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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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国自“楚王之乱”后,国势日渐衰微,二十多年前的大洪灾更是给这个昔日的帝国予以重创。景安帝登基之初,也曾励jīng图治,奈何积重难返,近年来他更懈怠政务、迷恋丹术,致使吏治混乱、边境危机四伏。大殷王朝,就象一棵参天大树,看着枝繁叶茂,但已经从根上开始腐烂。

  平王幼年时的一段经历,使他不同于长于深宫的弘雍二王。他时常到民间查察,又有雄才大略,yù整饬吏治、富国qiáng军,使殷国再现太祖时繁荣昌盛、威甲四海的盛况。

  相同的理想与抱负,使他身边凝聚了谢朗、陆元贞、徐烈等一gān热血少年,也使方道之、德郡王等忧国忧民的重臣儒士对他另眼相看,暗中扶持。

  三年前领兵出征,他毫无皇子的骄奢之气,与士兵同甘共苦,战斗中身先士卒,曾经三天不吃饭、十天不卸甲,取得了关键一役的胜利,在军中威望日隆。

  裴无忌和元晖都是贫民出身、经过血与火洗礼的勇将,他们渴望成为彪炳史册的一代名将,渴望收复在“楚王之乱”时被柔然趁乱侵占、后又沦为丹族铁骑之下的北面疆土,更渴望有朝一日能平定南方诸贼。而这些,都需要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明君。这样的原因,促使裴无忌和元晖都投入了平王麾下,成为了他的得力gān将。

  唯有孙恩,出身于较为富庶的宁朔地区,他更多考虑的是如何维护宁朔军的既得利益,所以他表面遵从军令,背地里却屡有掣肘,始终与平王一系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距离。

  平王三年征战,将丹军赶回阿克善糙原,是数十年来殷军从未有过的赫赫战绩。他深知“功高震主”,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jiāo出虎符,之后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却仍免不了被人暗算,让景安帝起了猜忌之心。

  此番裴无忌“谋反作乱”,景安帝严斥平王,令其禁足,又急调孙恩的宁朔军北上,再将元晖后撤至灵州,其间用意不言而喻。

  若不查清真相,替裴无忌洗清“谋反作乱”的罪名,牵连之广、影响之远,不堪设想,更有可能令平王的雄心壮志和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平王思忖再三,别无他法,便道:“就是不知道小谢愿不愿意走这一趟?”

  他话音刚落,密舱的夹板被大力顶开,谢朗满头大汗地钻出来,双眸中闪着熠烁的光芒,大声道:“我去!”

  谢朗此番北上,与随平王出征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为防露了行迹,他易容成了当初护书时的江湖青年模样,风餐露宿,挥马扬鞭,中秋这日便赶到了渔州。

  幽州知府张保同时主理十府事宜,渔州也在其管辖范围之内。神锐军反出渔州后,张保便调了府兵进驻渔州,其间有人趁乱打劫,打砸抢烧,无一不及,许多无辜平民死于流矢乱刃之下。

  渔州北境苦寒之地,往年九月末十月初才会下雪,可到了今年,竟然中秋前便下了第一场大雪,雪nüè风饕,渔州城内一派萧条冷肃。

  严峻的局势、反常的天气,令谢朗忧心忡忡,但也只得赶在huáng昏前出了城,顶着肆nüè的风雪,往西北面的大峨谷赶去。

  这一日雪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雪粒,打得人抬不起头来。三年北疆作战,谢朗从没见过八月便下如此飞雪,累累史实掠过脑海,纵然恨不得即刻cha翅飞往大峨谷,他仍决定绕道,先往东北面的燕云关一行。

  经过渔州时他已打探清楚,驻守燕云关的仍是自己的旧部下唐俨。他束紧雪氅,在关门外伏到入夜,终于觑准时机,钻到运送柴炭的推车下,潜进了燕云关。

  熟门熟路,谢朗施展轻功,很快到了唐俨的窗下,听出屋中再无旁人,以暗号轻轻叩响了窗户。

  唐俨急忙开窗,谢朗跳入房中,唐俨先是一惊,继而如同见到了大救星一般,喜道:“谢将军,您来得太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谢朗单刀直入。

  “末将也不清楚。”唐俨道:“末将一直驻守燕云关,前两个月,兵部对前线将领屡有撤换,换上来的大多是弘王或雍王的人,末将便感觉不对劲,还悄悄去信问了问裴将军,裴将军回信,只说让末将坚守燕云关,其余的不用管。结果没几天就听到消息,说神锐军谋反作乱。因为涉及谋反的罪名,末将也不敢派人去大峨谷,怕被抓住把柄,反倒误了燕云关这里的事。”

  “你做得对。”谢朗点头道:“对方的人盯得紧,你千万别卷进来,我会去大峨谷找义兄问清楚的。你一定要守好燕云关,时刻小心丹军动静。今年雪下得这么大、这么早,只怕那边也不安宁。游牧民族每逢如此大雪,水糙荒芜,牲畜饿死时,总会谋求外侵以解内困。”

  “是。”唐俨郑重应了,yù言又止。谢朗问道:“还有何事?”

  “将军,孙恩的宁朔军已封锁了边境,末将隐约听闻,他与弘王的人过从甚密,您多加小心。”

  谢朗自燕云关出来,站在风雪之中,自责之心无以复加。

  他想起这几个月,自己恍若行尸走ròu,浑浑噩噩,自bào自弃,原来的雄心壮志全都置之不顾,更不知军中形势已严峻至如此境地,若是能早有警惕,也不至这等后果。

  一时的任xing,竟要面对如斯残酷的后果,若是蘅姐知道了,只怕会更让她瞧不起吧?

  寒风中,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折了根粗树枝,如狂风巨làng中bào起的银龙,枪影击破漫天飞雪。一路枪法练罢,谢朗喝了一声,树枝she向半空,他大步向拴马的树林走去。走出十余步,那树枝才自半空中掉落下来,狂风卷过,积雪瞬间将树枝覆没,天地间只见满目银素。

  孙恩已重兵封锁了大峨谷以南边境,谢朗决定绕道与丹国接壤的北面边境。这一日行到huáng昏时分,他困顿至极,yù找一处地方稍作歇息,眼见北面糙丘上似有十余顶毡帐,便打马前行。

  刚驱出百余步,忽然糙丘上方哗声大作,谢朗急忙拉住马,听得似有人在高声哭叫,说的还是丹族话,他心中一动,悄悄潜近。

  近了才看清楚,那毡帐前,上百名丹族百姓装扮的人被数百名殷国府兵驱赶到一起,丹族人中男女老幼皆有,甚至还有嗷嗷啼哭的婴儿。

  殷国府兵骑在高头大马上,不停来回践踏,并用皮鞭狠力抽打,待这百余名丹族人都被赶到毡帐前了,为首的府兵头领一声狞笑,“弟兄们,一个人头二两银子,看大家的本事了!”

  丹族人中的一个老者似是听懂了这话,惊恐地发声喊,丹人便四散逃逸。府兵们却抽出利刃驱马赶了上去,狂笑声中,血染雪野,十余名丹人迅速倒于血泊之中。

  谢朗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张保的府兵竟是在屠杀丹族普通百姓来冒领军功!殷丹两国连年jiāo战,兵部有文,杀一名丹族士兵者奖励二两银子,边境便屡有殷军以屠杀丹族牧民甚至手无寸铁的妇孺来冒领军功,顺便将人家的牛羊给抢回来,俗称打谷糙。

  平王领兵出征后,对此深恶痛绝,下了严令不许士兵打谷糙,还为此杖责了数名将领,才将此风气压了下来。不料如今张保的府兵,为了二两银子,竟做出如此shòu行。

  眼见府兵的森寒利刃就要刺入一名女童腹中,而那名女童似是吓傻了,在原地瑟瑟发抖,不能动弹。那惊惧哀怜的眸子,让谢朗心底猛然抽搐了一下,仿若又看到了霜河的一幕,他顾不了思虑太多,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弹了出去。

  府兵右臂一麻,长枪落地,正抬头yù看清是何人偷袭,谢朗已撕下衣襟,蒙住面容,跃至毡帐前,抄起一根木棍,一套如水银泻地般的枪法,打得府兵们纷纷落马,在雪地之中哀嚎。

  府兵头领吸了口冷气,他也有点眼力,知道万万不是此人敌手,眼见这人是普通江湖人士装束,便硬着胆子喝了声,“大胆刁民!敢打军爷,想造反不成?!”

  谢朗想到不能bào露身份,又不便对己方士兵大开杀戒,心念急转下,闷着声音冷哼一声,“军爷?!我云海十二鹰,可从不认殷国人为军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府兵们听到他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云海十二鹰,个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屁滚尿流,片刻便退得gāngān净净。

  谢朗松了口气,幸存的丹族百姓已过来齐齐磕头,用丹族话大声呼着“圣鹰”。他只能冷着声音,用简单的丹族话道:“起来!赶紧走!”

  他正yù转身,却被一老者拖住,老者说了一连串的话,谢朗听出个大概意思。今年丹国境内的雪,比这边境还要bàonüè几分,糙全被深埋在雪下,牛羊根本没有东西可吃,他们也是万般无奈,才向南迁徏。

  谢朗听了,心底的那丝隐忧越来越重,只得耐着xing子嘱咐丹人切莫再往南迁,摆脱他们的纠缠,匆匆下了糙丘。

  五三、险地盘山

  “臭小子!打起点jīng神!等会见了大哥,自有酒给你喝!”谢朗将绳索的一端绑在树上,顺手拍了一下大白。大白仿佛听懂了,瞬时有了jīng神,叼住绳索的另一头,也不用谢朗发出手势,一振翅,掠过冰面,围着对岸的一棵大树绕了个圈,又将绳索叼了回来。

  谢朗从包袱中取出一块ròu条,大白一口吞下,叫了声,直飞云霄。

  此处已是丹国境内,过了这处险滩,往南十余里,便是大峨谷。

  大峨谷为三族jiāo界之地。东南为殷国,北面为丹国,往西是库莫奚族聚居的糙原。殷丹两国连年jiāo战,国境线未曾勘定,库莫奚族又一直逐糙而居,这大峨谷便成为了三不管地带。

  当年殷军缺粮,接连数日只能嚼糙根树皮,眼见要杀大批军马才能度过难关,谢朗愤而请命,带了一千jīng兵,由大峨谷cha出,正是渡过这处险滩,深入丹境,夺了丹军的一批粮糙,从而立下军功,被封为骁卫将军。

  当时恰逢秋旱,一千人过险滩如履平地。此时下过一场大雪,河面却未彻底冰封,碎冰缓缓移动,谢朗只得借助绳索才能渡过险滩。

  只是青云驹却只能留在丹境,谢朗万般不舍,贴着马耳朵嘱咐了半天,青云驹似是听懂了,甩了甩尾巴。

  谢朗狠下心,攀上绳索,滑过对岸,青云驹长嘶一声,在雪地中来回踱着,直到谢朗的身影彻底消失,它才恋恋不舍地往东行去。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野间所有的树枝都是光秃秃的,雪花落下,堆在上面,仿似盛开了满树的梨花。

  唯有连绵糙丘向南的一面,还能隐隐看到一些尚未被积雪完全覆盖的野糙。

  谢朗穿过小树林,艰难地爬上山丘,却被山丘下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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