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萧无瑕再神勇,也绝想不到是谁把咱们放过流霞峰,又是谁告诉我们秘道,直奔这虎跳滩的!”
一人笑得有些yín邪,撞了撞旁边之人的肩膀:“唉,你说,传闻中萧无瑕貌美无双,要是能将他擒下,也不知是哪位将军有福气享用!”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山海谷大把漂亮姑娘,只要此战得胜,咱们便可直捣山海谷。王将军都应承了,只要大伙能攻到山海谷,屠谷三日,至于姑娘们,大伙尽qíng享用,就怕你应付不来!”
数百人哄然大笑,言语渐涉下流,树上的江慈紧紧闭上了眼睛。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出逃,竟会撞到这惊天的yīn谋。听他们的言谈,卫昭正率兵前往这虎跳滩,若是他真的中伏兵败,这些华朝官兵,将血洗山海谷,难道老天爷,就真的不给可怜的月落族人一线生机吗?
还有,若是这些华朝官兵真的拿下山海谷后屠谷三日,那淡雪和梅影,她们能逃过这一劫吗?她们本就够可怜的了,难道,还要被这些禽shòu般的官兵所污rǔ吗?
她的手指轻轻抚上右腕上的两个银丝镯子,眼前浮现淡雪和梅影巧笑嫣然的面容,心中一阵阵紧痛。
夜,渐渐深沉,江慈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四肢渐渐麻木。
树下的华朝官兵,响起或轻或重的鼻鼾声,巡夜士兵在树下走来走去。夜色下,他们手中的长矛反she出yīn森的光芒,让江慈觉得似有闪电划过心头,让她想即刻跳下树梢,奔到山海谷,通知淡雪和梅影赶快逃跑;但这闪电,又让她定住身形,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被官兵们发现自己的形踪。
寒月,一分分向西移动。
日旦时分,江慈听到树下官兵齐齐移动,眼角瞥见他们均将身形隐入密林之中,这么多人埋伏下来,竟听不到一丝声响,可见训练有素,是王朗手下的jīng兵。
天,一分分露白。
破晓时分,一名探子急速奔入林中,江慈隐隐听到他禀道:“萧无瑕的人马已到了五里之外!”
那董副将沉声道:“大家听好了,待萧无瑕和其大半人马一过索桥,号角声起,便发起攻击,吴千户带人去斩断索桥,其余人注意掩护!”
林中,重归平静,江慈瞪大双眼,透过树枝空隙,望向桐枫河对岸。
茫茫雪峰,在晨阳的照映下幻出绚丽的光彩,但在江慈看来,那光芒却直刺心扉。
桐枫河对面,河岸的雪地上,成群的黑影由远而近。眼见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带着万千人马如流云般越行越近,眼见着那些月落族人正一步步向死亡靠近,眼见着卫昭就要当先踏上索桥,江慈心中激烈挣扎。
若是自己躲于树上不动,只要熬到这场大战结束,便可获得自由,重归华朝,回到那在兹念兹的邓家寨,便不用再被人禁锢,不用再受人欺侮。
若是自己于此刻向卫昭示警,他便能免中埋伏,便能回援落凤滩,保住山海谷,淡雪和梅影,便能平平安安,不用受人污rǔ。
可是,自己若是出去示警,必会被这边的华朝官兵发觉,到时,他们只需一支利箭,便可将自己she杀。
淡雪和梅影固然可怜,月落族人固然可悲,但若要自己付出生命去救他们,值得吗?
现如今,到底该怎么办呢?
河对岸,晨阳下,卫昭素袍飘飘,终举步踏上索桥。
五九、凤翔九霄
虎跳滩,索桥下,冰河缓缓移动,索桥边的大树上,江慈缓缓闭上双眸。
晨阳自树间的fèng隙透进来,江慈猛然睁开双眼,咬咬牙,心中暗道:只有赌上一把了,月落之神,保佑我,保佑你的族人吧。
她提起全部真气,如一片羽毛般飘落于地。林间的华朝官兵尚未看清,她已步履欢快,步上索桥。
不知何时,她的竹簪已掉落,河风将她的乌发高高chuī起。她凝望着索桥对面停住脚步的卫昭,边行边唱,歌声愉悦欢畅,仿如一位山村姑娘,清晨于山间清溪边,放声对歌。
“太阳出来照山坡,晨起来将鱼儿捉;
山对山来岩对岩,天上下雨落入河;
河水清清河水长,千里长河鱼几多;
妹妹我来捉几条,回家给我qíng哥哥;
只等月亮爬山坡,哥敲门来妹对歌。”
晨阳投she在她的身上,那百褶长裙上的凤凰随她的步伐宛如乘风而舞,她面色渐转苍白,嘴唇隐隐颤抖,歌声却仍镇定不变。
林间,华朝官兵们有些惊呆,许多人举起了手中弓箭,却因为长官没有下令,又齐转头望向董副将。
董副将脑中快速飞转:这少女不知从何处钻出,但看她背着包裹、步履轻松的样子,却象只是一个山村少女,清晨无意经过此处,若是贸然she杀她,岂不是明摆着告诉萧无瑕这边有人设伏?
如她真只是普通山村少女,只要她过了索桥,萧无瑕仍会按原计划过河,那时己方还是可以将他伏击。
可如若这少女是向萧无瑕示警,岂不是会令自己功亏一篑?
他脑中快速思考,权衡再三,终觉得不能she杀这少女,明着告诉萧无瑕有人设伏,反正她若是示警之人,眼下she杀她也迟了。遂轻声道:“等等看,qíng形不对,再将她she杀!”
卫昭站于索桥对面,静静望着江慈一步步走来。
绚丽的晨阳铺于冰河之上,反she出耀目的光采。万千将士的注视之下,那个少女,乌发飘扬,裙裾轻卷。
她的歌声如同山间的百灵,婉转明媚,纯净无瑕。她从索桥那端行过来,脚步轻盈,她的脸庞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美玉,浸在晨阳之中,如秋水般的眸子凝在卫昭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她走到索桥中央,歌声渐转高亮,调子一转,唱的竟是一首月落族的传统歌曲《明月歌》。
“日落西山兮月东升,长风浩dàng兮月如钩;
梧桐引凤兮月半明,乌云遮天兮月半yīn;
玉殿琼楼兮天月圆,清波起dàng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对孤影叹兮起清愁;
明月圆圆兮映我心,随白云飘兮去难归;
明月弯弯兮照万里,千万人泣兮思故乡。”
晨阳中,两万月落族人默默地看着她从索桥对面渐行渐近,而卫昭也终于听到她在曲词间隙发出的极快极轻的声音:“有埋伏!”
他眼帘轻轻一颤,面上神色保持不变,待江慈再走近些,终抬眼望了望对岸。
林中,董副将听到江慈在唱那句“千万人泣兮思故乡”时,咬音极重,便觉事qíng要糟,及至见卫昭往这边扫了一眼,知行迹败露,愤恨下抢过旁边之人手中的弓箭,吐气拉弓,黑翎箭呼啸而出,直she江慈背心。
破空声一起,卫昭身形已动,直扑数丈外的江慈,在利箭要she入江慈后背的一刹那,将她抱住,滚倒在索桥之上。
寒风chuī过,索桥翩翩翻翻,卫昭抱着江慈眼见就要滚下索桥。苏俊疾扑而出,程盈盈同时掷出袖中软索,苏俊一手拽住软索,身形急飞,抓向卫昭。
电光火石之间,卫昭扭腰转身,左臂仍抱住江慈,右手则借苏俊一拉之力,于半空之中腾跃后飞,白色身影如雁翔长空,落回阵前。
万千箭矢由对岸she来,月落族人齐声怒骂,盾牌手迅速上前,以盾牌掩护弓箭手还击。
卫昭迅速放下江慈,剑起寒光,斩向索桥。苏俊程盈盈等人会意,在弓箭手的掩护下,齐齐挥剑,片刻后,索桥断裂,轰然倒向桐枫河对岸。
卫昭喝道:“箭队掩护,后队变前队,全速前进,赶往落凤滩!”他右臂舒展,揽上江慈腰间,将她抛给程盈盈,身形如一道白箭,向东疾奔。
程盈盈牵住江慈,随即跟上。月落族人乍逢剧变,却也不惊慌,队形井然,后队变前队,转向东面落凤滩方向急行。
河对面,董副将恨恨地掷下手中qiáng弓,喝道:“传令下去,迅速赶回落凤滩!”
他言语厉然,但心中却知,己方是被月落族二都司的人暗放过流霞峰,又是沿桐枫河北面崎岖难行的秘道,提前数日出发,才赶到这虎跳滩设伏,要想抢在萧无瑕之前赶回落凤滩,实是难如登天。
江慈被程盈盈拉着跟在卫昭身后急奔,她数日逃亡,一夜未睡,刚才又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走了一遭,渐感虚脱,脚步踉跄,程盈盈大力将她拉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卫昭回头看了一眼,见大队伍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纵是内心焦虑,担忧着落凤滩的大都司洪夜及那两万人马,却也知着急无用。自己再武艺高qiáng,一人赶到也是毫无用处。
他停住脚步,待程盈盈拉着江慈奔近,右臂用力,托上江慈腰间,江慈在空中翻滚,落下时伏上他肩头。
卫昭背上多了一人,仍步履轻松,在雪地中行来宛若轻风拂过,身后两万将士提起全部气力,方能勉qiáng跟上他的步伐。
寒风拂面,江慈伏于卫昭背后,长发在风中飘卷,偶尔拂过卫昭面颊。
卫昭皱了皱眉,冷声道:“把你的头发拿开!”
江慈有些赧然,忙将飘散的长发紧束于手心,这才发觉自己的包裹已落在索桥上,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样可以束发的东西。
她想了想,撕下一截衣襟,将长发紧紧绑住。
卫昭急奔不停,忽问道:“为什么这样做?”
江慈一愣,转而明白过来,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偷听到他们说,要血洗山海谷,屠谷三日,想到淡雪和梅影,就―――”
卫昭眼神渐转柔和,却未再说话。
落凤滩,位于月落山脉东部,流霞峰以西,桐枫河畔。
上古相传,月神骑着七彩凤凰下凡,在与肆nüè人世间的恶魔的搏斗中,这只七彩凤凰居功至伟,屡次救主,也屡次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月落族人。
但某一年,洪魔肆nüè。月神在与洪魔的搏斗中受伤,七彩凤凰为阻洪魔对主人狠下毒手,投身于烈焰之中,终将洪魔bī退,但它却在烈火中盘旋而去,再也不曾回来。后人将它涅磐归去之地称为落凤滩,只希望它能再度降落人间,寻回旧主,再度拯救月落族人。
数百年来,月落族人对落凤滩有着深厚的感qíng。年年正月十八,月落族的新chūn之日,都会在此处举行盛大的集会,并点燃火堆,载歌载舞,以祈求凤凰能再度降临。
申时初,经过大半日的急行军,卫昭终带着两万人马赶到了落凤滩。
冬阳下,落凤滩仿如人间地狱,两岸的雪峰,如同无言向天的双手,质问着上苍,为何要上演这一幕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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