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解宗秀开心笑道:“是啊,月姨,母亲出宫不便,又有紧急事qíng,只能是我溜出宫来,见您和萧家哥哥了!”说着弯腰掐了一把小鱼儿的脸蛋笑道:“哟,这小娃娃,长得真是可爱!”
思月郡主见明霞之女秀雅公主长得这般英秀明慧,心中极是欢喜,拉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松开,将她领入房中。
萧慎思早听得院内对话,见解宗秀踏入房来,忙上前行礼道:“见过秀雅公主!”
解宗秀‘卟哧’一声笑了出来:“哟,大名鼎鼎的萧大将军也是这般拘于俗礼啊,我可是最不喜欢人家叫我公主的,我只恨这辈子再也不要呆在那皇宫才好。”
萧慎思一愣,旋即笑道:“秀儿妹子说得也有道理,那的确不是一处好地方。”
解宗秀大喜:“萧家哥哥果非常人,总有一天,我非把母亲带离那处不可。”两人相视一笑,短短数句话,萧慎思便觉霞姨这个女儿实是明慧可爱至极,不同于一般的宫廷女子。
解宗秀正颜道:“萧家哥哥,母亲派我来,是有要紧事转告于你的。”
“妹子请说。”
“昨日,太后娘娘来了思月宫,同我母亲细谈一番,说是要替我做主择一驸马。”
“哦?”萧慎思渐渐不安:“莫非是林国舅的———”
“萧家哥哥就是聪明,正是如此,太后说她兄长林国舅有个儿子,叫什么林远君的,刚从外游历回京,人品无双,说要为我选为驸马,母亲听太后口气,竟是不容拒绝。只好借口说要问问我的意见,但太后临走时说了只给三天时间让我考虑,所以母亲派我来问问萧家哥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解宗秀取过桌上一块糕点,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细细地喂于小鱼儿口中。
萧慎思细观她言行,忽觉这位秀雅公主十分值得信任,如自家妹子一般亲切贴心,这一刻,更深刻地了解了霞姨当年是何等洒脱的一个奇女子,他心中一酸,轻声道:“秀儿妹子,把你给拖进来,实是对你不住了。”
解宗秀满不在乎地道:“萧家哥哥切莫这样说,我这人,小事糊涂,大事还是jīng明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自有主意,你说吧,该怎样做,我一定会帮你的。”
萧慎思心中感激,沉吟片刻,道:“秀儿妹子,你回宫请霞姨答复林太后,就说你要亲眼见见那林远君后再作决定,到时你就将他引到那处地方来。”说着在解宗秀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八四、心清空雨自明来
林归远那夜待林太后熟睡之后才悄悄地离开了皇宫,轻功运到极致,摆脱身后跟踪之人,回到了清洛房中。
他坐于清洛身边,望着她昏睡时长长睫毛洒下的一片yīn影,望着她眉间轻蹙时流露的痴怜之意,觉得自己正一脚踏于黑暗,一脚踏于光明,心要往光明处走,但命运之手却将自己拉向无垠的黑暗。
现在,到底应该信谁?到底该如何做?他心头迷茫难定,痴坐到天明,听到院内传来苏婶的扫地声,方迷蒙睡去。
接下来的两日,清洛大部分时间依然处于昏迷之中,偶尔清醒时也无法出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林归远,看得他心头直颤,竟不敢再与她有任何jiāo流,也只能qiáng迫自己对她的哀求之色视而不见。
这日,他终忍耐不住再度进宫,希望能说动姑母不要bī自己娶那秀雅公主,却被林太后bī着去了皇城凤华门,等了个多时辰,秀雅公主匆匆赶来,将他带到了西郊清平山。
秀雅公主命随行之人在山脚守候,带着林归远上了清平山。林归远跟在她身后,面无表qíng,默不作声。那秀雅公主似是毫不在乎,偶尔回头见他还跟在后面,便神秘一笑,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哼着小曲,显是心qíng极好。
林归远也曾听说过这位秀雅公主特立独行,与一般王公贵族女子颇为不同,此刻见她举止做风,方知传言不虚,确是有些与众不同。
眼见她渐往清平山东侧的一条小路走去,他心中‘咯噔’一声,忙赶到她身边,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公主,不知您要带在下去往何方?这边人烟稀少,为了公主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秀雅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浅笑道:“听说林公子武艺高qiáng,怎么,也会怕小小毛贼吗?”
林归远一窒,见她又往前行去,想到还得靠她母亲青太妃解那‘天印咒’,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越往前走他心中越是不安,眼见到了那条熟悉的小路边,眼见半山腰那个木亭清晰可见,纵是深秋,也觉出了一身大汗,背心湿濡濡的极为难受。
秀雅公主停住脚步,右手马鞭轻敲左手手心,笑道:“林公子,你若是不想我嫁给你,就请迅速登上那木亭,如果我看你轻功够好,说不定会考虑拒绝太后娘娘的提亲呢。”
林归远面上一红,心中却暗自欢喜,知道这秀雅公主也不yù与自己成亲,轻声道:“多谢公主!”虽觉她要求甚为怪异,也未放在心上,身形疾闪,几个跃纵便到了半山腰。
堪堪在木亭边站稳身形,便见薄雾里,枫影下,一个清朗的身影迎风而立,一双熟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
林归远脚一软,便yù转身往山下纵去,却遥见那秀雅公主守在山脚,背后又传来萧慎思的声音:“二弟,好久未见!”只得停住了脚步。
他慢慢转过身来,萧慎思关切的眼神撞入心间,隐隐觉得有些紧张,侧过头去,低声道:“大哥!”
萧慎思也觉有些激动,叹道:“得二弟重唤一声大哥,真是恍若隔世。”
林归远心中也是酸楚难言,走到亭中木栏上坐下,沉默不语。
萧慎思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三妹可好?那日伤得可否严重?”
“已无大碍了,只是还需要调养,暂时不能走动。”林归远木然答道,目光幽远地望着亭边的红枫。
天上的云越卷越厚,山风也越chuī越劲,chuī得二人长袍劲鼓,猎猎之声,激昂中带着些许yīn郁和沉闷。
沉默良久,萧慎思缓缓道:“二弟,大哥我费尽心机想要见你,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qíng想要得到你的帮助,现在也只有你,才是解决这一切事qíng的关键。”
林归远低下头去,轻声道:“大哥,你还是带着三妹离开这京城吧,我会想办法将孟相救出来,你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那你呢?”萧慎思略显激动:“我和三妹也许可以一走了之,你呢?难道要我们将你丢在这里不管吗?”
他站起身来,遥望北方:“二弟,去年我们战场结义时,说的便是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这一年以来,我们三人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你和三妹,我萧慎思早就死了很多回了。你现在要我一走了之,你说,以你对大哥的了解,大哥我能这样做吗?”
林归远苦涩道:“大哥,我们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有逃避不了的责任。”
“不,二弟,那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一定要说是的话,那也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责任!”萧慎思猛然回头,盯住林归远道。
“不,大哥,你不明白的。”林归远心中越来越是不安,他站了起来,说道:“大哥,你住在哪里?过几天待三妹身子好些,我会把她送过来,你带着她走得远远的,咱们来世再作兄弟吧!”说着便yù往山下行去。
萧慎思迅速拦在了他的身前,冷冷道:“二弟,你看到这亭子右侧的大坟了吧?”
林归远本就为在这处与萧慎思见面坐立不安,听得他这句话,顿如被一把利刃刺中心窝,眼泪夺眶而出,踉跄走回亭中,倚住木柱,闭上眼来,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萧慎思走到他身前,蹲下来将他抱住,心中也是难过不已,低声道:“二弟,大哥对不起你,把你带到这处来,但你得坚qiáng些,这些人虽是因你而死,但你不要再活在yīn影之中了。”
林归远只觉眼前无数yīn魂晃动,一张张脸全是大华寺师兄弟们的面容,他全身无力,靠在萧慎思肩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抽噎一阵低低道:“大哥,我罪孽太重,会连累你和三妹的,你们还是走吧,求求你了!”
萧慎思轻声道:“二弟,你知道吗?我们三人结义,实是上天注定的,如果说你是庆氏后人,那么三妹则是解氏后人,而我,我是龙氏后人!”
林归远猛然抬起头来,惊道:“大哥,你是龙氏后人?!”那日清洛只是拼力告诉了他萧慎思是泪印,却未来得及说出他是龙氏女子所生,所以此刻林归远听萧慎思这样说,十分惊讶。
“是,二弟,大哥求你看在我们结义的份上,听我讲完下面这些话,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你听完后自有判断。许多事qíng,三妹也不知晓,你回去后也可转告于她,以她之聪慧,必知道应该如何去做。”萧慎思望着林归远的眼睛,面上神qíng十分诚切,林归远仿佛回到了战场结义之时,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林归远不知自己是何时坐到地上去的,山风拂来,他宛如被利剑一次次割过咽喉,又仿似被重锤一下下敲击着心脏,他面色逐渐变得雪白,嘴唇也逐渐变得僵硬,眼前萧慎思的脸也是模模糊糊,自己看到的一时是那慈祥的燕皇,一时是冷竣的姑母,一时又是那神采飞扬的皇帝和含笑望着自己的洛儿。
萧慎思所述,他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却不知道原来历史恩怨,多方族人如此纠葛缠结,也不知原来剑谷与先祖竟是如此爱恨难分,更不知秦紫辰墓碑上十六个字原来是此含义,他隐隐觉得萧慎思所说一切都是真的,但又不敢去相信。
如果真如大哥和洛儿所说,自己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挣扎努力都是那么的可笑,原来自己竟不是真正的庆氏后人,原来自己父母双全,原来倾尽心血爱之疼之的洛儿的生母和养父母全是死在自己的亲生母亲手上,原来自己竟差一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爷爷。
最令他难过的那个事实,如刀锋一般剜刮着他的心尖,原来,他的人生,始终只是母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始终只是她手心里的一个木偶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摇头:“不,大哥,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姑母她发过血誓,说我确是庆氏后人,我与剑谷没有任何关系,你所说的,定是那巫神和燕九天迷惑于你,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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