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东流水_箫楼【完结】(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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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太妃真的识得如何解那‘天印咒’?”林维岳惊喜道。

  “应该假不了,她对我毫无防范,更万万想不到我是庆氏中人,不过现在有个难处。”

  “是何难处?请主子明述。”

  “唉,用寒星石解‘天印咒’需得君儿亲自出面不可,我本不想把他过早的推出来,一旦让那龙氏贱人知道君儿真实身份,原来的计划可得稍稍改变了。”林太后叹道。

  “是啊,青太妃一旦应主子所请解咒,必知远儿乃庆氏遗民,她既姓龙,又嫁给了姓解的,难保她不———”林维岳皱眉道。

  “不怕,我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林太后恨声道:“我要将她也拉到我们庆氏一族来,只要把她那宝贝女儿握在我们手心里,不愁她不就范,哼,那小贱人,身上同时流着龙氏和解氏的污血,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何况这样一来,还可让我们效法那姓燕的,要夺回这江山可是更容易了。”

  林维岳渐渐有些明白,道:“主子,莫非———”

  林太后似有些疲倦,身子后仰倚住软榻,闭上双目,轻声道:“希望陆卓影和乔庆德办事得力,章王这一支得以顺利铲除,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就怕战场形势控制不住,燕军一路南下———”

  林太后冷笑一声:“怕什么,剑谷之人在我手上,他燕行涛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他有何颜面来见我?!君儿武功大成,我再也不怕他的了。”

  她猛然睁开眼来:“对了,君儿呢?几天都不见他了,去了哪里?”

  林维岳嗫嚅道:“臣不知,前几日还有手下看到他在大华寺出现过,他那般轻功,手下人跟不上,后来便再也找不到他的人了。”

  林太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急道:“他去大华寺做什么?难道又想发病吗?你是怎么看着他的,到了现在这个关键时候,快去把他给我找出来!”

  林归远自是不知,两路人马为了找他费尽了心机。他没有勇气走出院子去面对外面的纷纷扰扰,加上这几日清洛慢慢有了苏醒的征兆,他更是时刻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同时也借以平定自己纷乱的心绪。

  这日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到了huáng昏时分,天色便已是十分的昏暗,林归远点燃屋内烛火,坐于清洛身边,右手执住清洛小手,左手拿着一本《叶间集》轻声吟颂。

  “涞水近西烟波秋,新雨山头红枫游。

  今日听君歌一曲,他年可忆事悠悠?”

  林归远低低道:“洛儿,这是你的陆先生当年写下的诗呢。倒似是写我们两人,初遇于涞水河畔,又听你吟唱一曲,二哥我至今记在心头。洛儿,你知道吗?二哥这颗心时时煎熬,只有在遇到你后,看到你的笑容,这颗心才能得以平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有生存的意义。”

  过得片刻他轻叹道:“洛儿,你快些醒过来吧,我在这里躲不了太久的,我逃避不了自己的命运。等你醒过来了,我才好偷偷把你送到大哥那里。只有跟着他,你们俩远远地离开这里,你才能真正幸福。二哥这满身的罪孽,实是配不上你的。”

  他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眼中慢慢迷蒙:“洛儿,以前每次看到你,我都觉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可只要看到你的眼睛,又觉说不出来。你心里喜欢大哥,我是知道的,也只有大哥那般活在阳光下的人才配得上你,我这,这见不得天日的人,你的爹娘又,又是死在我的亲人手里,叫我如何有颜面来面对你。我只求,你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和大哥能远离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便知足了。”

  林归远逐渐泣不成声,正在伤心之际,猛然感觉到右手执住的清洛的手指轻轻地勾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顿时心儿剧跳,疑入梦中,左手《叶间集》缓缓松开,‘啪’的一声掉落于地。

  八三、眼痛灭灯犹暗坐

  林归远不敢动弹,过得片刻,再次感到清洛的手指在轻轻的勾动,方慢慢向她望去,只见她秀眸半睁,望着自己,但眼中尽是迷茫之色,显是神智尚未恢复清明。

  林归远忙将她轻轻扶起,细探她的脉搏,感觉她体内寒气渐去,内息隐生,抑制住心中激动,轻声唤道:“洛儿,三妹!”

  清洛却只是半睁着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张,气息微弱,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林归远见她眸中迷茫之色渐消,焦灼之色隐现,知她已认出自己,喜道:“三妹,你醒了就好了,你喉间寒气未消,不要急着说话,慢慢来!”

  清洛却似是甚为着急,嘴唇不停嚅动,就是无法说出话来。

  林归远见她似是急得要掉出泪来,心中也十分难过,柔声道:“三妹,你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燕九天不是我爷爷,真的不是,你们都误会了!”

  清洛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滚下晶莹的泪珠,林归远心口一疼,伸出手去轻轻替她拭去泪水,只觉那泪水濡湿了自己的手,也濡湿了自己的心,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似乎都被这泪水涨得满满溢溢,再也盛不下别的东西。

  清洛再度睁开眼来,直直地望着林归远,仍是无法出声,但她的手指却在林归远手心里极轻微地勾动。林归远心一动,知她是何意思,轻声道:“三妹,你别急着说话,我去多拿几本书来,给你念诗念文,听到你想要的字,你就手指动一下,好不好?”

  清洛眼中露出些许笑意,接着又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林归远找来十几本诗文,一首首诗、一篇篇论策慢慢地读着,室内烛影摇红,室外秋雨绵绵,他右手执着清洛小手,恍如进入了一场既缠绵又惊魂的梦中。

  眼见清洛十分疲倦,qiáng自支撑着听他读诗文,他劝了数遍,但清洛就是不肯睡去,林归远无奈,只得继续这艰难的沟通过程。

  他越读越是心惊,越读越是难以相信,清洛费尽力气在他手心点动出来的话语如一个个炸雷,震得他心魂破碎。

  “太后是你亲生母亲,她才姓庆,你姓燕。”

  “燕皇是你亲生父亲,你母亲叫庆若华。”

  “我与皇上是洛妃所生,是孪生姐弟或兄妹。”

  “火龙印生,泪封印解,龙凤双氏,血魔咒解,你是火龙印,大哥是泪印。”

  这一个个字,一句句话如同重锤狠狠击打着林归远的心,手中《国策》掉落于地,他缓缓转向清洛,见她似是极度倦怠,但兀自坚持着望向自己,似是还有何话要表达出来,心痛难忍,喃喃道:“原来,原来你已知道我是庆氏后人。”

  “原来,姑母说你身上流着解氏的血,你竟是皇族公主。”

  “剑谷秦紫辰墓碑上的十六个字,你也知晓,大哥会是什么泪印吗?那龙凤双氏,血魔咒解又是何意思?”

  他渐渐感到喉头发gān,脑后一阵阵收紧,手脚冰凉,心中一片迷糊,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是姑母所发的血誓,还是洛儿耗尽心血所‘说’出来的话?自己到底该信谁?自己到底是姓庆还是姓燕?

  清洛等得一阵,见他只是发呆,再也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时,院外已传来子时三刻的更鼓之声,两人这番jiāo流竟耗去了半夜的时光。

  林归远怔怔坐于chuáng边,直至更鼓声再度传来,他猛然跳起,冲出房去,冲进绵绵秋雨之中,如飞鸟般在城中接踵的屋脊上掠过,掠向那隐于重重光明之中的黑暗宫殿。

  林太后这几日睡得极不安稳,自那日梦到他以后,如被无穷丝线缠绕住似的,他竟夜夜都来入梦,不是与自己夜半在流光塔前练剑,就是从身后抱着自己轻声呢喃,有时梦醒,那温暖的感觉令人无限恍惚与惆怅,转瞬就是泪痕斑斑。

  这夜她再度惊醒,揽被而坐,愤恨片刻忽轻笑道:“看来真是命不长久了,呵呵,燕行涛,你不用再缠着我了,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来与你见面了。解宗珏那小子还等着与你jiāo战呢,多好玩啊,你绝对想不到他的母亲是谁吧?就让你们互相残杀吧,谁让他的母亲将我推入无底深渊,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们为何要对我这么残酷?!你们剑谷欠我们庆氏的血债,你欠我的qíng义,我要一一向你讨还!”

  她渐渐喘息起来,冰火在骨中相煎,内息如同一个个漩涡滚过五脏六腑,她蜷缩成一团,感觉这秋夜是那样的漫长,她眼前渐渐朦胧,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却指间一片空虚。

  林归远如一只巨鹏,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掠过皇城重重高墙,直奔东面的长恨宫,如幽灵一般轻轻落在云萝纱窗之下。他呆呆望着屋内跳动的烛光,却怎么也不敢迈出这一步,他怕最终面对的是无比残酷的真相,是否定自己过去所有努力与挣扎的真相。

  秋雨逐渐淋湿了他的发梢,他的长袍,他却不能移动一步,直至听到屋内传来林太后的一声呻吟,方如梦初醒,轻启木窗,跃了进去。

  眼见她面色苍白,四肢颤抖,林归远知是那冰火之毒再次发作,他将她扶正倚住自己身躯,右手按上她的背心,真气源源不断地输了进去,片刻后面色大变,撕心裂肺地疼痛:原来,原来姑母已油尽灯枯,活不过一年之数了。

  他缓缓落下泪来,这一瞬间,他对她的怀疑消失不见,姑母以身事仇,将自己抚养成人,忍受这刻骨之痛筹划庆氏复仇大业,命在旦夕,自己怎还可怀疑于她?她发下血誓,说自己是庆氏后人,如果自己不是,她又何必如此辛苦筹谋,要让自己坐上那个血迹斑斑的宝座?

  林太后喘息渐止,迷蒙中睁开双眼,看清是林归远将自己揽住,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这一刻,她真切地感觉到亲生儿子身上如chūn阳般的温煦,自己多久没有与儿子这般亲近了?打他小时候起,自己便对他是爱恨jiāo织,总是在他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总是恨他身上流着剑谷之人的血,纵是悄悄出宫去探望他,却也始终只是冷冷地对他。

  此时此刻,她软软依在林归远怀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为什么,庆氏二百年的仇怨要由自己来承担,要由自己这个弱女子来搅起这惊天风云,她只想依在儿子的怀中沉沉地睡过去,踏踏实实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林归远眼见姑母沉沉yù睡,体内真气丝丝yù断,心呼不妙,不断向她体内输入真气,凑到她耳边急唤道:“姑母,不要睡,姑母,远儿再也不违逆您了,远儿再也不怀疑您了,求求您,不要丢下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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