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华容似是有些紧张,手微微一抖,勉qiáng笑道:“今日是姐姐的寿辰,妹妹想接姐姐回家。大伯、伯母、父亲母亲都说要好好为姐姐办一个寿宴,文容也嚷着一定要见见姐姐。我已求王爷去求了皇上,皇上恩准姐姐今日出宫,和家人好好聚一聚,姐姐今夜可以不必回宫的。” 蓝徽容一愣,这才想起今日竟是自己的生辰。她正待推辞,蓝华容眼中含泪,攀住她的左手,泣道:“姐姐放心,今夜就是我们蓝家人在一起聚一聚,与王爷不相gān的。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一切都是做妹妹的错,姐姐若是不原谅我,我也无颜再活在这个世上。”说着缓缓跪落下去。 蓝徽容忙将她拉起来,见她这话说得决绝,泪水涟涟,面色惨白,心中一软。又想起离京之前终要去见族人们最后一面,而族人们日后还得靠眼前这个妹子相护,皇帝又难得放自己出宫,暗叹一声,道:“妹妹,姐姐并不怪你,你不要多心,我也想见见文容,你不要再哭了。”
纷乱哄闹的寿宴结束后,已是夜色深沉。窗外,秋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以往在秋季难见的闪电惊雷。
蓝徽容正待回宫,刚迈出花厅门,蓝华容撑着把伞追了上来:“姐姐,雨太大,你在家里歇上一晚,明日再回宫吧。”
蓝徽容摇了摇头,返身向屋外走去,蓝华容急拉住她的衣袖,被她一带,‘啊’的一声跌倒在地。
蓝徽容忙将华容扶了起来,见她紧咬着下唇,额头沁出huáng豆大的汗珠,右手紧按着小腹,心中一紧,急问道:“妹妹,你怎么了?!”
蓝大夫人和二夫人呼着拥了过来,众人将蓝华容扶入内室,蓝华容躺于chuáng上,伸出手来:“姐姐!”
蓝徽容俯身握住她的手,蓝华容勉力笑了笑:“姐姐,我没事,只是有了身孕,身子又弱,倒让姐姐担心了。姐姐,你别回宫,在这陪陪我。”
蓝徽容一愣,倒没想到华容也有了身孕,她总是将华容看成一个不懂事的少女,此刻听得她有了宁王的孩子,纵是对宁王恨意滔天,也有些替她感到高兴。
见她似是极不舒服,又恳求自己,蓝徽容也不便离她而去,默默坐于chuáng边。待蓝家众人退出,蓝徽容见华容目光闪烁,似是不敢直视自己,暗叹一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妹妹,你在王府,过得可好?”
“很好,不劳姐姐挂念。”蓝华容轻咬下唇,顿了顿道:“王爷他,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蓝徽容心qíng复杂,见华容眉宇间仍有一缕愁容,不由在心中暗暗揣测:华容她今日有些反常,究竟出了什么事?
正思忖间,一阵大风chuī得窗户‘呯呯’直响。蓝华容似是受惊,猛然转头望向窗外。 她怔然片刻,挣扎着下chuáng,走至窗前,凝望着窗外的苍茫夜色和漫天大雨。一道闪电划过,将她的脸映得苍白无比,她轻声道:“姐姐,今晚的雨,会下得很大呢!”
时近子时,正泰殿内,皇帝仍在埋头批阅奏折,秋风鼓入殿内,他轻咳数声,宫女们忙递上外袍,皇帝也不理会。正忙碌间,刘内侍轻手轻脚进来:“皇上,宁王求见。”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简璟辰提着个食盒迈入殿中,行礼道:“父皇,这么晚惊扰您,实是儿臣之过。” 皇帝抬起头来:“辰儿有什么要紧事吗?”
“回父皇,没什么要紧事。”简璟辰恭声道:“只是今日蓝府寿宴,容儿在席间想起故慧庄皇后,一时兴起,做了几样故皇后经常做也十分爱吃的点心。儿臣见了,竟也是父皇爱吃的,便一样取了一点,想着父皇深夜劳碌,特来献给父皇。”
“我?”皇帝本就在时时想着清娘与璟琰一事,听着来了兴致,丢下手中之笔:“取出来瞧瞧。”
皇帝看着简璟辰将一碟月牙卷,一碟chūn玉苏和一碟姑嫂饼从食盒中取出,心qíng大好。正待伸手,又停住,刘内侍忙步了过来,取出试毒的银针,一一cha入点心,又每样夹起一点,放入口中,片刻后取出银针,并未变色,弯腰道:“皇上,可以用了。”
皇帝放下心来,执起玉箸夹起一块月牙卷细细咀嚼,片刻后微笑道:“容儿厨艺倒是与她母亲不相上下。”
简璟辰在旁微微而笑,待皇帝用过点心,宫女们将食盒撤去,他行礼道:“父皇要保重龙体,早些安寝,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挥了挥手:“去吧。”
简璟辰弯腰后退,在刘内侍身前稍稍停了下脚步,出了正泰殿。
皇帝再回到案前,批阅了一些奏章,渐感有些头昏,放下笔来。刘内侍见皇帝似是有些困倦,上前轻声道:“皇上,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皇帝轻‘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洗漱过后,刘内侍挥手令众内侍宫女退出殿外,替皇帝宽去外袍,又熄去殿内部分烛火。皇帝舒展了一下双臂,抬步走至殿后寝室,正待上chuáng,忽觉一阵头晕,身形竟有些站立不稳,体内真气似是消失殆尽,他四肢无力,踉跄走出数步,倚着chuáng柱缓缓坐落于地。
皇帝心中大惊,急提内力,却发现自己内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他久经风雨,知中了暗算,脑中迅速想到只怕是简璟辰在那点心中做了手脚,急怒下yù大声呼人,却又发现自己的声音堵在了喉间,连勉力发出的‘啊啊’之声都轻不可闻。
他一直自恃武功高qiáng,寝殿中并无暗卫相护,只殿外才安排了值守侍卫,此时自己发不出声音,若是谋逆之人进殿来行刺于自己,只怕xing命危矣。
他惊怒之下又是一阵恐慌,难道,自己真要死在亲生儿子的算计之下吗?自己bī宫夺位,难道又要被别人bī宫夺位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狂风大作,bào雨倾盆,皇帝于这漫天风雨声中感觉到阵阵惊悚,渐渐陷入迷乱之中。
迷糊挣扎间,一个人影慢慢走近,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从他腰间摸出一串铜匙,皇帝更知不妙,yù攥住那人,却使不出一分力气。
他迷糊中听到那人按上了殿内一处机关,从机关内取出一个盒子,用那铜匙打开盒子,知大势已去,心内悲叹,软软地倒于地上。
那人从盒中取出天子虎符和数块令牌,轻‘咦’了一声:“奇怪,玉玺怎么不见了?” 那人从皇帝身前飘然而过,步至殿外,将手中一块令牌举起,高声道:“皇上有旨,今夜值守侍卫统统撤回宿机处,明日辰时之前,任何人不得在这正泰殿百步之内出现,违旨者杀无赦。” 随着他的话音,正泰殿四周人影涌动,不多时所有人便退得gāngān净净。殿外,黑沉的夜色下,只余遮天的雨幕,似要将这世间一切冲刷得gāngān净净。
那人得意一笑,回过身来,步入殿内,将殿门吱呀关上,走到皇帝身前蹲下,将他揪起,尖细而冷冽的声音响起:“玉玺在哪里?!”
皇帝眼睛挣扎着睁开一线,模糊中终于看清这人面目,竟是那一直恭谨服侍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刘内侍。他急怒下轻啊数声,刘内侍伸手点上他胸前一处,皇帝感到可以发出轻微的声音,颤抖着道:“你这乱臣贼子,好大的胆子,不怕诛九族吗?!”
刘内侍听皇帝这话,仰头笑了起来,他尖细的声音在殿内如夜枭悲鸣:“九族?!哈哈,简南英,我的九族,早就让你给灭了,今日再来说灭我的九族,你不觉得太好笑吗?!” 皇帝惊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刘内侍bī近皇帝面容,眸中she出仇恨的光芒:“简南英,你可还记得当年你bī宫篡位时,在正华门she杀的震北侯成不屈?!”
皇帝声音颤抖:“你是―――”
“不错,我就是震北侯的幼子。当年你为bī宫夺位,she杀我父侯,灭了我的九族,我因贪玩,当时正离家出走,才逃得一命。我就想着,一定要亲手杀了你,为我族人报仇雪恨。可我当时年幼,怎能与你这当世高手相抗,我想来想去,知道要为族人报仇,非得隐忍个十年八载不可。 我思前想后,终咬牙净了身,偷偷地入了宫,将当时宫中的一个小太监暗中杀死,顶替了他。当时你刚入主皇宫,宫中大乱,谁还会在意我这么一个小太监,我就顶着那人的名字在这宫中呆了下来。这么多年,我一步步向上爬,曲意逢迎,终成为了你的贴身内侍。简南英,你想不到吧,你这个天下第一高手,竟然会死在我这个太监的手上。哈哈哈哈,我那惨死的族人们,我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雪恨了!”刘内侍压低的狂笑声带着得意之qíng直冲皇帝心肺。
皇帝一直在试着提聚内力,可始终没有丝毫反应,心中悲叹,知今夜无可幸免,他哀叹一声:“是辰儿指使你的吗?”
刘内侍笑得更是得意:“是,是你的好儿子指使我这么做的。他只道我是贪图日后的大富大贵,却不知我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我们,就算是互相利用了。”
他面色一冷,用力扇上皇帝面颊:“老匹夫,快说,玉玺在哪里?!”
皇帝嘴角渗出鲜血,此时也镇定下来,恢复了一贯的冷肃神态,声音虽仍微弱,但带上了一丝威严:“逆贼,你妄想!”
刘内侍面容扭曲,扬起手来,正待再度扇上皇帝面颊,殿门被轻轻推开,简璟辰负手步了进来,冷声道:“我父皇,是你能打的吗?!”
刘内侍松开揪住皇帝的手,微笑着站起身,回转头:“王爷倒是来得快!奴才幸不rǔ命,只是玉玺没找着。”
他将天子虎符和那数块令牌递给简璟辰,恭声道:“王爷,您得赶紧出宫调动兵力才行,迟恐生变,这处就jiāo给奴才吧,奴才一定会将玉玺找出来的。”
简璟辰微笑着接过,和声道:“一切倚仗总管大人了,本王日后绝不会亏待于你的。” 刘内侍谦恭一笑,回转身,正待弯下腰再向皇帝bī问。一股大力悄无声息地袭上他的后背,他纵是内力jīng深,也来不及运功抵抗,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向前一扑,倒于皇帝身边。 一道寒光闪过,他急速翻滚,简璟辰紧bī而上,袖中短剑如雷霆万均,又似映月生辉,将刘内侍bī得步步后退。刘内侍已受一掌,功力大减,数十招过后,终惨呼一声,短剑自他喉间划过,他双目圆睁,气绝倒地。
六九、天谴
雨,扑天盖地,越下越大,狂风将殿门chuī得隐隐作响,如同地狱中传出的催命号鼓。 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幕,冷眼看着简璟辰将短剑上的血迹缓缓拭去,转身走向自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微弱:“你果然是所有儿子中最象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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