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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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朗目光凝在薛蘅身上,呼吸急促,十指咯咯直响,险些将城墙上的青砖抠将下来。

  平王正犹豫不决之时,丹王低声吩咐了一句,那黑衣人跃下骏马,走到木笼边,将堵在柔嘉口中的布条取出,又一伸手,裂帛之声响起,柔嘉的外衫被他扯落在地。

  柔嘉失声惊叫,丹军齐齐大笑,有将领叫道:“王上,将她赐给我吧,能当着这么多殷国蛮子的面cao他们的公主,实在是平生第一乐事啊!”

  平王全身如堕冰窟,若真让柔嘉和薛蘅在阵前受到□,殷军士气必将遭受重创。他正要不顾一切,下令开关抢人,忽见柔嘉自铁笼中高昂起头,厉声叫道:“皇兄,快杀了我!快啊!我绝不受他们□!”

  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叫声凄厉,但饱含凛然无惧之意。殷军听了,无不悲愤地低下了头,有的更咬牙切齿,大骂丹王卑鄙无耻。

  羽苍也被柔嘉叫声中的那股凛然之气给震住了,一时没有反应。眼见柔嘉叫罢,牙关一张,意图咬舌自尽,他才手指急伸,点上柔嘉牙关。

  但柔嘉的牙齿还是磕到了舌头,鲜血自嘴角涔涔滴下,染红了白色的衣裙。她怒目冷视了丹王和羽苍一眼,又傲然高昂着头,望向关墙上的平王。

  平王闭了闭眼睛,猛然搭箭拉弓,瞄准柔嘉,心痛如绞下颤声叫道:“柔嘉!好妹妹!只要他们敢动你,皇兄便送你一程!来世我们再做兄妹!”

  柔嘉仰面看着他,神qíng哀伤中又带着无尽欣喜,眼中却慢慢地流下泪来。

  和风丽日下,谢朗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木笼中的薛蘅。

  薛蘅也仰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与她的眼神胶着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悲愤、酸楚、欣喜、安慰种种qíng绪自眼神中传递而出,宛若执手诉说了千言万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谢朗身形微晃,双眼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压下胸中如沸的热血,看着薛蘅,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解下腰间铁胎硬弓,搭上黑翎长箭,深吸一口气,拉满弓弦,瞄准了薛蘅的咽喉!

  他动作利索沉稳,但就在箭尖对准她咽喉的一霎那,他听见了自己胸腔内某处怆然碎裂的声音。

  薛蘅静静地仰望着他,唇角有着淡淡的微笑。

  平王仍然拉弦搭箭,瞄准着柔嘉。他凝望着她决绝的面容,心中悲愤,忽运起丹田之气,大声喝道:“殷国的男儿听着!”

  “是!”城墙上的殷国将士齐声应喝,宛如惊雷轰鸣,震得天上的浮云抖了一抖。

  平王怒喝道:“犯我疆土者,杀!”

  殷军将士热血上涌,同声喝道:“杀!”

  平王再朗朗喝道:“屠我同胞者,杀!”

  “杀!”

  “rǔ我姐妹者,杀!”

  “杀!杀!杀!”

  朝阳下,北面huáng沙大漠的风飒飒chuī来,将这如怒涛般狂涌的喊“杀”声卷过燕云关,卷过青青河谷,卷向白沙河。

  河水滔滔东去,滚滚不息,将这声音传遍万里原野、如画江山。

  数万丹军都被这“杀”声震住了,先前勇悍的气势为之一黯。

  九旄白毛大纛下,丹王慢慢地皱起了眉头。他身旁一名骑着“鹁鹆青”的灰裘青年忽然开口道:“王,对方已成哀兵,今日不可qiáng攻,否则伤亡必大。”

  丹王冷哼一声,但还是点头,道:“离苏王子说得有理。”

  他吩咐了几句,羽苍大声道:“平王殿下,我王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三天之后再不开关投降,王就不会象今天这般优待公主了。”

  待他说罢,王旗挥出指令,丹军井然有序地后退,铁蹄翻飞,不多时便退得gāngān净净。

  待漫天尘土落下,平王才松开一直紧握着弓箭的手,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谢朗则“啊”地大叫一声,抬起劲弓,长箭挟着凌厉的风声,对着空中she了出去。

  他将铁胎弓掷在地上,冷声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们。”说完转身就走。

  陆元贞在他身侧,忙扼住他的手腕,急道:“小谢,从长计议!”

  谢朗将他的手一把甩开。陆元贞气极,猛然一拳击出,正中谢朗面颊。

  谢朗被打得后退两步,急怒攻心,大叫道:“我就是死,也不能让蘅姐遭受他们的□!你们不在乎她,我在乎!”

  陆元贞厉声道:“若是燕云关守不住,会有更多的人遭受他们的□!你心疼薛先生,愿意为了她去死,难道……”

  他鼻中酸楚难当,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将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说了出来,“……难道我就不心疼柔嘉吗?!我同样可以为了她去死!但我想她宁愿死,也不愿意看到燕云关失守!”

  平王、谢朗、徐烈等人闻言都一呆,陆元贞一拂袖,转身下了城楼。

  未能胁迫殷军,反让己方失了锐气,丹王心中郁恼,是夜在中军大帐设宴,召了库莫奚、铁勒、赫兰三族联军统领和军中各大将领,饮酒解闷。

  席间,摩罕见丹王闷闷不乐,便命人将抓来准备做“ròu盾”的殷国女子押了上来。士卒们挑破她们的衣衫,bī迫她们跳舞唱歌,将领们看得哈哈大笑。

  丹王也慢慢地露出笑容,看了片刻,他心念一动,抬起右手,席间便安静下来。

  丹王向摩罕道:“将那公主和薛蘅押上来。”

  待柔嘉和薛蘅被押入帐中,丹王斜睨着她们,道:“既然殷人都不在乎你们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听说中原女人个个贞孝节烈,孤王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贞烈法?!”

  他将身子依上虎皮榻椅,把玩着手中的玛瑙酒杯,笑道:“儿郎们,这两个女子,今晚就赏给你们了。”

  丹军将领闻言大喜,纷纷拥了上来,绝大多数人围住了柔嘉。其中一人伸手一扯,便将柔嘉的外裙撕下了半幅。

  柔嘉双手反捆在身后,口中被塞了布条,急得珠泪迸出,“呜呜”叫着,极力闪躲。可围着她的都是身形魁梧的武将,一人伸手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便往帐外走。

  薛蘅眼见柔嘉就要被扛出营帐,急怒下大声道:“王,你放过她,我便默出《寰宇志》!”

  扛着柔嘉的那名大将知道丹王对《寰宇志》志在必得,唯恐王的命令是要演一场戏,以bī迫薛蘅就范,忙在营帐门口停住了脚步。

  丹王今日挫了锐气,回来后又听了羽翠的几句挑拨,心中十分不慡,冷笑道:“只要孤王打到涑阳,那《寰宇志》还不是一样要落入孤王手中?又何需你来默出?”

  那大将一听,哈哈大笑,用力把柔嘉一颠,眼看便要踏出了营帐。

  薛蘅正绝望之时,忽听一把极温和清雅的声音响起,“且慢!”

  随着这个声音,席间站起来一位灰裘青年,他身形高挑、五官俊美,乌发垂肩,只一个浅笑着站起来的动作,便让人觉得其风姿飘逸难言。

  九九、云中幼雀终振翅

  丹王怔了一下,道:“离苏王子有何见教?”

  薛蘅一听,便知道这位灰裘男子是库莫奚族最大的部落阿克沁部的王子——回离苏,不由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她在司詹近两年的记录中见过对这位王子的描述:自幼聪颖,通晓中原文化,善于调和族内各部落间的矛盾,因为阿克沁王年老体衰,回离苏已实际掌控了阿克沁部,并隐有成为库莫奚族统领者的趋势。

  回离苏微笑道:“这两个女人虽然无法令平王就范,但她们还有一个用途。若让她们激愤自尽,未免太过可惜。”

  “哦?”丹王坐直了身子,道:“王子请说。”

  回离苏道:“守城者最忌心神不定。咱们不用杀这二人,只需将她们押到关下,待大军攻关时折磨一下她们,让平王看到她们痛苦的样子。只要他心神受扰,总有一天会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决定。”

  丹王尚在沉吟,回离苏笑着望向各丹军将领,“这两个女人一个太瘦,一个太老,未免无趣。我手下从族中带来了几个女子,都是没有服侍过人的,可我不喜欢小姑娘,留着也没意思,不如送给各位将军吧。”

  库莫奚族女子美貌之名在外,更何况是回离苏身边侍候的人。丹军将领们闻言大喜,便皆看向丹王。

  丹王本只是想出一口恶气,也觉回离苏说得有几分道理,留着这二人,确实可以起到gān扰平王心神的作用。更何况这回离苏手下三万人兵jīng马壮,正在金野一带牵制神锐军,得卖他几分面子。

  他点了点头,那将领便放下了柔嘉。

  回离苏又踱到薛蘅面前,浅笑道:“二位若是还想自尽呢,王的军中还押着一千多名殷人,想来王是非常乐意让他们为二位陪葬的。”他的殷国话竟说得极正宗。

  薛蘅看了他一眼,低头道:“是。”

  因为不再怕她们自尽,丹军将薛蘅和柔嘉的绳索解了,也没有再分开看押,而是一起押入一个小帐篷里。听外面靴声橐橐,显然有重兵把守。

  柔嘉坐在地上,忽然将头埋在膝间,嘤嘤地哭泣起来。

  薛蘅默默地抱上她的双肩,待她不再颤抖得那般厉害,才柔声道:“别怕,没事了。你今天阵前那么勇敢,怎么现在怕起来了?”

  柔嘉泣道:“薛先生,对不起……”

  薛蘅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背脊,等她完全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道:“你怎么跑到边关来了?”

  柔嘉一听,又落下泪来。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薛先生,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薛蘅一怔,旋即点头,“好。”

  “在最富贵温柔的江南水乡,有两只云雀一起长大……”柔嘉双眸通红,话语微颤,“它们出身尊贵,又生得娇美,得到所有人的疼爱和呵护。其中一只云雀,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想着只要能与另一只云雀在柳树上这般快活地过一辈子,便再幸福不过。”

  薛蘅默默地听着,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是,另一只云雀一直向往着千里糙原、风沙大漠。有一天,他终于飞离了家乡。等他再回来时,他的同伴发现他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只云雀,而变成了可以在空中翱翔的苍鹰,他飞得很高、很快,他的同伴再也跟不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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