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65)

阅读记录

  梅影忙唤道:“你站住,你见不到教主的,别白跑一趟。”

  淡雪怏怏回转:“为什么?”

  “教主昨天将少族长护送回来后,便一直和各围子的都司们商议少族长即位之事,现都在山海堂,你怎么进得去?我方才去禀报小圣姑,也只是在外堂托阿水哥递了个话,小圣姑都没出来。听阿水哥说,里面吵得凶,教主大发神威,将五都司给杀了。”

  淡雪一惊:“为什么?教主怎么生这么大气?”

  梅影叹道:“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省事。族长现下被华朝人给杀了,少族长要即位,要奉咱们星月教为圣教,定是要为族长报仇的。可这样一来,咱们便得和华朝开战。二都司和五都司他们的地盘靠着华朝,若是开战,首当其冲,他们自是不乐意,便和大都司吵了起来。听阿水说,五都司似是对教主有所不敬,教主当时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不见教主如何拔剑,堂内之人只是眨了眨眼的功夫,五都司的脑袋便―――”说着她做了个卡脖子的手势。

  淡雪拍手道:“杀得好!五都司一贯奴颜婢膝,只会讨好华朝贼人,为保自己的平安,还把亲妹子献了出去,更不知bī死了多少族人,真该杀!依我说,教主得把二都司一并杀了才好。”

  “二都司是怕死鬼,见风使舵惯了的,一见教主杀了五都司,马上就软了,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听说已经议定,五日后为族长举行‘天葬’,‘天葬’后便是少族长的即位大典,到时还会正式封教主为‘神威圣教主’,拜咱们星月教为‘圣教’。”

  淡雪神qíng渐转激动,双手jiāo握于胸前,喃喃念道:“只求星月之神庇佑我月落族人再也不用受人欺凌,被人奴役,我的兄弟姐妹,再也不用―――”她话语渐低,滴下数行泪水。

  梅影过去将她抱住,也露出悲戚之色:“阿雪,咱们就快熬出头了。教主就是月神下凡,来拯救咱们族人的。他若不是月神,怎能三招内便杀了谷祥?听阿水说,那夜教主为族长报仇,杀华朝贼子,竟是飞过桐枫河的,他若不是月神,桐枫河那么宽,他怎能飞得过?山海谷和梦泽谷的弟兄们看得清清楚楚,现在都把教主当月神一样拜着呢!”

  淡雪依在梅影怀中,泣道:“我知道,教主是月神下凡来救我们的。可他为什么不早两年下凡?那样,我的阿弟就不用被送到华朝,不用做什么娈童,就不用被那恶魔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江慈愣愣听着,“娈童”一词她并不明其具体含义,只是游dàng江湖,在市井中流连时曾听人骂过此词。后来在京城相府与揽月楼走了数遭,也听人说过此词。她只知做这个的都是下贱的男人,是被人所瞧不起的,似乎与市井俗人骂人话语中的“兔儿爷”是一个意思,但究竟“娈童”是做何事的,为何要被人瞧不起,她就不知道了。

  她见淡雪如此悲伤,总知这“娈童”定是不好至极,她向来看不得别人痛哭,遂抚上淡雪的右臂:“快别哭了,只要你家阿弟还活着,总有一天,你能将他接回来的。”

  梅影冷笑道:“接回来?!你说得轻巧,阿弟被送到了薄云山的帐中。薄云山你知道是谁吗?你们华朝数一数二的屠夫,送入他帐中的娈童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阿弟现在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就是教主能带着族人立国,能与你们华朝开战,接回这些族人,也不是一两年能办成的,到时阿弟能不能―――”

  淡雪听了更是放声大哭,哭泣声悲痛深切,江慈被这哭声所感,也忍不住抹了把泪。

  冷哼声传来,院中腊梅上的积雪簌簌掉落,淡雪吓得收住悲声,与梅影齐齐拜伏于地:“小圣姑!”

  轻纱蒙面的女子步入院中,道:“你们都退下吧。”又侧身躬腰:“教主,就是这里,属下先告退。”

  卫昭负手进来,待众人退去,他在院中站着,望向墙下的腊梅,并不说话。江慈自廊下望去,只觉白雪中,红梅下,他的身影更显孤单寂廖。

  良久,卫昭方转身进了石屋,江慈跟入,他看了她一眼,伸手取过案几上的羊毫笔,递给江慈:“我说,你写。”

  江慈不接:“要我写什么?”

  卫昭有些不耐:“我说你写便是,这么啰嗦做什么?”

  “你不先说要写什么,我便不写。”

  卫昭有些恼怒,自归月落山以来,从未有人如此顶撞过自己。他qiáng自抑制住,道:“你写一首诗,听仔细了,是:闭门向山路,幽和转晴光,道由东风尽,chūn与南溪长。”

  江慈暗惊,想起那日听到裴琰所回之诗“冰水不相伤,chūn逐流溪香”,心中有了计较,直视卫昭,平静道:“我不会写的,我早说过了,我既逃不了,会留在你的身边。但我绝不会为你做任何事qíng,也绝不会掺和到你和他的事qíng中去,你若是相bī,我唯有一死。”

  卫昭闪电般地探出手,扼住江慈咽喉,话语冰冷森然:“想死是吗?我成全你!”说着逐渐用力,江慈渐感呼吸困难,似就要失去知觉,却仍平静地望着卫昭。

  卫昭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难受,这平静而坦然的目光,这临死前的一望,竟象极了姐姐倒地前的眼神。他本就是恐吓于江慈,见她仍是不屈,只得缓缓收回右手。

  江慈握住咽喉剧烈咳嗽,待缓过劲后嘲笑道:“原来神威圣教主最拿手的伎俩便是言而无信,反复无常啊!”

  卫昭反倒没了怒气:“也罢,你不写,我就和你耗着,你什么时候写了,我就什么时候给你解药,让你恢复内力。”说着他取下面具,长吁出一口气,仰倒在石chuáng上,道:“我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

  他前夜飘然渡江,力歼谷祥,为求震慑人心,达到“月神下凡”的效果,不惜提聚了内八经中的全部真气。这种做法固能奏一时之功,却也极为伤身,真气损耗过巨。其后,他又力杀逃敌,护送少族长回到山海谷,召集各都司议事,一剑杀了五都司及他的十余名手下,方才平定大局,实是疲倦至极,这需时刻戴着的人皮面具更是令他烦燥不安。此刻见只有江慈在身边,索xing取了下来,躺于石chuáng上闭目养神。

  江慈听到他的呼吸声渐转平缓悠长,不知他是真睡还是假寐,知象卫昭这般内力高深之人,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是保持着高度警觉的,自己现在内力全失,更无可能暗算于他。便拉过棉被,轻轻盖于他身上,又轻步走出石屋,拾起先前淡雪扔下的绣绷细看。

  师姐的母亲柔姨绣艺颇jīng,师姐得传一二,江慈自是也粗通一些。她这一细看,便看出这“月绣”确是极难绣成,不但要做到针迹点滴不露,还要和色无迹,均匀熨贴,形神兼备,而且看那针法,竟似有上百种之多。

  她想起月落一族,为了这“月绣”不知瞎了多少绣姑的眼睛,受了多少欺凌。而那奢靡至极的相府,那人,他擦手所用帕子,他房中锦被,他的锦袍蟒衫,用的都是此物。若是他知道那帕子上的一针一线都是血与泪,他还会那样随意扔弃吗?还有,那“娈童”,究竟是何意思?为何人们会对他们鄙夷至此?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满桌凌乱的绣绷和绣品收入绣箩,见天空又飘起了片片雪花,扑入廊下,觉有些寒冷,便端起绣箩进了石屋。

  卫昭仍躺在石chuáng上,江慈百无聊赖,又不敢离去,索xing寻了一块素缎,定于绣绷上,取过细尖羊毫,轻轻画出线条,描出绣样。

  卫昭这一放松,便沉沉睡去,直到梦中又出现那个恶魔的面容,才悚然惊醒。他猛然坐起,将正坐于椅中用心描样的江慈吓了一跳,手中绣绷也掉落于地。

  卫昭看了她片刻,面无表qíng:“我睡了多久?”

  江慈这才知道他是真睡,想了想道:“大概有个半时辰吧。”

  卫昭下chuáng:“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慈拾起绣绷,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写的,你别想bī我。”

  卫昭心中恼怒,却也拿她没辙。他转到江慈身边,见她手中绣绷上用极细的线条画着绣样,端详了片刻,俊眉微皱:“你这是画的什么?”

  江慈面上一红,将绣绷放于身后,低头不语。

  卫昭从未见过她这般害羞模样,以往与她之间,不是怒颜相向便是冷语相对,不由好奇心起,抢过她手中绣绷,再看片刻,哂笑道:“你人长得不怎么样,这画的画也丑得很,花不象花,鸟不象鸟,倒象是几只大乌guī。”

  江慈脸更红透,呐呐道:“不是乌guī。”

  卫昭笑道:“你告诉我画的是什么,我便让你恢复内力。”

  江慈想了一阵,终还是恢复内力要紧,只要能施展轻功,总能寻到出逃的机会,何况又不是要帮他做什么伤害他人的事qíng,遂指着绣绷道:“是jú花。”

  卫昭再看一眼,不屑道:“这几朵倒是有些象jú花,可这个,我怎么瞅着象只乌guī,与别的jú花可长得有些不同。”

  江慈怒道:“我说了不是乌guī,是―――”

  “是什么?”

  江慈低下头去,轻声道:“是,是大闸蟹。”

  卫昭一愣:“你绣大闸蟹做什么?”

  江慈抬头甜甜一笑:“三爷没听过‘jú花开时秋风高,对江临渚啖肥蟹’吗?这既然要绣jú花,就定要绣只大闸蟹应应景,同时也解解我的馋意。”她将手一伸:“我既告诉三爷了,三爷就赐我解药,恢复我的内力吧。”

  卫昭扔下绣绷,戴上面具:“你服的不过是令你昏睡、暂时失去内力的药物,现下你既醒了,十日之后,内力便会慢慢恢复的。”他僵硬的假面靠近江慈:“我再给你时间考虑,你若是想好了,就将那首诗写出来。你一日不写,便一日休想出这个院子!”

  江慈见他出屋而去,缓缓蹲下,拾起绣绷,抚摸着素缎上那只似是而非的大闸蟹,轻声道:“你爪子多,心眼也多,走路也是横着走,只千万别哪天自己跘着自己了!”

  她坐回椅中,捡起绣针,刮了刮鬓发,忽想起那日晨间坐于西园子替崔亮补衣裳的qíng景,不由有些担忧:“崔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是好人,可别被大闸蟹算计了才好。”

  五四、稚子何辜

  平叔正在院门守着,见卫昭出来,附耳道:“光明司的暗件到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