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_箫楼【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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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徽容停住手中动作,指着土坟,嘶哑着声音道:“奶奶,病重。”

  “哦。”中年将军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倒是个孝顺孙子。”他不再看向蓝徽容,转身推门步入室内,蓝徽容忙装作焦急模样赶了进去。

  入室就见那中年将军目光呆滞,愣愣地望着墙上那幅劲装女子画像,神qíng似有淡淡的哀愁,又似在缅怀某位故人,一名将领见那将军模样,趋近道:“岳将军,虽是故地,也不可久呆,为免王爷怪罪,还得尽早赶到边关。”

  那岳将军再愣得片刻,发出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唉,走吧,咱们这批老将,终有一日,要埋在那边关之上。”战袍带起风声,步出院落。

  蓝徽容见他们yù离去,心中焦急,猛然‘啊啊’大叫,追了上去,那岳将军听得叫声,转过头来,蓝徽容奔到他面前,跪于地上,磕下头去。

  岳将军与随从将领互望一眼,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和声道:“小兄弟,有何事啊?”

  蓝徽容望向他清瘦面容,嘶声道:“求将军收小人入军中,小人兄长死于西狄人刀下,奶奶又已离世,小人再无牵挂,愿从军杀西狄人,替兄报仇。”

  岳将军一愣,旋即慡朗笑道:“好!小兄弟又孝顺,又有志气,我岳铁成收下了,梁飞!”

  “属下在!”

  “这位小兄弟就jiāo给你调教了!”

  “属下遵命!”

  十、旗风

  蓝徽容化名方清,投入了那岳铁成军中,这名她也是临时取的,因见自己是冒充的方家村人,又无端想起那清娘子的画像,便替自己取名方清。

  蓝徽容从新州出发后便反复想着如何行事,她知那‘铁符’对慕少颜来说极为重要,要想潜伏到他身边,探查出此物的下落,并成功偷将出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投入军中后再相机行事,所以才女扮男装,也适时抓住机会迂回投入岳铁成军。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要面临的战争竟是这样的残酷,而军旅生活又是如此艰苦。岳铁成军甫到莲花关以南十余里处,便接到军令前往洛门峡作战,蓝徽容因是半路投军,也未接受任何新兵训练便投入了战场。

  从洛门峡到和风渡,再由和风渡到花石镇,岳铁成军连日奔波作战,有时夜深时还在野地行进,普通军士们根本不知自己要去何方作战,要面对的又是西狄国哪方人马,只知疲倦地不停奔波,不停与敌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眼见同营的士兵一个个在战场上离去,岳铁成军也由最初的三万人马剩下万余人,蓝徽容心头沉重无比。

  多日来的风chuī日晒,多场的生死搏杀,使蓝徽容的面容变得粗糙,也使她的心变得更加的坚硬,每日,都有前几个时辰还嘻哈调侃的同营军士倒在血泊之中,她已由最初的伤心变得渐渐麻木。是啊,又能做些什么呢?难道洒几滴眼泪、哀叹几声就能阻止这场战争吗?就能挽回这些年轻的生命吗?就能消除掉西狄国王勃勃的野心吗?

  在这壮烈的战场上,蓝徽容也日益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同生共死的士兵们都是为了身后万千平民百姓的安宁生活在牺牲,而自己呢?只是为着一个沉重的承诺,为着一个不知何物的‘铁符’,为着隐隐猜到的惊天图谋,但那图谋之后,又将牺牲多少人的xing命?想到这些,她就宁愿死在这疆场之上,埋尸于青山之中。

  由于自幼母亲便曾授过她兵法,她用心观察这段时间的战况,总觉慕少颜采取的是一种消耗迷惑战,而这种消耗迷惑战的牺牲品便是岳铁成部,而且她感觉到慕少颜的网在越收越紧,应该再过数日到岳铁成部兵力消耗殆尽时,便是他集中全力与西狄军主力最后一战的时候。

  蓝徽容为不bào露女子身份,在营中甚少说话,睡觉时也是远离众兵士,缩在营帐一角,虽然那些士兵们每夜的粗言秽语让她心中难堪,也充耳不闻,忍耐了下来。她作战时勇猛无比,身手高qiáng,不多久便博得了梁飞梁副将的赏识,请示过岳铁成后,提为校尉,管束五百兵士。

  她手下这五百名兵士起初欺这方校尉个头不高,身形单瘦,又沉默寡言,有些不服指令,蓝徽容趁一日没有战事,挑出其中个头最大的十名士兵,以一敌十,数招内将他们打倒在地,这才立了威信,训练和带领这五百人作战也逐渐得心应手。

  这日天未亮,全营将士便被集合出发,寂肃而行,穿过数座山峰,于黎明时分赶到了一处山谷,掩于密林之中,蓝徽容细观不远处岳铁成神色,再联想近日来作战qíng形,心陡然一紧,知终到了最关键的一战。

  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手下士兵,那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心中暗叹一声,终没有说话,又转回头去。

  日头从东边山峦之后喷薄而出,夏日的早晨已是十分炎热,照得伏于地上的蓝徽容汗流浃背,多日未曾洗浴,她觉浑身粘腻无比,这一刻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就在这一战阵亡了呢?是否可以去九泉之下与父母相会,是否就不用背上那沉重的承诺,再世为人,是否就可以追求自己想过的自由自在的人生?

  远处山路尽头,鸟群冲天而起,蓝徽容心道:终于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惊天动地,烟尘滚滚,明晃晃的弓弩刀剑在朝霞照映之下熠熠生辉,这批西狄军竟有数万之众。

  待那数万西狄军悉数入得山谷,岳铁成yīn沉着脸,右手向下一沉,冷喝一声:“上!”

  鼓声如雷,震耳yù聋,雕弓qiáng矢,漫空而过,一轮箭雨过罢,谷下西狄军稍稍慌乱,却也未阵形大乱,显是训练有素的jīng兵。眼见岳铁成身侧旗牌官令旗一挥,进攻号角chuī响,蓝徽容心一横,轻啸一声,喝道:“兄弟们,跟我上!”

  这一场狙击战前所未有的激烈,山谷内回dàng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阳光依然灿烂,青山依然苍翠,只是山下的小溪却渐渐腥红,水面也似乎沸腾起来。

  万众咆哮,震得山谷隐隐颤抖,西狄大军被岳军一冲,分散开来,但不久又重新聚合,尸体逐渐堆积在山谷之中,双方互不相让,层层搏杀。

  蓝徽容手持利刃,在阵中前冲后突,同时注意呼集手下五百兵士,经过她数日训练,各人互攻互补,聚合在一起,倒也所向披靡,在数万敌军中如飓风般,杀出条条血路。

  不久,西狄军中chuī响号角,西狄军渐渐有序后退,数千人马从阵后穿梭向前,掩住后面主力,火箭向岳军密密麻麻she来。

  岳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了多人,许多士兵身上着火,滚于地上呼叫哀嚎。

  眼见西狄军主力就要撤出山谷,岳铁成面色yīn沉,大喝道:“拼死力战,不能让他们出谷!”

  蓝徽容轻啸一声,踏蹬上马,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弓箭,直冲入阵中,十余支长箭如流星般she出,无一虚发,转瞬将敌军十余名火箭手毙于箭下,同时身形在马上马下腾移,避过敌军火箭,待得冲到敌军阵前,右手擎过马侧长剑,气贯剑尖,横扫而过,瞬间将敌军前排火箭手杀伐殆尽。

  西狄军一片哗然,火箭攻势略缓,岳铁成已亲率全军杀到,这一轮血战令天地暗然失色,蓝徽容渐感疲倦,身边兵士也接连倒下,眼见己方只剩下约三千人马,忽然杀声震天,西狄军后部阵脚大乱,蓝徽容松出一口长气:援军总算赶到了。

  此时岳军已是疲惫不堪,眼见援军赶到,逐步向旁散去,蓝徽容率着手下活下来的百余名士兵本已厮杀至谷口,便将他们集拢过来,靠于谷口一块大石边暂作歇整。

  正在喘气之际,身边士兵一阵欢呼:“小侯爷来了!”

  蓝徽容心一跳,眯眼望去,谷口处,黑色飞鹰大旗下,曾在容州城赛舟节上见过的那小侯爷慕世琮正银盔乌靴,英挺颀长的身形肃然坐于马上,面沉似水,五官似雕刻出来一般俊朗,眼神凛冽森寒,默默地注视着前方战场。

  蓝徽容正细细打量于他,忽闻身边士兵惊呼:“岳将军危险!”

  她抬眼望去,只见山谷小溪对面,岳铁成与身边数百亲兵被数千西狄军团团包围,形势危殆,而小侯爷率来的援军正与西狄军主力在溪涧上游作战,无法前去援助。

  蓝徽容心中焦急,不知为何,她对那岳将军有着莫名的好感,觉他就似自家长辈一般可敬,多日来,又亲见他爱护手下士兵,与士兵同甘共苦,现在眼见他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持起长剑,正yù回头招呼手下士兵跟上,这才发觉众人都是身上带伤,歇得一阵以后又皆显疲态,就这百余名残兵能救得出岳将军吗?

  眼见岳铁成身边亲兵纷纷倒下,蓝徽容脑中一热,直冲至谷口慕世琮马前,慕世琮身侧jīng兵呼喝声中,蓝徽容单膝跪地,低头大声道:“侯爷,请您派兵驰援岳将军!”

  慕世琮一愣,注视着马前之人,见只是一名普通校尉,冷冷道:“调兵之事岂能由你区区校尉发号施令!”

  蓝徽容抬起头来,急道:“可再不派兵救援,岳将军xing命堪忧!”

  慕世琮未料到这普通校尉竟敢与自己顶撞,不由仔细看了蓝徽容一眼,平静道:“我身后这些人马可是要留着做最后一击的,你休得多言,退下吧。”

  蓝徽容心中激愤,一股热血直冲大脑,猛然站起身来,眸中she出痛恨之色,大声道:“小侯爷就是这样对待为你卖命的将领么?岂不让人寒了心?!”

  慕世琮没料到竟被这小小校尉喝斥,未及反应,蓝徽容已转过身去,扬起头来,喝道:“不怕死的弟兄们,跟我来!”

  她手下那百余名士兵见头领虽身形瘦弱,立于风中却威风凛凛,傲骨铮铮,眼神更是明朗清亮,喝声又铿锵有力,人人为之豪气所感,心中气血上涌,纷纷站起来聚拢到她身后。

  蓝徽容侧头向慕世琮冷笑一声,身形突然拔起,寒光乍闪,慕世琮本能下身躯后仰,蓝徽容已踏上其身侧骏马,右手急探,取过他身后飞鹰大旗,右足急蹬上马背,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落于数丈开外,清啸一声,带着百余士兵杀入战场之中。

  待慕世琮挺正身躯,已只见那校尉左右呼卷着飞鹰大旗,一路披靡,身边西狄军纷纷倒下,不久便冲到了敌阵中心。

  慕世琮看得片刻,忽然一笑,悠然道:“这小子,倒是个不怕死的。”他微微侧头,向身后一人和声道:“孔瑄,你带些人去接应一下,这小子有些意思,可得留着好好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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