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_箫楼【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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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季兰看了薛蘅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离去。

  薛蘅在废墟附近详细查勘,不多时,工部官员奉旨赶到,为首之人正是谢峻。

  谢峻一直在为此事烦恼,昨日薛季兰到来,他便指望掌门师叔帮自己一把。景安帝这个旨意一下,他心里乐开了花,薛蘅若是能解决这个难题,自然大好,若是连天清阁的嫡传弟子都不能解决,日后陛下也怪不到他。

  当然,若是能够不重修凤仪宫,则更好不过,他还指望这三百万两的银子去修津河的水利设施,若用来重建凤仪宫,今年的水利银子可就有些捉襟见肘。

  可景安帝对故皇后qíng深义重,御史大夫们屡次上疏,劝谏停止重建凤仪宫,景安帝勃然大怒,一一斥回,还罢了数人的官,也没有人再敢劝了。

  谢峻陪着薛蘅在凤仪宫附近详细查勘,直到天色渐黑,薛蘅仍没有想到良策,只得赶在宫门落钥前出了玄贞门。

  谢府家丁牵过马来,谢峻招呼薛蘅上马。薛蘅却听到空中一声鸣叫,她面无表qíng,向谢峻道:“谢师兄,我还得看看这京城的地形,说不定可以找出法子来。”

  谢峻虽然多年没有回过孤山,但与师兄弟们一直有联系,也隐隐听闻,这位最受掌门师叔器重的三弟子禀xing古怪。听说她十分勤奋,经常挑灯夜读到天明,又天xing俭朴,一年四季就是两三件衣裳;她住在孤山最简陋的竹庐,屋内不见任何装饰之物;她还不苟言笑,视男人如恶仇等等。

  他忙道:“师妹自便。”

  薛蘅慢步走出数条大街,转入一条小巷,才将手指放在唇间,chuī了声口哨。

  扑楞声响,小黑从空中扑下,薛蘅一把接住,嗔道:“到哪里玩了一天?”

  小黑抬头叫了声,振翅往西边飞去。

  薛蘅两年前在孤山一处峭壁上捡到奄奄一息的小黑,与二哥薛忱想尽办法,才救回它一命,从此小黑便与她和薛忱形影不离。

  两年的朝夕相处,她早明白小黑鸣叫的意思,见它低低而飞,便提步跟上。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涑阳城的夜晚,仍如白昼般喧嚣热闹。

  薛蘅循着小黑的鸣叫一路向西,穿过繁华的大街、熙攘的人群,小半个时辰后,站在了一池平湖前。

  明月生辉,湖边垂柳轻摆,湖水闪着粼粼波光。湖面上,数十艘画舫缓缓移动,舫上欢歌笑语、丝乐阵阵。

  薛蘅听着画舫上传来的女子娇笑声,再看看湖边石碑上刻着的“翠湖”二字,摇了摇头,“堂堂天子脚下,居然也放纵这等烟花之地。”

  小黑从空中落下来,“哇”声大叫,薛蘅板起脸来,“小黑,你是正经人家的孩子,不要来这种地方。”

  小黑又展翅飞上半空,仍然大叫。薛蘅正要唤它下来,忽听靠近湖边的一艘画舫上传来十余名女子的娇呼声。

  “小谢!小谢!”

  “小谢来了!”

  马蹄踏踏,湖边碎石路上,数骑疾驰而来,到了拴马柱前,“唏律律”一阵长嘶,众人齐齐下马。

  为首一名少年系着白色披风,内着玄色劲装,额上一抹镶玉丝带,眉宇飞扬,神采奕奕。薛蘅看得清楚,正是谢师兄的公子,自己的师侄――谢朗。

  画舫上,粉红翠绿的姑娘们都拥到船边,纷纷娇笑着挥动手中的香巾,“小谢!”“小谢可来了!”“小谢,想死姐姐们了!”

  薛蘅这才知小黑是在空中发现了谢朗的行踪,它昨日险被谢朗一箭she中,想来不甘心,见他行踪,便来通知自己。

  她冷眼看着谢朗与一众少年公子登上画舫,看到他笑着与画舫上的女子一一打招呼,对此人更是不屑,冷哼一声,“不成材的混小子!”

  她对这等景象极为厌恶,转身便行。小黑再叫数声,见主人并不回头,也只能慢慢跟上,不时叫上一声,似是因主人不能替自己报一箭之仇而倍感委屈。

  四、芄兰

  画舫在湖中慢慢走着,不时有丝竹声和女子娇笑声传出,有游客自湖边经过,稍加打听,不禁都感叹谢家公子年少风流、艳福无边。

  画舫底舱,谢朗挑起珠帘,见平王正执笔疾书,笑道:“王爷倒是自在,害我又白担这风流名声!”

  平王抬头笑了笑,放下笔,又肃容道:“来齐了吗?”

  “都到了。”谢朗与一众少年依序坐下。

  平王向谢朗微笑,“委屈明远了,皇兄盯得紧,本王又没有开府建制。咱们虽然义气相投,也只能借这珍珠舫来聚会议事。”

  谢朗摆手,笑道:“不妨不妨,谢朗早说过,这颗脑袋都是王爷的,何况区区名声。万一传到我家老子耳中,大不了让他揍一顿就是。”

  少年们轰然大笑,其中一人道:“明远,你皮厚,让你家老子多揍几板子,倒也不妨。”

  另一人道:“实在揍得厉害,让太奶奶出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平王待众人笑罢,叩了叩案几。屏风后转出一位年轻女子,眉目艳丽、肤色胜雪,手中捧着一卷画轴。

  没见过她的少年俱各心中暗凛,他们都有一身艺业,却没能听出屏风后有人,看来她定是珍珠舫的首脑人物――秋珍珠。

  众人都知秋珍珠乃平王心腹。平王屡受弘王、雍王合力排挤,又没有开府建制,多有不便,只得暗中建了这艘珍珠舫,由秋珍珠主持,负责打探和传递qíng报、监视百官,同时暗中培养死士。

  秋珍珠微笑着将卷轴展开。平王面容严肃,指向图上某处,道:“据最新收到的消息,丹族大军已移至此处,靳燕云的人马正往此处调集,估计马上会有一场血战。”

  他的手在图上划过,“这是丹军和我军的调兵路线,时间紧张,咱们的人没法子弄清楚全部的qíng况,但大致差不多。”

  谢朗看着地图,双目生辉。旁边一位少年却眉头紧锁,喃喃道:“危险!”

  “元贞说得对,靳燕云此次只怕有些冒进,十分危险。” 平王点头道。

  陆元贞托住下巴沉思片刻,又道:“从地形来看,靳燕云若在此处战败,只怕xing命难保。”

  “为何?”

  “不好说,只愿我的猜测不要变成现实。”陆元贞叹道。

  平王也叹道:“可惜靳燕云死脑筋,我若修书警告他,他一定会细禀父皇,说本王gān预军事。若被大哥二哥知道,安本王一个gān预兵权、图谋不轨的罪名,可就―――”

  “是啊。”陆元贞想起朝中局势让平王束手束脚,纵是预感到前线危急,却也无法化解,心qíng沉重。

  谢朗却想到下一节,忙道:“若靳燕云真的战败,岷山危险!”

  “是。”平王道:“所以靳燕云必会分出人马固守岷山,他若战败身亡,丹族要攻下岷山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qíng。这时,父皇定会从朝中重新选派将领。”

  少年们明白过来,摩拳擦掌,纷纷道:“我们无论如何要抓住这个机会,非把兵权拿到不可。”

  平王目光自众人面上一一掠过,沉声道:“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时机,只要前线战报一回,趁皇兄没有准备,将兵权抢到手!”

  谢朗拍了下手掌,道:“好!咱们就详细筹划,等军报进京,不管出现什么qíng况,随机应变,抢在弘王之前,将兵权夺到手!”

  画舫在少年与歌jì们的欢声笑语中缓缓靠岸。谢朗一副喝高了的模样,与众歌jì依依惜别,踏蹬上马,往城东谢府驰去。

  夜风轻拂,他怕弘王手下暗中监视自己,仍装出一派胡闹模样,若非家仆紧跟着,险些跌落马来。

  回到府门,遥见大门左边挂起了两盏灯笼,正是家丁们以暗号通知,老爷在正堂等自己回府,谢朗不由发愁:这么晚才回家,又不能向死板的爹说出与平王密商要事的实qíng,只怕得挨一顿责骂。他想了想,轻轻下马,小厮们会意,将马牵开。

  他沿着墙根一路向西,在西南角停住脚步。这里是无人居住的秋梧院,通过这个院子,可以直达太奶奶住的碧兰阁,只要在那里躲上一夜,便可万事大吉。

  谢朗得意笑了笑,将披风解下,系在腰间,脚尖在墙壁上点了点,身形如壁虎般,蹭蹭两下,便攀到了墙头。

  他刚将身子闪过墙头,正要翻入院内,忽有一物扑来,疾如闪电。谢朗躲闪不及,被那物啄中右肩,剧痛下跌落墙头。

  水花四溅,谢朗全身一凉。他竟忘了秋梧院内有处荷塘,先前爬上墙头正在荷塘边,这一跌刚好跌入水中。

  秋梧院久未住人,荷塘一片枯败景象,淤泥也积得很深。谢朗láng狈万分地从淤泥中提出双腿,游向岸边。

  黑影再度扑下,谢朗水xing不佳,既要躲避袭击,又要不沉入水中,照顾不暇,左肩再被黑鸟啄了一下。

  黑鸟不停攻击,谢朗躲闪间怕爹听见,不敢怒喝出声。黑鸟却甚是得意,“哇哇”大叫。

  待谢朗千辛万苦攀上岸边的石头,抹去面上水珠,睁开眼,一双寒星似的眼眸吓得他大叫一声,跌回水中。

  薛蘅冷眼看着水中挣扎的谢朗,见他即将上岸,喝道:“哪里来的毛贼!”折下一根竹枝,“唰唰”几下,攻向谢朗。

  谢朗抵挡不住,“扑通”一声,再度落水。眼见薛蘅守在岸边,他怕爹听到动静赶来,忙低声道:“是我。”

  “你是谁?!”

  “可恶!”谢朗心中暗骂。但薛蘅方才那几招,他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只得放软语气道:“我是谢朗。”

  “谢朗是谁?为何夜闯他人府第?!”

  谢朗恨恨地翻了个白眼,万般无奈,咬牙道:“师叔,我是您的师侄,谢朗。”

  薛蘅紧盯着他,语带疑虑,“我倒是有个师侄叫谢朗,可他就是这家宅子的主人。若是主人,为何不由正门出入,要行这宵小之事?”

  谢朗见她不再出招,语气也有所缓和,忙爬上岸。他怕爹发现,顾不上全身湿透,赶紧往院门溜去。

  人影一闪,薛蘅拦在他面前,冷冷道:“天黑无灯,我看不清你的面目,怎知你就是我师侄谢朗?若真是谢朗,为何要从这处翻墙入院?!”

  羽翅轻响,小黑落在薛蘅肩头,它看着谢朗láng狈的样子,想是十分得意,“哇哇”仰天连叫数声。

  谢朗对这扁毛畜牲恨到极点,心头火起,怒道:“这是我家的宅子,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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