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朝以来,一直是裴氏以中立者的身份来执掌盟主一职,也平衡着朝野间的关系。裴琰这一辞职,等于将一个巨大的诱惑摆在了众人面前,谁能当选这个盟主,谁就能名正言顺地指挥各门派,也能最大限度地为本门争取利益。至于保疆卫国、平息战火,那更是聚敛财富的最快途径,只是如何聚敛财富,谁都不会摆出来说穿罢了。所以少林此次派出竞选这武林盟主的,便是俗家大弟子、西北军中大将宋宏秋。
袁方冷笑一声,手中铁扇举起,指向台上候选之人:“现在台上候选人之中,有僧有尼,有道有姑,更有年轻女子,敢问大师,如若是这些人当选武林盟主,又如何能协调好军中大将和朝中大吏?又如何能够亲上战场,浴血沙场,守疆卫国?!”
慧律未及出声,台下一女子清亮而愤怒的声音响起:“袁大侠太过无礼,敢这般瞧不起我们女子!”众人转头,只见一绿衫女子缓步上前,英气勃发,怒视袁方,大部分人都认得她,正是青山弟子,洪州“宣远府”的小郡主何青泠。
四一、风波迭起
袁方并不气恼,淡淡道:“原来是郡主娘娘!”
何青泠柳眉一竖:“袁大侠,我敬你是前辈,我现在不是什么郡主娘娘,而是青山门下弟子!”
袁方负手望天:“那又如何?你总是女子,你们青山门下也全是女子,你们难道能从军入朝吗?难道能象历届武林盟主一样,亲上沙场杀敌,带领七尺儿郎驱除敌虏吗?!”
“为何不能?!”何青泠直bī向袁方:“你们男子能做到的事qíng,我们女子一样可以!本朝又不是没有女子上沙场的先例,袁大侠难道忘了,我朝开朝时的圣武德敏皇后,不就曾亲率娘子军血战承文关,连夺六城吗?”
袁方微笑道:“圣武德敏皇后的英武事迹,自是人人知晓,但那是立国之初,形势不同。近百年来我华朝再未出过女子入军杀敌,现在的主要敌手又是桓国,桓国人一向将女子视如糙芥,若是我华朝再派出女子任武林盟主,上战场指挥千军万马,岂不是让桓国人笑话我华朝男子无能,影响我军心士气?!”
台上候选人中一人应道:“袁大侠说得有理!我们这些将领在前线出生入死,其中的艰难,岂是你们这些小女子能够想象的,更别说来指挥我们!小丫头速速退下,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
何青泠望向那人,认得他是昭山派掌门大弟子史修武,为薄公麾下猛将,又素与自己的兄长“宣远侯”何振文不和。她心头火起,身形腾纵,跃上高台,怒视史修武:“史将军如此看不起我们女子,那咱们就刀剑说话,比比高低,胜者才有资格继续站在这台上!”
何青泠此话一出,台下哄堂大笑,史修武更是笑得极为得意。何青泠有些不明白,听得台下传来污言秽语,诸如“高低上下”之类的话,眼角瞥见端坐于椅中的裴琰也是俊面含笑,不由恼羞成怒,“呛”地拔出腰旁长剑,却听师父严厉的声音传来:“青泠!休得胡闹!”
何青泠跺了跺右脚:“师父!”
青山掌门程碧兰面色冷峻,但心中却着实有些为难。何青泠虽说话行事有些莽撞,却是为了维护本门利益。若真如那袁方所说,僧尼道姑、女子之流无法协调朝中、军中各门派弟子间的关系,那大弟子简莹将无法参选盟主,而且照这种形势下去,青山一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但袁方提出的理由,又让人有些无法反驳,眼下也只能借着弟子何青泠一顿胡闹,看能不能堵了这袁方的嘴。
想及此,她淡淡道:“青泠,这里是武林大会,万事自有长辈们做主决定,你速速退下,休得使郡主脾气。”
何青泠生平最计较的便是别人指她自恃郡主身份而“横行霸道”,这话此刻尽管出自师父之口,却也令她愤愤不平,不由指着那史修武转向袁方冷笑道:“袁大侠,你说僧尼道姑、年轻女子不能当选盟主,我看,象史将军这般任职军中大将之人,更无资格担任此职。”
袁方轻“哦”一声,悠悠道:“愿闻其详。”
“敢问各位,裴相先前为何要辞去盟主一职?”何青泠转向台下上千人朗声道:“正是因为裴相任了左相与剑鼎候两职,既要处理政务,又有了军职在身,这样一来,便失了他作为盟主必须具备的中立xing,不再适合担任盟主一职。”
她环视台下群雄,侃侃道:“盟主一职,最重要的是协调各门各派的纠纷,平衡朝野关系,为我武林同道谋最大福祉,这样方能令群雄信服。可若是象史将军这样的在朝大将当选盟主,试问史将军,一旦朝野之间关系紧张,您又偏向哪一方?是以盟主身份调停纠纷,还是以大将身份继续听从兵部指令呢?”
慧律上来道:“郡主,您多虑了,按照先前议定的,凡是军中或朝中人士当选盟主的,自当辞去军职和官职,只有战火起时,才能再担任军职。”
何青泠再是一笑:“即便如此,那我再请问一句,现在在台上的十六个门派之中,除去我青山、峨嵋、素女门、碧华斋都是女子,普华寺、玉清宫均为出家人,其余各门各派均有弟子在朝中或军中任职。若是这些门派之人当选盟主,他们是不是不但应该辞去军职或官职,还要从本门派中脱离,方能保得中立身份呢?”
何青泠话说得有些隐晦,在场上千人却均听懂了她言中之意。武林上百年来积累下来的门派之见、正邪之分,这些年来隐有加剧之势。若是由某一门派的弟子执掌鼎耳,而其又偏向于该门派,万事只为本门利益考虑,那么只会令矛盾激化,到时的乱局,可就不是盟主这个名头、这一个人的力量可以完全控制的了。
可现在,各门派推出一人,全力支持他抢这盟主一职,本就是为了替本门带来更大好处,若是让其就任盟主后宣告脱离本门,那还有必要支持他去竞选盟主吗?
众人未及细想,袁方将手中铁扇一合,拍手道:“郡主娘娘这话讲得jīng辟,也正是袁某今日为何要提出异议的原因。”
何青泠未料袁方又帮自己说话,语气便放缓了几分:“袁大侠请说。”
袁方转向台下上千群雄大声道:“八月十二武林大会,袁某因有事未曾出席,后来听闻裴相辞去盟主一职,由各大门派推选一名候选人角逐此职,便觉事有不妥。”
台下数十人叫道:“有何不妥,袁大侠快说吧。”
“我武林之中,不但有这十六大门派,还有许多小门小派,也有一些武林世家,更有不少独行之人。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众多,若论艺业,绝不比现在台上之人要差。为何盟主一定得从这十六大门派中产生,而夺去其余之人角逐的资格呢?若论到盟主的中立xing,岂不是这些人更有资格吗?!”
“袁兄此言,甚合我意!”一把清朗的声音飘来,众人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庄前大道上,一白一青,两道身影并肩而来,眨眼间便行到高台之前。白衣人不过二十五六,长身玉立,姿态飘然若举,眉目清雅。他身边的青衣女子,朴素淡丽,不施脂粉,别有姿仪。
袁方笑道:“南宫兄来了!”
袁方一声“南宫兄”,台下顿时一阵“嗡嗡”之声,谁都听过河西“南宫世家”的名号,其独门技艺“凌霄剑法”几十年前曾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但因世代人丁单薄,极少在江湖行走,故显得有些神秘,听闻此人便是传闻中的南宫公子,众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南宫公子向慧律行了一礼,又遥向裴琰拱了拱手,笑道:“我南宫一族是武林人士,这武林大会嘛,自是一定要出席的。”
听过袁方先前之话,谁都明这南宫公子言下之意―――他南宫一族是武林人士,这武林盟主一职嘛,自是一定要来抢一抢的。
袁方先前所言,颇合一些人的心意,当下便有数十人嚷道:“那是自然,南宫公子是武林中人,我等也是武林中人,这武林大会,是一定得参加的。”
gān脆有人嚷了出来:“不公平,凭什么只有十六大门派之人可以角逐盟主,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不行?!”
“就是,若论中立xing,我等可是无门派之累、无职务之忧,更能处事公道啊!”
“我们不能当盟主,僧尼道姑女子之流也不能当,难道就只有那十人有资格当啊?”
“说得对极,我看这武林盟主,也该改名了!”
起哄之人齐齐问道:“改什么名啊?”
先前讲话之人大笑道:“改为十二派盟主,或武林一半盟主好了!”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嚷道:“只是不知这一半盟主,是否有人愿意做啊!”
慧律见局势越来越乱,忙高颂一声佛偈,他声如宏钟,将哄闹之声瞬间压了下去。
眼见全场肃静,慧律沉声道:“如何选出武林盟主,是三个月前便经各大掌门议定了的―――”
南宫公子冷冷一笑,打断慧律的话语:“敢问大师,如何选出武林盟主,问过了我们这些人的意见了吗?莫非大师和各掌门并不将我们看成武林人士?”
他声音清朗,话语并不高,却让慧律有些心惊,这位南宫公子年纪不大,内功修为却着实深厚,他打断自己的话语,恰是在自己换气之时,这份眼力和功力实是不容小看。
南宫公子冷笑道:“若是大师和诸位掌门不将我南宫世家之人看成武林人士,那我也没必要遵守武林的规则,更没必要遵守这武林大会的秩序。胭脂,你就上去找你的仇人,为你母亲和妹妹报仇雪恨吧!”
与他同来的青衣女子应声是,青影一闪,跃上高台。她目光清冷如霜,盯着那昭山弟子、薄公军中大将史修武,冷冷道:“史修武,你杀我母亲妹妹,烧我村庄,屠我族人,人神共愤,我南宫胭脂今日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史修武一惊,南宫公子已踏前两步,向四周抱拳朗声道:“诸位,我这位义妹不擅言辞,事qíng是这样的:五年之前,这位史将军随姚定邦将军在陇州一带与桓国作战,却借作战名义率领手下兵士洗劫州县村庄,将村内之人屠杀殆尽,抢走一切财物,并诬被屠杀之平民为桓国jian细。我这位义妹的家人和族人便是死于这位史将军刀下,她因躲于地窖避过一劫,后为我所救,收为义妹。诸位给评评理,似这等杀母杀妹、屠族焚村之仇,该不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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