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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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蘅向众人微微点头致意,走到石墓前,静静地看着薛勇。

  薛勇被她的目光瞧得有些心慌,正要开口,薛蘅缓缓道:“大哥,让平王服下那药,你费了不少心机吧?”

  她这句话说得甚轻,但在薛勇听来,宛如雷轰电击,顷刻间全身冷汗淋漓。好半天他才qiáng作镇定地笑道:“三妹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薛蘅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银盒,道:“虎背糙和藤苓子,大哥,你的房中怎么会出现这两味药物?”

  薛勇面无人色,颤声道:“三、三妹说笑,我一时好奇,钻研这两味药物的药xing,又有何奇怪?”

  众人都觉二人的对话十分奇怪,景安帝派来的两名秘书丞听到薛蘅说“让平王服下那药”时,jiāo换了一下目光,凝耳细听。

  薛蘅继续说道:“《本糙经》记载:虎背糙和藤苓子,服之令人心悸目眩,头疼耳鸣,还会出现类似癫痫、狂躁之症状。”

  “那又怎样?”薛眉见薛勇面色惨白,心中不解,忙出言相助。

  薛蘅笑了笑,缓缓说道:“大哥才智过人,破解了密室的机关,但你却不知道,你同时也留下了自己进出密室的证据。大哥,那本《山海经》中我对暗语的注释,你还记得吧?要不要到陛下面前详细地默出来呢?”

  薛勇呆若木jī地站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听到此时,也知事关重大。薛勇偷入密室,中间似乎还牵涉到了当今陛下,仅此两项,已是犯下了天清阁最严重的大罪,便是姜延、谭长碧等支持他的长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薛蘅抚上墓碑,叹道:“大哥,娘曾说过你天份极高,但也失之于浮燥,需得沉下心来,方能在学业上有所突破。龙泉谷幽深僻静,极适合修行,你就去那里守墓吧。”又掏出一粒丹药道:“这是九转还丹,你吃了吧。”

  此言一出,天清阁诸人皆耸然动容。龙泉谷是历代阁主墓室所在,最清苦不过的一个地方,薛蘅将薛勇派到那处守墓,分明就是一种变相的禁锢。那个九转还丹,听起来好听,却是天清阁用来处置背叛师门的逆徒的,只要吃下两粒便可以把一身的功夫化去。现在薛蘅只给他一颗,显见是手下留qíng了。只是众人都不明白薛勇为何象被薛蘅抓住了七寸,一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薛眉愤怒地冲上前,质问道:“凭什么?!薛蘅,你已经不是阁主了,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

  薛蘅冷冷答道:“四妹,你忘了,阁主是要朝廷认定才算数的,到目前为止,陛下还没有下旨褫夺我阁主之职。”

  薛眉指着薛蘅,怒道:“大哥有什么错了?!你自己做下的丑事,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有脸跑回来占着阁主的位置不肯放?!呸!”

  薛蘅脸色一下子白了,但很快又镇静下来,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账本,丢到薛眉面前,冷冷说道:“四妹,刚才二哥说的那些,你以为我们真的没有证据吗?我们本来想回来以后先找大哥谈谈,让他自己把钱先还回去,我们还可以替他遮掩一下,可是……”

  她停了一会儿,环顾了一下四周,深吸了一口气,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至于我和谢朗,我们一直都是清清白白,并无任何苟且□之事!娘在天上看着,她可以作证!”

  她注视着薛眉,目光清洌,“四妹,站在娘的墓前,你敢说这样的话吗?”

  薛眉一下子窒住,慢慢低下了头。

  众人皆知薛蘅对薛季兰极其尊重,今日敢在墓前说出这番话来,显见其心中并无愧疚,大部分人都不禁开始相信起她了。

  薛勇面上神qíng变幻不变,害怕、不甘、愤怒种种滋味涌上心头,可最后皆化为了绝望。他面如死灰,垂下了头,低声道:“阿眉,别说了。”又转向薛蘅道:“谨遵阁主之命。”说罢,一狠心把丹药吞下,以袖掩面,向山下疾奔。

  薛眉魂不守舍地追了上去,“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可薛勇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中途脚步踉跄,摔倒两次,又qiáng撑着爬起来,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薛忱和薛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都想起了他们兄妹几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的qíng景:

  身材修长的英俊少年慡朗地笑着,对瘦削单薄的小女孩说:“你叫阿蘅,是吗?他叫阿忱,是你二哥。这个小鬼头叫阿眉,比你小,是妹妹。我叫薛勇,今年十四岁,是你们的大哥。”

  薛忱和薛蘅对望一眼,眼神里都充满了惆怅和茫然,又不约而同地在心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山风chuī动薛蘅的素服,她在薛季兰墓前跪下,深深叩首。众人这才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随着她拜下。

  礼罢,薛蘅回头环视天清阁诸人,又看了看两位秘书丞,目光沉静,道:“阁主一事,薛蘅过一段时间自会给大家一个jiāo待。但现在我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qíng,如果我回不来,阁主之位,由薛忱接任。在此之前,阁中事务皆由他来主持。”

  姜延、谭长碧等人互望一眼,皆是满腹疑云。但现在薛勇败走,薛蘅也有让出阁主之位的意思,而且接任的是人缘极好的薛忱,便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薛蘅将两位秘书丞请到林中,从袖中取出一封涂着火漆的信,道:“烦请二位大人回京将这封信转呈陛下。”秘书丞忙双手接过,道:“阁主放心,我等自会将一切禀明圣上。”

  出林后,薛蘅向薛忱大礼拜下,轻声道:“二哥,我去了,你多珍重。”

  薛忱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悲,哽咽道:“三妹,你也多珍重。”

  二人相视微笑,但眼里都含着泪花。薛蘅又抚摸了一下薛定的额头,再回头看了一眼薛季兰的石墓,毅然转身,在众人的注视下,飘然而去。

  众人没有料到今日的祭扫竟会出现这样奇异的变故,议论纷纷地离了碧萝峰。

  薛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墓前。风拂山峦,桃花飘香,他遥望山脚,似是痴了一般。

  不知坐了多久,薛定忽然从山路上蹿过来,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叫,“二哥!二哥!”

  薛忱悄然拭了拭湿润的眼角,待薛定走近,脸一沉,道:“你若再不改这毛燥的xing子,我就罚你扫一个月的庭院。”

  薛定畏惧薛蘅,对薛忱却是不怕的,嘻嘻笑道:“二哥,这段时间咱们天清阁真是热闹啊,刚去了个姓谢的臭小子,又来一个大姑娘。”

  薛忱一愣,道:“大姑娘?”

  “是啊,她闯进我的桃花阵,口口声声说要见你。二哥,你见是不见?”

  薛忱一下想不起究竟是何女子要见自己,薛定又道:“不过我看这位大姑娘脾气未免大了一点,还骂二哥你呢。说你不守信用,答应她要尽地主之谊,却将她困在桃花阵里……”

  薛忱一听,立觉头大如斗,苦笑一声,“她怎么来了?”

  “她是谁啊?”薛定无比好奇,凑近道:“大哥,看样子你和她挺熟的,你的相好?”

  薛忱恨恨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罚扫庭院三个月!”说着推动轮椅。

  薛定抱着额头,跟在他身侧,咕哝道:“我又不知道她是你的相好,不知者不罪,二哥你gān嘛要罚我?”

  薛忱进了桃林,正见裴红菱坐在一株桃树上,将桃花不停扯下,恨声骂着,“死薛忱,臭薛忱,说话不算数,让你嘴上长疔,喉头生疮!”

  薛忱揉了揉鼻子,苦笑道:“裴姑娘,嘴上长疔就罢了,喉头生疮可是绝症!”

  裴红菱大喜,跳下桃树,冲到他面前,又急忙板起脸,道:“谁让你说话不算数?反正你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好。”

  薛忱一笑,问道:“裴姑娘,你怎么到孤山来了?”

  裴红菱听这一问,不由张口结舌。

  丹军南侵的紧急军报传入京城,涑阳震动。经过朝中连夜商议,仍由平王领兵出征,平王趁机提出,裴无忌多年与丹军jiāo战,不如让他戴罪立功、上阵杀敌。景安帝也早有宽恕裴无忌的意思,自然顺水推舟,同意了平王的请求,将裴无忌和参与“哗变”的神锐军将士都从天牢里放了出来。

  平王再上奏,说谢朗的“病”快痊愈,不如也让他重归军中,景安帝也准了奏。

  谁知谢朗却已不在京中,平王向太奶奶一垂询,才知谢朗半个月前就去了孤山。他只得让裴红菱指挥大白,往孤山送信。

  裴红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令大白听懂了自己的指令。可等大白飞走,她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对裴无忌说怕大白中途有什么变故,自己要跟着才放心。于是这一跟,便跟到了孤山。

  只是她虽打马急行,终究快不过大白,这厢大白和谢朗走了三日,她才抵达孤山。

  此刻听到薛忱问自己为何来孤山,她一时也想不清楚是何原因,愣愣地站在原地,双颊绯红,扭捏了半天才道:“我、我就要随大哥回军中了。”

  薛忱微愣,不明她为何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裴红菱低下头,轻声道:“这一次上前线,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归来,想到和薛神医相识一场,应该要来道别。”

  薛忱轻轻地“哦”了一声。

  裴红菱等了半天,不见他答话,讪讪道:“那……我走了。”她再等了一阵,仍不见薛忱说话,只好失望地挪动脚步。

  走出十余步,忽听薛忱唤道:“裴姑娘。”

  裴红菱急忙转过身。薛忱看着她期盼的目光,轻咳一声,道:“裴姑娘,此番两国jiāo战,将士们必有伤亡,前线定然需要很多经验丰富的大夫。不如……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前线吧,也算是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

  裴红菱喜得心怦怦乱跳,连声道:“好啊好啊,那咱们就一路吧。”

  薛忱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只是这样一来,我需要带药箱、医书,还要带一些药材……”

  裴红菱忙道:“不怕不怕,我身子结实,我来挑!”

  九六、刍狗万物

  薛蘅离了孤山,一路向东北而行。未到平口关,便见有难民相携南下,待过了平口关,逃难的百姓已是成群结队、连绵不绝。

  薛蘅向难民打听前方战况,却无一人说得清楚。有人说丹军主力正在攻打燕云关,有的则说已打到了幽州城下,又有人说丹军及各族联军兵分数路,军行神速,席卷岷山至白沙河一带。但众口一词的是:丹军十分残bào,烧杀掳掠,无一不为,虏骑所过之处,莫不绝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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