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接流水_箫楼【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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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大叫,简璟辰疼得清醒过来,这才惊觉蓝兄弟正手持利剑将自己肩头的倒勾镖剜出,黑血喷涌,蓝徽容十指如飞,封住他伤口周围数xué,眼见伤口仍是黑血不断,犹豫片刻,想起先前在亭中他递给自己长剑而留下剑鞘的那一瞬间,心中一横,俯下身来,嘴唇吮上了简璟辰的肩头。

  简璟辰四肢麻木,心神疲倦,这一刻竟好想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有肩头伤口处传来的一阵阵温热将意识留住,他的身躯似在cháo水中起伏,遥远岸上的火光摄人心魂,引着自己向前漂去。

  不知漂了多久,他逐渐清醒过来,全身也感觉不再那么麻木无力,转头抬眼望去,才惊觉那蓝‘兄弟’正俯在自己肩头伤口处替自己吸吮着黑血。

  简璟辰脑中轰的一声,勉力向旁移去,喘道:“你别这样!”

  蓝徽容扶正他的身躯,按住他双肩,仍是俯身下来,轻声道:“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轻柔的话语传入耳中,简璟辰心中一酸,恍恍然中似回到了几年前的尚德宫。

  尚德宫内,少年气盛的他一脸愤愤坐于锦凳之上,皇姐手握药瓶,按住他的双肩,解开他的衣襟,替他肩上背上的伤口轻轻地擦涂着药粉,口中责道:“小四,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去招惹璟文,你就是不听,又弄得一身伤痕回来了,要是母妃还活着,不定会怎么伤心!”

  “姐姐,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欺侮于我!”他一脸愤怒,便yù站起身来。

  皇姐纤细皓白的手腕将他按回凳上,爱怜的声音嗔道:“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这声音不停在他耳中回响,他呆呆地任蓝徽容吸吮着伤口的黑血,任她撕下身上衣襟将伤口包扎住,任她替他掩上长袍,任她扶着自己穿过山腹地道,蜿蜒前行,直至听到隐隐约约的泉水声,才猛然惊醒过来。

  蓝徽容眼见熟悉的清泉出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到了这处了,应该安全了,简兄,你———”

  身侧,微弱的火光中,简璟辰的眼眸迷蒙而又清亮,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蓝徽容略略有些心惊,松开扶住他的右手,退后两步,在泉边架起小小火堆,俯身于清泉中将口中余血漱净,在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简兄,歇歇吧,这处应是安全了,他们找不到的。”

  简璟辰缓缓走到她身侧石上坐下,水声淙淙潺潺,逐渐舒缓着他的神经,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蓝兄弟,你是怎么知道这处的?”

  蓝徽容环顾四周,笑道:“如果我说我的轻功就是在刚才那悬崖上下攀援青藤练出来的,简兄你相不相信?”

  “我信。”简璟辰凝望着她,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蓝徽容一愣,旋即笑道:“也幸得简兄相信我,才能逃出生天,不瞒简兄,我自小便随着莫爷爷在这处练武,轻功也确实是在那悬崖上下练出来的,莫爷爷第一次将我带下悬崖时,我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可不象简兄今日这么冷静镇定。”

  她侧过头来:“对了,简兄,那些人是什么人,个个身手不错,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也想不出他们是哪路人马。”简璟辰轻轻摇头。想起那些人的身手,他陷入沉思之中。是谁知道自己今日上了会昭山?又是谁派出了这数十名身手诡异的高手?如果不是她,难道是他?可这是他的辖境,自己如果在他境内遇刺,只怕朝中会起轩然大波,他怎会行此下策?

  见他眉头深锁,蓝徽容嘴角轻勾:“简兄,你有伤在身,体内余毒未清,不宜思虑过度,想不出就不要去想了,不管是哪路人马,总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

  简璟辰一愣,将她这句话细细咀嚼一番,笑道:“蓝兄弟说得很jīng辟,不管是谁,总不过是争权夺利之人!蓝兄弟将世qíng看得很透啊!”

  想起方才惊险瞬间,他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不过,他们既要争权夺利,可得准备着付出惨痛的代价!”

  见他眉目间杀气隐现,言语凌厉bī人,蓝徽容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拨弄着石边的小小火堆。自己一时冲动,救下他来,到底是对是错呢?

  简璟辰肩头麻痛渐消,过得一阵,右臂已可稍稍运转,脑内也逐渐清醒,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借着火光,看清是位于一个十分狭长的峡谷之内,三面皆是悬崖峭壁。此时天已全黑,四周虫声哝哝,泉水叮咚。

  “蓝兄弟,这处出去可否直到容州城?”简璟辰回头问道。

  “从右首那块巨石下钻出去,有条小径,翻过一个山头,便可到我们先前上山的地方,但我估计此刻那些杀手们正在山间搜寻于你,还是不宜轻举妄动。”蓝徽容将松枝拨开数根,仅余十分微弱的火光。

  “他们一击不中,应该已经逃逸,我留在山脚的手下此时也应该调了人马上来寻找于我,不然,岂不是白养了这帮酒囊饭袋。”简璟辰冷声道。

  蓝徽容施然起身,拍去身上泥土:“既然简兄如此自信,那咱们就出去吧。”说着擎起一根燃烧的松枝向右首步去。

  走得数十步,她渐感脚下有些不对劲,弯腰细细望去,‘唉呀’一声唤了出来。

  “蓝兄弟,怎么了?”简璟辰一时未收住脚步,险些撞上她的身子。

  “前几天下过bào雨,山泥倾泻,将出路堵住了。”蓝徽容回头道:“这是唯一的出路,出不去了。”

  简璟辰略略沉吟:“如果我们折返来路呢?”

  “那也只能回到那悬崖下面,青藤已砍,你又肩部有伤,这黑夜,目不视物,很难攀上去的。”

  “那看来,我们今夜只能在此歇上一宿了,明日天亮再作打算。”

  五、静夜

  不知从哪处chuī进来的风带来一股松香,峡谷内幽远而宁静,微弱的火光跳动,映得三面的峭壁如同黑色的大屏风,厚重雄浑,却又衬得石壁下的清泉又白又亮,水雾缥缈。

  简璟辰坐于泉边石上,仰望一线夜空,竟如身处深邃的湖底,涤净了心中的浮燥与虚空,挣扎与坚忍。

  他闭上眼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清幽,偶尔崖间传来风鸣鸟语,蝉歌虫喃,反而让他的心更为宁静,幼年的得失与愤懑,多年的隐忍与幽思,一瞬间消失在这峡谷的夏夜里,相忘于这会昭山的清风中。

  蓝徽容看着他的神qíng,不由笑道:“简兄,可是从来未曾在这样的山间野宿过?”

  “那倒不是。”简璟辰睁开眼来,望向蓝徽容:“只是从来未曾这样,没有俗世中的人相随,没有纷乱肮脏的俗事所扰,这样静静地享受过夜色。”

  蓝徽容轻笑出声:“简兄说得好象我不存在似的,我可也是俗世中人。”

  简璟辰见火光照映下,蓝徽容的腮边如同抹上了绚丽的胭脂,忆起先前伏在她肩头柔腻温香的感觉,忽然一阵冲动:“蓝兄弟你当然不是俗世中人,你定是这会昭山的仙人,来拯救于我的。”

  蓝徽容听他言中似是有所指,心中一慌,脸上红晕被火光一衬,更为艳丽:“简兄真是说笑,我若是仙人,便不会和简兄困在这处,此刻也不会感到饥肠辘辘了,看来,我这个俗人还是得先解决了肚皮问题才行。”说着站起身来,擎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向一侧崖下行去。

  简璟辰有些好奇,跟了过来:“蓝兄弟,这处竟有可吃的东西吗?”

  蓝徽容回转头来,得意一笑:“简兄定是自幼锦衣玉食,不如我今夜让你尝尝这会昭山的特色野食,定能让简兄大快朵颐、铭记于心的。”

  此时简璟辰已行到她身后,见她回眸轻笑,俏语浅侃,眼波如画,双唇吐出梨花般的清香,一时全身苏麻,再也抬不动双脚。

  蓝徽容却未觉察,她蹲下身来,细细地寻找了一番,开心笑道:“找到了!简兄,你可真有口福啊。”说着将右手擎着的火枝向后递出:“简兄,帮我拿一拿。”

  半晌不见动静,她回转头来,见简璟辰静静立于身后,讶道:“简兄,怎么了?帮我拿一拿。”

  简璟辰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接过火枝,蹲于蓝徽容身后,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十分汹涌,见她用长剑在崖下铲出一大堆泥土,柔声道:“这是什么?”

  蓝徽容捧着手中泥土,跳跃着奔向火堆,简璟辰忙跟了过来。

  蓝徽容轻轻剥开泥土,将一团黑黝黝、形如山薯似的东西捧在手中,简璟辰愈发好奇,问道:“蓝兄弟------”

  蓝徽容猛然回头,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嘘———”

  简璟辰初始以为谷外有人行近,用心听得片刻,未闻声息,又见蓝徽容面上笑意盈盈,方知是她故作玄虚,调皮心起,便也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唇,眼睛瞪大,一副惊恐模样,蓝徽容脸上笑意更浓,只是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

  见她用剑轻轻将那团山薯的外壳剥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沁入脾间,简璟辰缓缓放下双手,接过蓝徽容递过来的一块似白玉一般的‘山薯’放入嘴中,片刻后喟然一叹,肩头伤口处的疼痛悉数消失,多年来的疲倦尽皆忘却,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慡惬意。

  蓝徽容将手中另一半‘山薯’放入嘴中,咬上一口,拍着胸口喘气笑道:“好了好了,可以开口说话了!”

  见她朗笑出声,简璟辰也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两人笑成一团,简璟辰笑问道:“蓝兄弟,这到底是什么?如此美味,你还如此神秘?”

  蓝徽容靠上泉边大石,边吃边道:“这是会昭山的特产‘玉首乌’,鲜美多汁,清新可口,只生长在会昭山的悬崖峭壁之下,而且自古相传,这‘玉首乌’是会昭山的山jīng魂魄自幼生长寄托之处,所以要想领略其真正的风味,在吃第一口之前便不能开口说话,一听到人说话,那山jīng的魂魄便会瞬间逃逸,这‘玉首乌’便会化作一堆泥土了。”

  说着她闭上眼来,轻叹道:“唉,我也是很久未吃过这‘玉首乌’了,上一次到这峡谷来还是两年前的事qíng,时光过得真快啊!”

  简璟辰将手中‘玉首乌’吃完,依于她身侧石上,凝望着她面上惆怅神qíng,又望向夜空,也是微微一叹:“是啊,时光过得真快,若是,能将想留住的时光留下来,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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