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_箫楼【2部完结】(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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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手扶腰间宝剑,身形挺直,立于明huáng金龙大纛下。礼pào九响,他将蟠龙宝剑高高举起,上万将士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劲风chuī拂,龙旗卷扬,震天呼声中,皇帝岿然而立,面容沉肃。这一瞬,有那上了年纪的老臣们依稀记起,二十多年前,如今的成宗皇帝,当年的邺王殿下,是何等英气勃发,威风凛凛,也曾于这锦石口较场接过先帝亲赐兵符,前往北线,与桓军激战上百场。一年后他铁甲寒衣,带着光明骑南驰上千里,赶回京城奉先帝遗诏荣登大宝,再后来,他力挽狂澜,在一gān重臣的辅佐下,平定“逆王之乱”,将这如画江山守得如铁桶般坚固。

  时光流逝,当年英武俊秀的邺王殿下终慢慢隐于深宫,变成眼前这个深沉如海的成宗陛下,只有在这一刻,万军齐呼,满场惊雷,他的眉间,才又有了那一份令江山折腰的锋芒。

  礼pào再是三响,裴琰着银色盔甲,紫色战披,头戴紫翎盔帽,单膝跪于皇帝身前,双手接过帅印及兵符,高举过头,将士们如雷般三呼万岁。皇帝再将手中蟠龙宝剑赐予随军监军、光明司指挥使卫昭,也不多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战鼓齐擂,裴琰跃上战马,再向将台上的皇帝行军礼,拨过马头,云骑营将士军容齐整,脚步划一,退出上百步,方纷纷翻身上马,紧随紫色帅旗,“剑鼎侯”裴琰终率云骑营正式出发北征。

  漫天huáng土,震空战鼓,皇帝在将台上极目远望,那个白色身影,纵骑于队伍最末,似是回头望了望,终消失在滚滚huáng尘之中。

  这一路行得极快,辰时末出发,只午时在路途歇整了小半个时辰,用过水粮,又再度急行军,入夜时分赶到了独龙岗。

  裴琰下令在独龙岗下扎营起灶,又命人去请监军过来。

  卫昭飘然而来,所过之处,将士或转头,或侧目,或偷窥,他浑然不觉,嘴角含笑,与裴琰欠身为礼,二人同时举步,步入大帐,安澄亲于帐门守卫。

  崔亮将地形图在地上展开,向卫昭点头致意,三人盘膝坐下,细看地形图。

  一名小卒入帐,拎着铜壶,又取过茶杯等物,替三人斟好茶,一一奉上。卫昭并不抬眼,只是接过茶杯时,手微微一抖。

  小卒将茶奉好,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裴琰注目于地形图上,饮了口茶,道:“小镜河马上要进入夏汛,这条线守住不成问题,且还可抽调出一部分兵力支援娄山,关键还在河西守不守得住。”

  崔亮点头道:“娄山的兵力至少可以西移三万,加上田策现有的六万人,再加上云骑营,与桓军还是可以一搏。”

  卫昭淡淡道:“长乐、青州一带还有数万驻军,若是能东调,再让高氏在河西一带广征兵员,又多了几分胜算。”

  三人再沉默片刻,裴琰呵呵一笑:“这是咱们打的如意算盘。咱们既想得到,薄云山和宇文景伦自也想得到。”

  崔亮微笑道:“那他们也肯定能推算出,如此顺理成章的打法,我们必然不会用。”

  “那我们到底是另谋良策,还是就选这最简单、最容易被人算中的策略呢?”裴琰抬头望向卫昭。

  卫昭淡淡一笑:“临行前皇上有严命,监军不得gān涉主将行军作战,少君自行拿主意便是。”

  裴琰一笑,又低下头,凝神看着地形图。崔亮这几日早与他细细分析过,也知没有万全的计策,便道:“相爷,还是得等那两方的qíng报到了,咱们才好判断他们兵力的具体分布和移动,再定如何行事。”

  裴琰沉吟不语,小卒再进来。崔亮见她单手端着饭菜,忙起身接过,放于案上,又替她将军帽戴正,柔声道:“你肩伤未好,就不要做这些事了。”

  裴琰与卫昭同时身躯一僵,崔亮笑着转身:“相爷,卫大人,先将肚子填饱,再共商大计吧。”

  小卒装扮的江慈笑道:“还得去拿饭碗和筷子。”说着转身往帐外走去。

  崔亮忙将她拉住:“我去吧。你一只手,怎么拿?”

  “一起去。”

  “好。”

  裴琰抬头,与卫昭目光一触。卫昭淡淡道:“下手重了些,少君莫怪。”

  裴琰呵呵一笑:“无妨,让她吃点苦头也好,免得不知轻重。”

  两人不再说话,目光皆投在地形图上。不多时,崔亮与江慈拿齐诸物进来,帐内并无长风卫亲兵,崔亮只得亲去盛饭,江慈将筷子摆于矮案上,裴琰与卫昭同时起身步到案边面对面坐下。

  江慈右手接过崔亮递来的饭碗,犹豫了一下,将碗放在距裴琰一臂远的地方,又接过一碗,轻轻放至卫昭面前,低声道:“三爷请。”

  裴琰握着竹筷的手一紧,凌厉的眼神盯着江慈,慢慢伸手取过距自己一臂远的饭碗。

  七九、灯火连营

  江慈却不看他,转身立于一旁,崔亮端着两碗饭过来,笑道:“小慈快坐,一起吃。”

  江慈不动,裴琰低头吃饭,并不发话。崔亮过来将江慈拉至案边坐下,将饭碗摆至她面前,又取过一汤匙,和声道:“你单手,不好用筷子,用这个吧。”

  江慈接过汤匙,微笑道:“谢谢崔大哥。”

  崔亮想了一下,在江慈身边坐下,又夹了数筷菜肴放入她碗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江慈向他笑了笑,用右手握着汤匙勺起饭菜送入口中,吃得几口皱眉道:“这军中的伙夫,厨艺不怎么样。”

  崔亮笑道:“那是,肯定比不上小慈的手艺。”

  裴琰与卫昭伸出的筷子同时停在空中,又慢慢伸向菜肴。江慈向崔亮笑道:“等我伤好了,我来做。”

  崔亮又夹了筷菜放入她碗中,微笑道:“好,你先把伤养好,到时我们才会有口福。”又转向裴琰笑道:“相爷,您把小慈一带走,我有半年没尝过她做的饭菜,可想念得很。”

  裴琰望了望坐于对面的卫昭,卫昭却只是低头吃饭,动作极慢,吃得也极斯文。

  裴琰收回目光,望向江慈,微笑道:“那就等小慈伤好了,咱们再一饱口福。”

  江慈却不看他,似是想起一事,侧头望向崔亮:“崔大哥,你昨天给我的那本《素问》,我有些看不懂。”

  “嗯,你初学,肯定会有些看不懂,回头我给你详细说说,先别急,想学医的话,得慢慢来。”

  江慈笑道:“可我想尽快学会才好,要是能象崔大哥一样有本事,也不用总受人欺负。”

  崔亮见她有一绺头发垂到嘴角,轻轻替她拨至耳后,语带怜惜:“你想学什么,我都教给你,只别太急,一口吃不成胖子的。”

  江慈点头,向崔亮一笑,又埋头吃饭。

  卫昭将碗筷放下,站起身,淡淡道:“少君,我吃饱了,出去活动一下,先失陪。”说着飘然出帐。

  裴琰吃不到两碗便放下筷子,那边崔亮却仍在与江慈边吃边轻声说笑。

  看了看这二人,裴琰面色微寒,端起先前的茶杯,杯中已空,他将茶杯顿了顿,江慈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未起身。裴琰只得自己到铜壶中倒了水,坐回图前。

  崔亮慢慢吃完,接过江慈递上的茶杯,笑着坐了过来:“相爷,是等卫大人回来一起商量,还是咱们先合计一下?”

  裴琰指着图上某处,面上浮起微笑:“子明先给我讲讲这处的地形。”

  江慈见满案的碗筷,想了想,到伙夫处要来一个竹篮,将碗筷饭镬悉数放入篮内,提至帐外。

  此时天已全黑,云骑营训练有素,除去值夜的士兵外,皆于营帐中休息,营地之中,极为安静。

  江慈拎着竹篮,往伙夫营帐行去,遥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山坡下来,犹豫片刻,停住脚步。

  卫昭慢悠悠地走近,又慢悠悠与她擦肩而过,江慈转身唤道:“三爷。”

  卫昭顿住脚步,并不回头,鼻间微不可闻地“嗯”了声。

  “那个―――”江慈迟疑半晌,鼓起勇气问道:“三爷可将五婶放回去了?”

  卫昭又轻“嗯”一声,举步前行。

  江慈没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极不放心,追了上来。卫昭脚步加快,江慈拎着一篮子的碗筷,左臂又不能摆动,身子失去平衡,踉跄两三步,眼见就要跌倒在地,卫昭倏然转身,右臂一揽,将她身子勾起,抱入怀中。

  夜色下,那双如宝石般生辉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他的身后,是夜幕上的半轮明月,他的手臂似有些颤抖,但他的衣襟上,却传来一阵极淡的雅香。

  江慈有些迷糊,心尖微颤,右手一松,竹篮掉落于地。

  碗筷震响,卫昭松手,袍袖一卷一送,将江慈推开两步放下,转过身去:“已将她放回去了,你不用担心。”白影如月下游魂,转瞬便隐入远处的大帐之中。

  江慈立于原地,看着卫昭的身影隐入帐中,忽觉心头一暖,俯身提起竹篮,微笑着向伙夫营帐走去。

  独龙岗下,营火数处,夜空中,半月当空,星光隐现。

  江慈坐于大帐后的糙地上,凝望着帐内透出的昏huáng灯光和隐隐身影,思绪难平。

  巡夜的一队士兵过来,她不由有些害怕,毕竟是以女子之身呆于这男儿环伺的军营内,忙站了起来,一溜烟地钻入大帐内。

  帐内三人还在轻声商议,江慈不知自己要歇在何处,只得从囊中取出《素问》,坐于营帐一角的灯下,低头看书。

  细细看来,她有许多地方不明,现在也不方便一一去问崔亮,索xing从头开始,用心背诵。她记xing甚好,在心中默诵两三遍便能基本记住。

  待将《素问》前半部背下,那三人发出一阵轻笑,似是已商议妥当,都站了起来。

  崔亮伸展了一下双臂,转头间看见江慈仍坐于灯下看书,忙步了过来:“小慈,很晚了,睡去吧。”

  江慈将书收入囊中:“我睡哪里?”

  “和我一个帐,我让他们搭了个内帐,你睡内帐便是。”崔亮笑道。

  裴琰却走了过来,微笑道:“子明,今晚你还得给我讲一讲那阵法,咱们得抵足夜谈才行。”

  崔亮有些为难:“相爷,明日边行边讲吧,让小慈单独一帐,我有些不放心,这些云骑营的士兵如láng似虎的,再说,我还得替她手臂行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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