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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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暗凛,不知是快要重回星月谷,一路上睹景思人,还是因为练功求之过急,丹药之弊隐现,真气有紊乱的先兆。在炕上打坐片刻,待心境澄明方才出门。

  此时天际露出一丝浅白,雪已收住。平叔迎了上来:“少爷,可以上路了,gān粮我已备好。”卫昭点了点头,望向西边屋子。

  平叔道:“晚上没动静,看来暂时是不敢逃的了。”

  卫昭接过他手中的人皮面具戴上,又扣上青纱宽帽,道:“盈盈她们怕是等急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说着推开房门,大步走到炕前,正yù俯身将江慈揪起,手却停在了半空。

  土炕上,江慈与两名幼童并头而卧,三张面庞一般的纯净无邪,她被烫伤的右手搭在被外,握着身边男童被子一角,显是怕夜间被子滑落。

  卫昭长久凝望着炕上三人,平叔进来:“少爷,得上路了。”

  卫昭长呼出一口气,俯身将江慈提起来。江慈睡眼惺松,被卫昭青纱下的假面吓了一跳,知要赶路,忙将外袄软靴穿好,跟了出去。

  寒风扑面,江慈缩了一下双肩,见卫昭与平叔行出很远,忙提起全部真气,跟在二人身后。

  她轻功虽佳,但练的都是在小空间内腾挪转移之法,要这般提气在雪地中奔行,非得内力绵长不可,不多久,便被拉下很远,qíng急下险些跌了一跤。

  卫昭听得清楚,脚步便有些放缓,待江慈喘着气追上,他又发力。江慈追得极为吃力,数次想趁他们遥遥在前,gān脆溜之大吉,但卫昭说过的话又让她终不敢冒这个险。这只没脸猫太过厉害,说不定真有着猎豹般的鼻子,自己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万一出逃不成,被他抓回来,可就会受大罪。

  念及此,她只得再度咬紧牙关勉力跟上,卫昭忽快忽慢,平叔始终跟在他身后半丈处。雪地中,三个身影如黑点般飘忽移动。待晴阳冲破厚厚的云层,洒在茫茫雪野,江慈大汗淋漓,双脚酸软,卫昭终在一处峡谷边的山道前停住脚步。

  远处的谷内,隐有青烟升起。

  雪后放晴下的山峰,闪烁着银辉,漫山的雪松银妆素裹,寒风呼啸过山峦,冷冽刺骨。

  江慈喘着粗气,立于卫昭身后,望着峡谷下的一片洁白,不停用未烫伤的左手拍打着被寒风chuī得冰凉的面颊。

  卫昭向平叔道:“让苏俊他们来见我。”说着转身向峡谷一侧走去。江慈见平叔往相反的方向而行,想了想,仍跟在了卫昭身后。

  二人沿狭窄湿滑的山道而行,约半里路后,卫昭折向路边的树林,林内雪深及膝,江慈勉力跟出这么远,早已力竭,便摔了一跤。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卫昭身影。

  她心中嘀咕,终是不敢趁这个机会开溜,只得大声呼道:“三爷!三爷!”

  一粒松子she来,江慈经过与卫昭多次jiāo锋,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早有准备,低头避过,却脚下无力,扑倒于雪地之中。

  她爬了起来,抹去面上的积雪,见卫昭正双手环胸立于自己面前,隐约可见轻纱下他的眼神满是嘲弄之意,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卫昭也不说话,带着江慈行到一棵参天古松前,“呛”地抽出身后长剑,用剑柄在树gān上敲了数下。过得一阵,轻微的“咯嗒”声响起,那棵古松竟缓缓向左移动,积雪纷纷掉入树下露出的一个地dòng内。卫昭当先跳下,江慈只得闭上眼,跟着跳下。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眼前一片漆黑,江慈大呼糟糕,这地dòng看来甚深,若是落下去没人接住,岂不是会摔个粉身碎骨,正胡思乱想,身形一顿,已被卫昭抱住。

  黑暗中,隐约可见那双闪亮的双眸,江慈笑道:“三爷,多谢您了。”

  卫昭并不说话,将她放落。江慈觉四周漆黑yīn森,隐有暗风chuī来,心中有些害怕,摸索着拽住卫昭的左手,轻声道:“三爷,我看不见。”

  卫昭下意识想将她甩开,江慈却再伸右手,紧拽住他。她被烫伤的右手伤痕斑斑,卫昭犹豫片刻,终牵着她沿暗道慢慢而行。

  一炷香过后,江慈眼前渐亮,遂松开双手,跟在卫昭身后步入一个小小石室。

  石室内空空dàngdàng,唯有四个墙角悬挂着四盏宫灯。灯内并无烛火,隐有珠华流转,竟是四颗硕大的珍珠。江慈逐一走近细看,啧啧摇头。

  卫昭神qíng略带不屑,哂笑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江慈笑道:“我倒是想拿,可又怕没这个命。师父说过,一个人的福气是老天爷给的,该你多少就是多少。我江慈呢,就不配享有这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就象前日,因为拿了三爷的银票没还,所以没能出逃成功,若是今日贪心拿了三爷的珍珠,说不定明天就一命呜呼了!”

  “你倒挺爱惜你那条小命的。”卫昭走到一盏宫灯前。

  “那是自然,谁不怕死?”

  卫昭伸手将那盏宫灯向右扳移,机关声响,宫灯旁的石壁向右缓缓移动,露出一条青石甬道。

  沿甬道而上,行出数百步,卫昭运力将一扇石门推开,豁然开朗,呈现在江慈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宫殿。殿内陈设jīng美,花岩作柱,碧玉为栏。殿堂高两丈有余,沿北面数级玉石台阶而上,陈设着紫檀木长案和高椅,透着贵重庄严气象。

  江慈愣愣道:“这是哪里?”

  卫昭双手负于身后,长久望着高台上的那把紫檀大椅,并不回答。良久暗叹一声,缓步踏上石阶,抚着紫檀大椅的椅背,耳边仿佛听到师父的声音:“无瑕,你要记住这个‘星月殿’,记住这把椅子,当你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你就是我们星月教的神祗,是我们月落族人的英雄。”

  他的目光凝在椅子的扶手上,那处雕着数朵玉迦花。紫檀木的细纹仿若玉迦花上的隐痕,花梗下的枝蔓栩栩如生,盘桓缠绕。宛如遥远的幼年往事,永远盘踞在心,缠绕于胸,一寸寸蔓延,一分分纠结,十多年来,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紫檀木椅中有一软垫,陈旧发huáng。软垫上绣着一丛玉迦花,玉迦花旁,用青线绣着一个小小的“迦”字。卫昭眼前一阵模糊,跪于椅前,将那软垫抱于怀中,宽帽的青纱轻微颤动。

  “姐姐,为什么我叫无瑕,你的名字却是玉迦?”

  “无瑕,因为你是块美玉,是我们月落山最珍贵的一块宝玉。而姐姐出生在玉迦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就叫玉迦。”

  “那是玉好些,还是花好些?”

  “无瑕,咱们月落族人,男儿都是美玉,女子都如鲜花。那桓华两国之人,虽将我们视为贱奴野夷,但你要记住,我月落族人才是这世上最高贵纯净之人,星月之神的庇佑,定会让我族人脱离困境,永享安宁。”

  卫昭将头埋于软垫中:姐姐,无瑕又回到这里来了,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无瑕在玉迦花盛开的季节,能救我月落族人于水火吧。

  轻碎的脚步声响起,卫昭抬起头来。江慈见他的蒙面青纱上似被泪水洇湿一块,虽不明是何原因,却也觉这没脸猫有些可怜,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迟疑许久,方憋出一句:“三爷,这是哪里?”

  卫昭站起,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江慈:“喝了。”

  江慈心呼糟糕,却知此人令出必行,无力抗拒,只得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没多久,眼前渐转模糊,心中兀自暗咒这没脸猫,身子已软倒在地上。

  卫昭低头凝望着她酡红的面颊:“小丫头,你若是知道太多,即使看在少君面上,我也不好留你xing命。”

  铜铃声响起,卫昭俯身将江慈抱起,放至紫檀椅后,在椅上坐定,冷声道:“进来吧。”

  平叔领着四人进来,齐齐拜倒:“拜见教主。”

  卫昭的声音冷峻而威严:“都坐下吧,不用这些虚礼。”

  苏俊与苏颜面容相似,身量却稍高些。他在最先一把椅中坐定,却不敢抬头望向紫檀椅中那个散发着冷冽气息的身影,恭声道:“属下等恭迎教主重返圣殿,星月之神定能庇佑我等,在教主的―――”

  卫昭冷冷打断他的话:“少说这些废话,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

  苏俊心中一凛,与苏颜、程盈盈、程潇潇齐声道:“是。”

  卫昭声音中不起一丝波澜:“苏俊先说。”

  苏俊脑中快速整理了一番,道:“属下那夜在宝清泉与裴琰jiāo手,觉他内力绵长,并无曾受重伤的迹象。之后属下收到幽州有变的消息,赶至幽州,发现裴子放有奇怪的举动。”

  他顿了一下,见卫昭并无反应,只得继续说下去:“咱们的人被抓住,服毒自尽之后,裴子放便将铜矿关闭,矿工们不知去向。裴子放再未出庄子,咱们的人只打探到,他似患了风症,卧chuáng不起。属下本yù亲自进庄一探,苏颜赶到,传了教主的命令,属下就赶回来了。”

  “苏颜。”

  苏颜微微垂头,道:“左护法的人这几天频繁出谷,确与王朗手下副将谷祥有联络,谷祥手下约八千人正向星月谷进发,估计今晚会包围星月谷。”

  “盈盈。”

  “是。”程盈盈面颊酒窝隐现,声音娇柔:“属下利用议事堂堂主身份将那丫头运出南安府,jiāo给乌堂主后,便去了梦泽谷。大都司说请教主放心,明日定会及时率部出现,配合教主行动。”

  “潇潇。”

  程潇潇偷眼看了看卫昭,纵使隔着青纱,也觉那眼神慑人心魂,声音便有些微的颤抖:“是,教主。收到苏颜传信后,属下已命令云纱将药分次下到族长的饮食之中,族长这几日功力已有所衰退,云纱明晚将会下最后一次药。乌雅已借探亲为名,将少族主带离了山海谷。属下已命她将少族主带到澜石渡,以便迷惑族长,并稳定大局。”

  卫昭点点头:“都做得不错,既是如此,今晚就按原计划行动,苏俊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卫昭步下台阶,苏俊早已站起,双手垂下,感觉到那冷冽的气息越来越近,纵是向来桀骜不驯,也觉有些惶恐。

  卫昭在他身边停住脚步,盯着他看了片刻,和声道:“苏俊,我们,有十三年未见面了吧。”

  “是,教主。”

  “当年苏颜和盈盈潇潇还小,可能记不清我的模样,你比他们长上几岁,应该是有印象的。”

  苏俊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属下十五岁那年生过一场重病,之前许多事qíng,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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