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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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亮招了招手:“你过来让我瞧瞧。”

  江慈知他医术高明,忙奔了过去,坐于竹凳上。崔亮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可伤了筋了,怎么会扭得这么厉害?”

  江慈笑道:“被一只野猫给吓了一跳,就扭着了。”

  崔亮失笑:“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怎么就被一只猫给吓着了?!”

  江慈歪着头道:“你不知道,那猫很吓人的,长倒是长得挺漂亮,但猫爪锋利得很,动不动就会抓伤人。”

  崔亮步到房中,拿了一个瓷瓶出来,在江慈身后迟疑了片刻,终开口道:“小慈,我给你搽点糙药。”

  江慈笑道:“好。”

  “小慈,我得帮你先揉揉,再扳一下脖子才行。”

  “好,崔大哥快帮我揉揉,我可疼得不行了。”

  崔亮见她毫无察觉,也知她天真烂漫,于男女之防不放于心上,心中暗叹,将糙药汗倒于手心,又将手覆在江慈的后颈处,轻轻搓揉着。

  江慈觉崔亮的手心传来一阵阵清凉之意,那搓揉的手法又十分娴熟,片刻后便觉疼痛减轻,被揉搓的地方更是苏苏麻麻,极为舒坦。

  她心里高兴,笑道:“崔大哥,你医术真好,为什么不自己开个药堂,悬壶济世?”

  崔亮刚要开口,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崔亮忙停住手中动作,俯身道:“怎么了?是不是揉得太重?”

  江慈抬头笑道:“不是,挺好的,是我自己想到别的事qíng去了。”

  此时崔亮俯身低头,江慈仰头,两人面容隔得极近,近得可以互相在对方瞳仁之中,看到各自清晰的面容。

  崔亮的手还停在江慈的颈中,触手处细腻柔滑,眼前的双眸乌黑清亮,笑容纯真明媚,他心qíng渐渐复杂莫名。

  江慈却未察觉什么,犹仰头笑道:“快揉啊,崔大哥。”

  崔亮回过神,正要说话,裴琰微笑着步入园中。

  十九、有司必慎

  崔亮听得脚步声响,转过头,笑道:“相爷来了!”

  裴琰目光停在崔亮的手上,崔亮慌不迭地从江慈后颈之中将手拿开,笑容也有些尴尬与慌乱。

  江慈侧头看了裴琰一眼,默然往屋内行去,崔亮忙唤住她,将手中药瓶丢过:“你记住一天搽三次。”

  裴琰微笑着走了过来:“江姑娘脖子怎么了?”

  江慈顿住脚步,转头气鼓鼓道:“昨夜被一只醉酒的野猫吓了一跳,扭着了,多谢相爷关心。”她话到中途,想起裴琰昨夜醉酒后的失态模样,目光便带上了几分怜悯之意,话音也逐渐低落,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步入房中,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裴琰昨夜只顾虑到不让星月教主趁机杀人灭口,又想着江慈是个半死之人,不虞泄密,这才将她带在身边。不料自己竟一时醉酒失控,心中有些后悔,面上却仍是笑着转向崔亮:“子明,这回你得帮我个忙才是。”

  崔亮一怔,道:“相爷可是要我帮你查勘火场?”

  “正是。我刚从宫中出来,圣上已命我主持此次查案,桓国使臣金右郎困在火场,没有逃出来,为两国关系着想,得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不可。”裴琰诚声道。

  崔亮垂下头:“相爷,我不能违背我师父的遗命,他虽传了我洗冤之术,却不准我为刑司效力,这―――”

  裴琰道:“我知道子明有难处,但此次事件非同小可,并非一般的刑司案件,关系到两国的黎民百姓,一个不慎,便会重起战火。尊师若仍在世,也不会责怪子明的。”

  崔亮默然不语,裴琰又道:“刑部那一窝子全是庄王的人,你也知,那里面水深的很,即使是全国最有名的刑吏和仵作,我也放心不下。子明就帮我这一次,也当是为社稷,为百姓尽一回心力。”说着便抱拳作揖。

  崔亮忙搭住裴琰之手,迟疑道:“相爷,并非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师父遗命―――”

  江慈在房中坐了片刻,想起灶上还熬着粥,忙又出来。崔亮见她出来,笑道:“还疼吗?”

  裴琰忽道:“江姑娘,你去扮成小厮,先随我去使臣馆,再去见几个人。”

  江慈一愣,醒悟过来,大闸蟹怕是要带自己去辨认昨夜未曾出席寿宴的官员。她转身进房,将眉毛画粗,仍将昨夜苏婆婆替自己贴的假痣贴上,换了小厮装扮出来。

  崔亮见她的黑巾戴得有些歪,遮了半边脸,笑道:“小慈你过来。”

  江慈奔到他身边,崔亮替她将黑巾系正,踌躇片刻,转头道:“相爷,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裴琰喜道:“子明果然深明大义。”

  三人带着长风卫赶到使臣馆,刚上任的禁卫军指挥使姜远及刑部尚书、监察司大夫、各刑吏仵作均已到齐,死里逃生、惊魂甫定的桓国副使雷渊也坐于路口的大椅上喝着定神茶。

  见裴琰赶到,刑部尚书秦阳迎了上来:“相爷。”

  姜远也上来给裴琰见礼,裴琰细心看了他几眼,此人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出头,眉目俊秀,神采奕奕,不愧为世家子弟。

  姜远虽被裴琰锐利的眼神盯着,却从容自如:“相爷,下官刚与范大人办了移jiāo,火场外仍是原来的人看守,也未有人进入火场。”

  裴琰点了点头,转向刑部尚书秦阳道:“开始吧。”

  刑部刑吏和仵作在前,崔亮和江慈紧跟裴琰身边,刑部尚书、监察司大夫及桓国副使殿后,由最初发现失火的马槽所在位置步入已烧得面目全非的使臣馆。

  众人忍着火场的余温和刺鼻的气味,在火场内细细走了一圈,刑吏和仵作们则对馆内所有尸身一一进行检验。崔亮只是立于一旁细看,偶尔戴上鹿皮手套查看尸身及烈火痕迹,并不言语,刑部官吏和监察司大夫们见他是裴相带过来的人,虽不明他具体来历,也未提出异议。

  江慈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火灾现场和这么多尸身,心中惴惴不安,双脚也有些发软,见裴琰与崔亮镇定自若,暗自佩服,却仍控制不住内心的害怕之qíng,面色渐转苍白。

  正难受时,忽听到裴琰的声音:“现在在火场中的人,有两人是未曾出席昨日寿宴的,你细心听一下,看是不是那人。”

  江慈见旁人毫无反应,裴琰只是嘴唇微动,知他正用“束音成线”吩咐自己,忙微微点头。

  刑部尚书秦阳身后的刑部右侍郎似是有些伤风感冒,又似是被这火场刺鼻的气味熏得难受,咳嗽连连。

  裴琰回头看了他一眼:“陈侍郎可是病了?”

  陈侍郎正为昨日因突发疾病未去给容国夫人祝寿惶恐不安,听言忙道:“是,下官昨日突然头晕,不能行走,今早起来便伤风咳嗽,未能给相爷高堂祝寿,还请相爷―――”

  裴琰摆摆手,继续专注看着诸刑吏细勘慢验。

  待火场查验完毕,各具尸身抬出火场,已是正午时分。

  众人围于从正房抬出的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身旁,裴琰转头向桓国副使雷渊道:“雷副使,你可能辨认,此人就是金右郎大人?”

  雷渊面目yīn沉,想了片刻,正待摇头,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忽轻声道:“金大人有一个特征。”

  “哦?请说。”

  “金大人前年骑马,曾从马上摔下来过,摔断过右足胫骨,休养了半年方才痊愈。金大人那日和贵国礼部尚书大人闲聊,曾谈起过此事,小的记得清清楚楚。”

  刑部刑吏们纷纷蹲于那具尸身旁查看,片刻后一人抬头道:“此人生前确曾断过右足胫骨。”崔亮却轻轻摇了摇头,将死者的右足抬起细看。

  雷渊怒哼一声,拱手道:“裴相爷,我国使团身负重任,千里迢迢到贵国参加和谈,孰料大事未成,使臣大人便遭飞来横祸,客死异国。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事竟发生在贵国的驿馆之中,真是匪夷所思。兹事体大,jīng明如裴相,自当明白其中利害。雷某也不必多言,只恳请裴相秉公执法,查明此案,替贵国还金大人一个公道,还我国一个说法!”

  裴琰听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又暗含威胁,同时还若隐若现地透着对己方的怀疑和不信任,忙道:“那是自然,还请雷副使稍安勿燥,本相既已主持此次查案,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证我朝对和谈之诚心。”

  雷渊刚将火灾消息命人传回国内,没有上头指示,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向来对裴琰有几分敬畏,当下并不多言,只是冷着脸随众人出了火场。

  裴琰仍命姜远严密封锁火场,却见崔亮又步了进去。不多时,崔亮用布包着一些东西出来,裴琰道:“子明可是有何发现?”

  崔亮微微一笑:“还得回去验一下才行。”

  刑部大刑吏洪信心中不服气,不敢说什么,只在鼻中轻哼了一声。

  裴琰道:“今日先这样,刑部的到时拟个查勘明细,大概要几日方有结果?”

  大刑吏洪信想了一下答道:“其余各具尸身验定及火场痕迹推断,至少需得五日时间。”

  裴琰点头道:“那好,五日后再根据刑部的勘验结果来下结论。”他转向雷渊道:“雷副使没有异议吧?”

  雷渊寒声道:“其余人的尸体我不管,但金大人出身尊贵,乃我国皇亲国戚,他的遗体,可不是贵国刑部之人轻易动得的。”

  “那是自然,我国礼部自会即刻派人来将金大人入棺为安,一应葬仪均按照两国礼制来执行。”

  雷渊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裴琰又道:“还有一事,需得请雷副使大力协助。”

  雷渊道:“裴相请说。”

  “由于使臣馆内并无我朝之人,火灾详细qíng况,刑司得向贵方逃出火场之人详细问话,雷副使,你看―――”

  雷渊也知这步不可避免,思忖片刻道:“问话可以,我得在场。”

  一gān人等赶回刑部,到了刑部大堂,刑吏们向桓国使臣团逃出火场之人一一问话,详细了解了当晚的qíng况,书吏执笔记录,裴琰、雷渊等人只是坐于一旁细听。

  待问话完毕,已是申时,刑吏仵作们自去验尸及整理笔录,雷渊带着桓国诸人离去。裴琰与刑部和监察司大夫们又商议了个多时辰,直到暮色渐浓,方从衙堂出来。

  见崔亮站于刑部正堂前,负手凝望着正堂横匾上那几个黑漆大字“有司必慎”,裴琰步到他身边,微笑道:“子明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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