。

  姜远默立良久,叹了口气,道:“烧得太厉害,只怕都化成灰了,回去复命吧。”他正待转身,却眼神一闪,慢慢蹲了下来。

  两块碎石间的空隙中,一支断成两截的碧玉发簪,静静地躺于尘埃之中―――

  回响在整个京城上空的哀乐凄凉入骨,将江慈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觉天已大亮。

  她穿好衣裳,披上狐裘出门,见满院积雪,不由有些兴奋。曾听他说过姐姐喜欢带他堆雪人,若是他回来,便可在这院中堆上两个,不,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有鸦雀自屋顶“扑愣”飞过,江慈抬头,见屋顶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笑了笑,正待转身进屋,忽然停住了脚步。

  别人家的屋顶,似乎与自家小院有所不同,她的心急速下沉:钟声、哀乐声,还有人家屋顶上的白色灵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

  江慈双颊一阵阵发凉,急忙换过男装,再罩上斗篷,将脸涂黑些,隐于斗篷中,匆匆出了院门。

  满街的灵幡,漫天的哀乐,江慈一路走来,越发心惊,待走到内城大街,她茫然随人群跪下,茫然看着数千禁卫军护拥着十六骑大马拉着的灵柩经过。那黑色的灵柩,如一道闪电,刺痛了她的眼睛。

  身边,有人在低声jiāo谈。

  “唉,圣上蒙难,华朝只怕要多事了。”

  “不怕,有忠孝王和董学士等人稳着,乱不了。”

  “你说,庄王老老实实去海州便是,何苦谋逆?”

  “就是,只怕他是受了卫三郎那弄臣的撺掇,那妖孽,烧死了gān净,只可惜圣上,对他多年宠幸,竟落得——”

  “所幸忠孝王爷将这妖孽除了,和肃海侯爷一起,护得太子安全。不然,唉。”

  “也不知忠孝王爷的伤势如何?上天可得保佑才是。”

  一三七、尘埃落定

  江慈眼前一黑,旁边有人扶住了她:“小哥,你怎么了?”

  又有几人过来,将她扶到一边的柱边坐下,但他们的脸是如此模糊,他们的声音也似在另一个世界传来。

  “看来是病了。”

  “要不要送他去看大夫?”

  “算了,别多管闲事,让他在这里待着,他家人自会找来的。”

  “走吧走吧。”

  江慈只觉自己的身躯悠悠dàngdàng,在半空中飘浮,她极力想落地,却总是落不下来。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向外汹涌而出,又似有什么,在一下下割着已经麻木的身躯。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qíng?他现在在哪里?

  风卷起斗篷下摆,扑打在她的腹部,她悚然清醒,用双手捂住腹部,挣扎着站了起来。

  她在寒风呼朔的大街上艰难走着,不停地,一下下咬着自己的舌尖,只是,泪水却不可控制,自眼中滚落,滑过面颊,滑落颈中,冰凉刺骨。

  “好,我若再丢下你,便罚我受烈焰噬骨——”

  “小慈,你等我,再等二十多天,一切就结束了。”

  “小慈,等我回来。”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的白,但这片白之后不停闪现的,却是他临走时那明朗的笑容。

  揽月楼。

  素烟跪在地上,默默听罢,磕下头去:“素烟明白,请上使回去禀告主公,素烟自会承继楼主遗志,继续为主公效命,死而后已。”

  黑衣人笑了笑,道:“叶楼主生前,也经常在主公面前夸素大姐,所以楼主去世后,主公将这‘揽月楼’jiāo给素大姐掌管,继续为主公打探各方消息,还请素大姐不要辜负了主公的一片期望。”

  “是。”素烟起身,将黑衣人送出“揽月楼”,看着他上轿离去后,望着满天大雪,叹了口气。正待转身入楼,忽听到楼前的石狮后有人在低声唤道:“小姨。”

  素烟面色一变,急忙转到石狮后,定睛看了看,握住江慈冰冷的手:“小慈,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江慈木然移动脚步,随素烟踏上石阶,正待入楼,忽听有人大声道:“素大姐。”

  素烟缓缓转过身来,踏前两步,将江慈护在身后。安潞带着十余人走近,微笑道:“素大姐,江姑娘。”

  素烟冷冷道:“今日我这‘揽月楼’不接待任何人,各位长风卫弟兄,请回吧。”

  安潞却只是看着江慈,恭声道:“江姑娘,王爷让我们接您回王府。”

  江慈低头想了片刻,慢慢从素烟身后走出,素烟一把将她拉住,急道:“小慈。”

  江慈抱上她的脖颈,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姨,您放心,他不会害我的,我也正想问他一些事qíng。”

  由于未能找到成帝遗骨,姜远回禀后,只得奉命将火场的灰烬捧了一捧,盛入灵柩,在漫天大雪中,将灵柩运回宫中。

  皇宫,一片孝素,满目灵幡孝幛。太子率百官全身孝素,伏于乾清门前的雪地中,哭声震天,恭迎成帝灵柩入宫。

  从昨日起,太子就一直痛哭,晕厥数次,水米未进,全靠数名太医及时灌药施针,这刻才有力气亲迎父皇灵柩。他两眼红肿,喉咙嘶哑,悲痛的哭声让群臣心中恻然。

  静王一身孝服,跪于太子身后,哀哀而泣。只是,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到底为何而泣?是为了眼前灵柩中的人,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待大行皇帝灵柩进入延晖殿,哀乐呜咽响起,太子扑到灵柩上,再次哭得晕了过去。

  姜远忙将太子背入内阁,董学士和太医们一拥而入,掐人中,扎虎口,太子终于悠悠醒转,他环顾四周,内阁中还是皇帝在世时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再度放声痛哭。

  董学士忙道:“快,送新皇去弘泰殿歇息。”姜远又俯身,负起太子入了弘泰殿。太子无力躺于榻上,董学士跟着进来,待太医手忙脚乱一阵,太子稍显jīng神了些,他挥挥手,命众人退出。

  他在榻前跪下,低声道:“请皇上保重龙体。”

  太子喘道:“董卿。”

  “臣在。”

  “一切都拜托您了。”太子想起死于烈火中的皇帝,再次哀泣。

  董学士跪前一些,握住太子的手,低声道:“皇上节哀,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qíng,裴琰只怕马上就会‘带伤’进宫。”

  太子沉默片刻,缓缓道:“岳父大人,您意下如何?”

  董学士磕头,道:“臣请皇上决断。但容国夫人昨日亲自上门提亲,昨夜我又接到急报,宁剑瑜已兵压至了河西府,而裴子放还未到梁州。臣估计,裴氏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咱们不允,便是要与他们彻底翻脸,臣恐——”

  太子盯着董学士头顶的孝帽看了良久,幽幽叹了口气:“裴琰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倒也配得起二妹。”

  董学士连连磕头:“臣遵旨。”

  忠孝王裴琰素服孝帽,一瘸一拐,在姜远的搀扶下入宫,在先帝灵前哀恸不已、痛哭失声,终因悲伤过度引发内伤,在灵前吐血昏厥过去,只得也由姜远背入弘泰殿。

  董学士看了这两个女婿一眼,将殿门“吱呀”关上。

  太子躺在榻上,看着裴琰行叩拜大礼,无力道:“裴卿平身,坐着说话吧。”

  “谢皇上。”裴琰站起,在锦凳上斜斜坐下。

  太子仍是满面悲痛,望着殿顶红梁大柱,幽幽道:“二弟被弄臣蒙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qíng,父皇蒙难,朕这心里——”说着又落下泪来。

  裴琰忙劝道:“请皇上节哀,元凶虽已伏诛,但大局仍未稳,事事还得皇上拿主意才行。”

  太子哭得片刻,止住眼泪,道:“裴卿。”

  “臣在。”

  “父皇生前就夸裴卿乃国之栋梁,要朕多向裴卿学习,朕时刻将这话记在心中。裴卿文韬武略,皆堪为臣表,以后朝中诸事,朕还得多多依仗裴卿。”

  裴琰泣道:“臣自当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朕之二姨妹,xingqíng温婉,品貌俱佳,能得裴卿垂青,朕也甚感欣慰。虽说父皇大行,一年内不得娶嫁。但你们是去年便订下的亲事,婚期也是早就选好的,权当为朕登基庆贺,还是按原来定下的日子,下个月十五成亲吧。只是大丧期间,得一切从简,委屈裴卿了。”

  裴琰忍着左腿疼痛,再度跪下:“臣谢主隆恩。”

  太子圆胖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俯身将他扶起,和声道:“朕一时都离不开裴卿的扶助,你虽成婚,也不能太闲着,朕身体不太好,打算封你和董卿为内阁首辅,政事都由你们二位先行处理,朕只最后批决,这样,朕也能轻松一些。”

  裴琰面上惶恐,连声应是。又沉声道:“皇上,眼下还有一件紧急军qíng,需皇上裁断。”

  太子眼神微闪,道:“裴卿但奏无妨。”

  屋外寒风呼啸,裴琰似又听到卫昭将自己踢离方城前的声音,便有一瞬的愣神。太子不由唤道:“裴卿?”

  裴琰回过神,恭声道:“臣昨夜收到军qíng,宇文景伦率大军攻打月戎,指日便可攻破月戎都城。而他借此次攻打月戎,将桓国西部二十六州实权悉数掌控。如果他收服月戎,只怕下一步便是从西北攻打月落。”

  太子眉头微皱,道:“宇文景伦真是野心不死。”

  “是,他在与我朝之战中败北,定是极不甘心,恰好月落又曾出兵相助我朝,这便会是他再度攻打月落的借口。他灭了月落以后,将不必再经成郡,便可由西北直cha济北和河西,这可就―――”

  太子沉吟了一下,徐徐问道:“依裴卿之意,如何是好?”

  裴琰沉声道:“臣认为,宇文景伦新败于我朝,短时间内并不敢与我朝再战,所以才迁怒于月戎和月落。月戎我们管不了,但月落我们得护住,绝不能让宇文景伦的野心得逞。”

  “哦?难道要我华朝出兵保护月落不成?”

  “这倒不必。当日月落族长答应出兵相助之时,便向臣表达了愿为我朝藩属的意愿。若月落正式成为我朝藩属,也就意味着成为我朝领土,这样,宇文景伦若要对月落用兵,也就意味着要正面与我朝为敌,他必得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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