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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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昭自他身边飘然而过,声音清晰传入崔亮耳中:“多谢崔解元,我会派人来取药方。”

  见卫昭冷面进来,魏五婶哆嗦了一下,陪笑道:“姑娘刚睡下。”

  卫昭在内室门前停住脚步,冷冷道:“今日还疼得厉害?”

  “下午疼得厉害些,吃过公子给的止痛的药,似是好了些,晚上吃得香,和小的说了会话,才睡下的。”

  卫昭轻“嗯”一声,魏五婶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忙退入厨房,不敢再出来。

  卫昭在内室门口默立良久,听得室内呼吸之声平稳而细弱,终伸出右手,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并无烛火,黑暗中,他如幽灵般飘至chuáng前,长久凝望着那已有些憔悴的面容,右手微颤。

  窗外透入一丝微弱的月光,正照在江慈的左颊。见她眉头轻蹙,面容也没有了往日的桃花扑水,卫昭心中如揪在一处,缓缓坐于chuáng边,慢慢伸手,抚上她的眉间。

  指下的肌肤如绸缎般光滑,似雪莲般清凉,从未有过的触感让卫昭心头一阵悸动,手指便有些颤抖。

  江慈动弹了一下,卫昭一惊,猛然收回右手。

  江慈却只是喃喃地唤了声:“师父!”再无动静。

  卫昭长久地坐于黑暗之中,却再也无力,去触摸那份清凉。

  晨曦微现。

  见魏五婶端着碗粥进来,江慈右手撑chuáng,坐了起来,笑道:“谢谢五婶。”

  魏五婶语带怜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

  江慈将粥碗接过,放于身前,用汤匙勺起瘦ròu粥大口吃着,见她吃得甚香,魏五婶暗叹口气,静立一旁。

  江慈将空碗递给魏五婶,道:“昨夜睡得有些热,我记得似是踢了被子,倒辛苦五婶又替我盖上。”

  魏五婶一愣,犹豫片刻,轻声道:“昨夜,公子一直守在这里,是他替你盖的。”

  江慈愣住,心中说不上是何滋味,半晌方轻声道:“他人呢?”

  “天蒙亮才走的,留了几付药,说是请了个西边园子里的大夫开的,姑娘定会喜欢喝他开的药。”

  江慈细想片刻,大喜道:“快,劳烦五婶,把药煎好,拿来我喝。”

  卫昭神色淡然,换过素袍,易五进来,附耳道:“三爷,半个时辰前,有紧急军qíng入了宫,现在大臣们都入宫了。”

  卫昭双手停在胸前,又慢慢系好襟带,道:“可曾看清,是哪边传来的?”

  易五面色有些凝重:“北边来的,看得清楚,紫杖上挂了黑色翎羽。”

  卫昭沉默片刻,冷冷一笑:“看来,又有大将阵亡了。”

  易五有些忧虑:“这桓国的二皇子也太厉害了些。”

  卫昭又脱下外袍,坐回椅中,淡淡道:“你先回宫,皇上若是问起,你就说这几日yīn雨连绵,我伤口有些疼,就不入宫请安了。”

  易五应是,转身离去。卫昭正闭目而憩,管家轻步进来:“主子,有人在府门口,说要送样东西给您。”

  见卫昭并不睁眼,他靠近轻声道:“说是裴相府中之人,还出示了长风卫的腰牌。”

  卫昭猛然睁开双眼,管家将手中狐裘奉于他面前,低声道:“来人说,裴相吩咐,将这狐裘送给主子。说这狐裘是他心爱之物,一直珍藏在糙庐之中,舍不得用。现听闻主子受伤,颇为担忧,暂时送给主子使用,待他回京之时,再来讨还。”

  七三、闻弦知意

  见魏五婶坐于廊下择菜,江慈斜搭上外衫出来。

  魏五婶抬头看见,忙起身替她将外衫系好,道:“公子吩咐了,不让姑娘出来走动。”

  江慈撇了撇嘴:“又不是腿断了,为什么不能出来走走?躺了这些天,闷死我了。”她在竹凳上坐落,望向木屋旁的桃林,语带惆怅:“今年桃花落得早,要等到明年才有桃花看了。”

  魏五婶笑道:“姑娘是身子不好,若是能出去走动,红枫山的桃花现在开得正艳。”

  “是吗?”江慈笑道:“五婶家住在红枫山?”

  魏五婶不敢细说,将话题岔开去:“吃了公子后来这道药,感觉如何?”

  “不疼了,还是崔大哥的方子靠得住。”

  “看来公子为了你快些好起来,花了不少心思。”

  江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魏五婶也是老成之人,早看出那位煞神公子与这位姑娘之间有些不对劲,想起媳妇和孙子xing命悬于人手,心念一转,微笑道:“要我说,姑娘也别和公子致气,他对你是放在心尖疼着的。这伤―――”

  江慈摇头:“我倒不是怪他伤了我,他素来有病,是梦魇中无意伤的,并非有意。我与他的事qíng,五婶还是不知道的好。”

  魏五婶叹道:“姑娘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看不清公子的心意?他夜夜过来,你若是醒着的,他便在窗外守着,你若是睡着了,他便在chuáng前守着―――”

  江慈不yù五婶知道得太多,怕她被卫昭灭口,打断她的话:“他哪有那般好心,只不过我还有用,不能死罢了。”

  魏五婶只盼说动这位姑娘,让那煞神般的公子心里高兴,放自己回去,犹自絮絮叨叨:“公子虽不多话,但看得出是个体贴人,看这园子,家世自也是一等一,若论相貌,我看,除了那个什么传言中的‘凤凰’卫三郎,只怕世上无人能及。”

  听她说到“凤凰卫三郎”时语气有些异样,江慈心中一动,笑道:“我总是听人提起‘凤凰’卫三郎,说他长得姿容无双,不知到底是何人品,总要见见才好。”

  魏五婶忙道:“姑娘切莫有这心思,那等肮脏卑贱的小人,莫污了姑娘的眼。”

  “他不是当朝权贵吗?怎么是肮脏卑贱的小人了?”江慈讶道。

  魏五婶朝地上呸了一口:“什么当朝权贵,还不是皇上跟前的弄臣,以色侍君的兔儿爷罢了!”

  半晌不见江慈说话,她侧头一看,见江慈有些愣怔,忙伸手拍了一下面颊:“瞧我这张嘴,粗鲁得很,姑娘只当没听过。”

  江慈离家出走,在江湖上游dàng,时间虽不长,却也曾在市井之中听人骂过“兔儿爷”这个词,虽不明其具体含义,却也知那是世上最下贱的男人,为世人所鄙夷。她心中翻江倒海,望向魏五婶,缓缓道:“什么兔儿爷?卫三郎是兔儿爷?!”

  魏五婶gān笑道:“姑娘还是别问了,说起来怪难堪的。”

  “劳烦五婶把话说清楚,我这人,若是好奇心起,又不弄明白了,什么药啊饭的,都吃不下。”

  魏五婶无奈,道:“姑娘是清白人,自是不知兔儿爷的意思。卫三郎是娈童出身,听说十岁便入了庆德王府,十二岁被庆德王进献给皇上。他生得极美,又极善谄媚,听人说,皇上对他宠爱有加,有五六年都不曾宠幸过其他娈童,所以他才能有今日的地位。”

  江慈右手紧攥着衣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那个如凤凰般骄傲的男子,那个如天神般的星月教主,那个日夜思念亲人的孤独之人,他竟是―――

  娈童,是月落族的耻rǔ,为世人所鄙夷,到底,要做着怎样卑贱下流的事qíng,又要忍受怎样的屈rǔ?

  这些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他背负着世人的唾弃与鄙夷,孤独地走在这条艰苦的路上,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他的那颗心,又该是如何的坚qiáng?

  远远看见卫昭入园,魏五婶忙拉了拉江慈的衣襟:“姑娘,公子来了。”说着端起菜篮,躲入厨房之中。

  卫昭双手负于身后,宛如流云悠然而近,江慈却只是怔怔坐着。

  卫昭盯着她看了半晌,语气冰冷:“五婶。”

  魏五婶吓得从厨房中钻出来,江慈忙道:“不关五婶的事,是我自己要出来的。”她猛然站起,跑到房中,躺于chuáng上,右手拉上被子,蒙住面容。

  淡雪梅影的话,月落山的所见所闻,五婶的鄙夷之色,桃林中那静静的夜晚,竟让她没有勇气掀开被子,再看那张绝美的面容。

  卫昭冰冷的声音传来:“出来!”

  见江慈没有反应,他缓缓道:“五婶,把她拉出来。”

  江慈无奈,慢慢掀开被子,却不睁开眼睛:“我要休息了,三爷请出去。”

  卫昭衣袖一拂,门呯然关上。江慈一惊,睁开眼睛,见他缓步走向chuáng前,急忙转身向内,却触动肩上痛处,“啊”声惊呼。

  卫昭快步上前,将她扶起,见她眸中含泪,语气便缓和了些:“看来崔子明的药也不管用。”

  江慈忙道:“药管用,不疼了,多谢三爷费心。”

  这是卫昭伤了她之后,第一次见她软语相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江慈低垂着头,犹豫半晌,轻声道:“三爷,我的伤好多了,您以后,不用天天来看我。”

  卫昭默然不语。

  江慈低低道:“三爷,我知道,你是无意中伤的我,我并不怪你。我只是左手动不得,你还是放五婶回去吧。”

  良久听不到卫昭说话,她终忍不住抬头,又被那闪亮的眼神惊得偏过头去。

  屋内一片令人难受的沉寂,江慈正有些心惊,卫昭缓缓开口,语气冰凉淡漠:“我不是来看你,只是送样东西给你。”

  江慈qiáng笑道:“这里有吃有喝,倒不缺什么―――”话未说完,卫昭已将一件狐裘丢在她的身前。

  江慈低头望着狐裘,半天才认了出来,惊得猛然抬头:“他回京城了?”

  卫昭眼睛一眯,瞳孔也有些收缩,眼神却锐利无比,盯着江慈,冷声道:“这狐裘,你认得?”

  江慈知已无法否认,只得点了点头:“是,这狐裘,是我在长风山庄时穿过的。”

  卫昭微微一震,却又逐渐平静,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容,衬着他雪白的面容,说不出的诡异邪魅,让江慈不敢直视。

  风,由窗外透进来,chuī得卫昭的乌发轻轻扬起。他慢慢俯身拎起狐裘,轻哼一声,又摇了摇头,终笑出声来:“少君啊少君,你让我,怎样说你才好!”

  弘晖殿内,皇帝冷冷看着殿内诸臣,眼光在董学士身上停了一瞬,又移开去。

  董学士似是苍老了许多,双脚也隐隐有些颤抖。太子不忍,上前扶住他的右臂,皇帝叹了口气,道:“给董卿搬张椅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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