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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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朗这才看清薛蘅手中拈着针线,而薛忱外袍左侧不知何时挂了一道口子,他只得又gān笑两声,待薛忱将外袍脱下,他忙取了自己的衣袍,替薛忱披上,笑道:“二哥别冻着了。”

  薛蘅睡到半夜,摇醒谢朗。

  谢朗迷迷糊糊,反臂将她抱住,手便四处游走。薛蘅气了,在被中踢了他一脚,他这才清醒,忙睁开眼睛,“蘅姐,什么事?”

  薛蘅道:“明远,有些话我不好去问。你是男人,明天去探一下二哥的口风,他为什么到燕云关来了?连小坎小离都没带,就这么一个人跑来了,不知吃了多少苦。他好象是匆匆忙忙离开的天清阁,连换洗的衣服都是在半路买的,你没见二哥瘦了很多吗?”

  谢朗打了个哈欠,话语中满是酸意,“为什么来?还不是为了看你?”

  薛蘅摇头道:“绝不是这么简单。二哥他……好象有什么心事,今天他忽然吞吞吐吐地问我,说如果、如果他喜欢上一个不应该去喜欢的女子,该怎么办?”

  谢朗骨碌坐起,大声道:“什么?!二哥喜欢谁了?!”

  薛蘅忙一把捂住他的嘴,怒道:“你小声点!当心二哥听到!”

  谢朗再无一丝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天方露白,他便下chuáng,说因为府中没有婢仆,自告奋勇去服侍薛忱穿衣梳洗。

  这是谢朗生平第一次服侍别人,他不自在,薛忱更不自在。可不管薛忱如何推辞,谢朗竟象服侍他上了瘾似的,片刻不离他左右。

  接下来的半个月,谢朗带着薛忱玩遍了燕云关方圆数百里的地方,鞍前马后,侍候得十分周到。

  这日,谢朗带薛忱去“醉香楼”品尝了醉香jī,正背着薛忱下楼,听到一楼喝酒的客人在絮絮议论。

  “看见没有?谢将军对大舅子多好!比亲生儿子还要孝顺。”

  “是啊,简直是妹夫中的楷模!”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这叫‘爱屋及乌’,谢将军疼老婆是出了名的,自然连大舅子也一起疼了。”

  谢朗愁眉苦脸地回到卧房,一头栽倒在chuáng上,唉声叹气地问薛蘅:“二哥什么时候走啊?”

  薛蘅瞪了他一眼,道:“二哥这才来多久啊,你就想赶他走?他身子不方便,出来一趟不容易,当然要让他多住几天。”

  谢朗嘀咕道:“就是因为身子不方便才要早点回家嘛。明知道自己行动不方便就不要到处乱走了。”

  薛蘅嗔道:“家里多几个人不好吗?热闹点。红菱妹妹也要来呢。”

  谢朗一骨碌坐起来,又惊又喜道:“啊,红菱也来吗?什么时候?”

  薛蘅抿嘴一笑,“我今天刚收到她的信,她过两天就到了。嗯,想是不放心二哥吧。不过,你先别告诉二哥,她想给二哥一个惊喜。”

  谢朗眉花眼笑,“这样啊,太好了,来吧来吧。人多好啊,热闹,我最喜欢热闹了。二哥和红菱爱住多久住多久,大家一家人嘛,我们家就是他们的家,哈哈,哈哈哈哈……”

  二、将门虎子

  抚远大将军谢朗半蹲在地上,与竹榻上的虎子大眼瞪小眼。

  虎子大名谢云起,因为出生在丙寅年,小名就叫做“虎子”。

  虎子没见到娘,小嘴一扁,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谢朗忙将他抱起,轻声拍哄,可虎子哭得越发厉害。谢朗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五心烦乱,忍不住喝道:“不许哭!再哭就关你的禁闭!”

  虎子索xing放声大哭,“哇——”

  谢朗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只得告饶,“乖儿子,求求你,别哭了。再哭下去,让你娘听见了,爹可吃不了兜着走。”

  虎子却不卖他面子,仍旧哭个不停,谢朗只得抱着他在屋中走来走去,不时拿起屋中的摆件在他面前晃悠。可虎子浑然不感兴趣,直到谢朗把抚远大将军的印章塞到他手中,他才慢慢地止了哭声。

  谢朗登时大乐,“臭小子,不错不错,不愧是我谢朗的儿子!”

  他话音未落,虎子兴奋地一甩手,便将印章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gān什么?!”薛蘅看着谢朗宽衣解带,瞪大眼睛。

  谢朗手足并用地爬上chuáng,钻到被子里。薛蘅掀开被子,道:“你会踢到虎子的,去,到外面去睡。”

  谢朗哼了一声,猛然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她往chuáng上拖,口中喘着粗气,道:“蘅姐,这都四个多月了……”说着便胡乱去解她的衣裳。

  薛蘅扼上他的手腕,运力一掰,谢朗没提防,“啊啊”大叫,薛蘅瞪着他,嗔道:“我还要喂虎子奶呢。”

  谢朗甩着手腕,委屈地说道:“那我等你喂完。”

  虎子正饿了,吃得很急,薛蘅看得心疼,轻声道:“乖,虎子慢慢吃,别呛着了。”

  虎子睁开乌溜溜的眼珠看了她一眼,忽然松开嘴唇,“啊——”冲她笑了一下。薛蘅无限惊喜,叫道:“明远快看!虎子会笑了!”

  她抬起头,见谢朗正眼神勾勾地望着自己胸前,不由轻啐一口,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不容易等虎子吃饱,谢朗早已忍不住了,将薛蘅拦腰抱起,丢到了chuáng上。

  他正待扑上去,只听“哇——”虎子在摇篮里嚎啕大哭。

  眼见薛蘅要坐起,他将她按住,道:“别理他。”

  刚解开薛蘅的外衫,虎子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频频咳嗽。薛蘅忙运力将他推开,道:“别是呛住了,那可不得了。”

  看着薛蘅跳下chuáng将虎子抱起,谢朗抱着头,长长地哀嚎一声。

  薛蘅哄着虎子的时候,听到谢朗嘀嘀咕咕,回头见他将头埋在被子里,身子晃来晃去,不由嗔道:“你怎么了?”

  谢朗从被子里抬起头,大口喘气,板着脸道:“……天太热,我、我去洗个澡。”

  虎子一岁半时,太奶奶八十二岁寿辰,其时边关并无战事,谢朗请示过摄政的太子后,带着薛蘅和虎子回了涑阳,替太奶奶祝寿。

  这一年,谢峻已致仕在家,天天看着四个顽劣的女儿将谢府闹得jī飞狗跳,头疼不已,成日躲在书房之中。见到孙子回来,长得冰雪可爱,且又不象女儿那般调皮,他不由老怀弥慰,整天乐呵呵地将虎子抱在手中。

  抱了半个月,谢峻再也舍不得虎子,见谢朗要回燕云关,想到虎子也要随他爹娘离开,彻夜难眠。

  二姨娘明了他的心思,悄悄和太奶奶说了。太奶奶也将虎子看得如心肝宝贝一般,便唤来谢朗和薛蘅,说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舍不得虎子,想将虎子留在涑阳,和四位重孙女一起养在膝下。虎子有四位姑姑作伴,想来不会孤单,而薛谢二人也可以更专心军务,守卫边疆。

  薛蘅心中万般不舍,但看到太奶奶期待的目光,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丢了个眼神给谢朗,谢朗却好象没看见似的,只犹豫了一下,便同意将虎子留在涑阳。

  薛蘅无奈,只得千叮万嘱,依依不舍地拜别了众人,与谢朗启程,回到了燕云关。

  屋中还有淡淡的奶香,枕边叠着虎子的小衣裳,空空如也的摇篮里,还放着他最喜欢的虎头娃娃。

  薛蘅看着这一切,正眼眶微湿,一双手悄悄地环住她的腰,炽热的气息令她心弦微颤。

  “蘅姐……”谢朗将嘴唇在她耳后轻轻蹭着,声音越来越低沉。

  他抱起薛蘅,顺手将烛火熄了,将她轻轻地放在chuáng上,刚要俯低身子,薛蘅忽觉胸腑一阵难受,猛地坐起,趴在chuáng边,gān呕数声。

  谢朗轻拍着她的背脊,欣喜之余,又不禁仰天长叹一声。

  一一零、生死长依依

  “明远——”

  薛蘅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大声呼唤。

  惨淡的夕阳照着血流成河的大地。战旗散乱,尸骸遍地,还有苍鹰不停从空中扑下,攫食着死人的血ròu。

  眼前忽然刮了一场大风,飞沙走石,周遭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明远!”薛蘅踉踉跄跄地走着,脚下一跘,跌倒在地。她伸出双手,摸上脚前的那具尸体。

  ——不是他!

  “明远——”薛蘅环顾四周,心焦如焚地呼唤。

  滚滚的风沙之后,似乎还听见千军万马在呐喊,在厮杀。

  她的目光穿透风沙,隐约看见谢朗左肋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脓血不停向外涌出,他却仍然笑着,捂住伤口,翻身上马,回头环视最后剩下的五千余人。

  她清晰地看到,他的右腿被摩罕砍了一刀,却浑然不顾,策马向她冲来,拼死替她挡下羽苍凌厉的一剑。

  羽苍的那一剑,自他的肩胛骨下方刺入,从他的前胸透出。

  透出来的那一截森亮的剑,映着他惨白的脸、血红的战袍,让她肝胆yù裂。她扑了过去,以同归于尽的招数,砍下羽苍的一条胳膊,自己也被羽苍刺中了右腹。

  她按住伤口,向倒在地上的谢朗爬去。眼前一片血红色的模糊,仿佛天空中下起了血雨。

  她竭力伸出右手,想抓上他的手,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又一阵红色的血雾涌来,将他的身躯逐渐湮没,仿佛整个人被撕碎了,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明远!”

  薛蘅猛然睁开了双眼,视线由迷蒙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淡绿色的碧绡纱帐。

  与此同时,身体的疼痛也逐渐清晰起来。右腹处尖锐撕裂的痛,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三妹!”薛忱惊喜的声音响起,chuáng边一下子围过来几个人。

  薛蘅qiáng忍疼痛,目光自他们面上一一掠过,是薛忱、裴红菱、柔嘉和抱琴。

  她翕动着嘴唇,那个名字在喉间滚动,模糊得无法辩认。

  薛忱却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他迟疑了一小会,柔声道:“三妹,你放心,明远没事。”

  薛蘅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自小到大,他从来没有骗过她。她不要他在这一刻第一次欺骗她。

  薛忱仍旧用温柔的声音道:“明远真的没死,不信,你问问公主和裴姑娘。”

  柔嘉与裴红菱同时点头,可柔嘉的眼眶却不自禁地红了。

  裴红菱挤过来,握住薛蘅冰凉的手,笑道:“薛姐姐,你放心,那臭小子脾气臭得象茅坑里的石头,阎王爷见了他也头疼,不肯收他,又一脚把他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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