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身躯一震,说话也有些发颤:“那现在有没有治疗之策?”
“臣等可以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令其不再收缩,另用药物安定其神经,慢慢恢复他的血液流通,但这其中有一个为难之处。”
“什么为难之处?快说!”
“这位公子体内也不知是中毒还是先天所致,竟有寒热两股气流,相互冲撞,令其病qíng加重,只怕先得将这两股气流化去才行。这个臣等还没有找到相应的治疗之策。”
燕皇面上神qíng风云变幻,呆立半刻,一步一步地走向林归远chuáng前,萧慎思本将林归远抱在怀内,见他过来,面上表qíng怪异,不禁说道:“燕皇陛下———”
燕皇一把将萧慎思推开,坐在chuáng边,把林归远紧紧地抱在了自己怀中,真切地感觉到体内之人身上一半火焰一半寒冰的qíng况,全身巨震,泪水终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众人心中惊骇无比,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过得片刻,终是萧慎思率先劝道:“陛下,还是先替二弟诊治要紧,您看———”
燕皇痛苦地闭上双眼,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准备治疗心疾的药物吧,他这冰火之毒朕自有办法,拿把短剑给朕。”
几名太医躬身退了出去,有侍卫上来递给燕皇一柄短剑,燕皇睁开眼来,找到清洛身影,对她说道:“小丫头,你来帮忙,用公孙影教你的手法按住他承浆、廉泉、内喉三处xué位,让他的嘴张开来,用上你三分真力即可。”
清洛忙趋近来按燕皇吩咐行事,望着二哥痛苦的样子,心中剧痛,此时想起这几个月来,二哥不知救了自己多少次,这一次,自己却没有办法救他,如今他这样痛苦,叫自己qíng何以堪?
燕皇松开抱住林归远的双手,让他倚在自己的胸前,右手一挥,短剑竟划破了他的手腕,一股鲜血喷溅出来。
众人一片惊呼,燕国诸人更是跪满一地,齐声唤道:“陛下!”
燕皇不理众人,将手腕伸至林归远口前,那殷红的鲜血如流水一般淌入他的咽喉。燕皇显是催动体内血脉快速运行,鲜血不断流入林归远嘴中,半刻之后都没有停止的迹象。燕国诸人显是十分惊慌,纷纷磕头道:“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燕皇却充耳不闻。
萧慎思等人在旁看着,也觉心惊ròu跳,萧慎思心内叹道:只怕二弟真是这燕皇的亲生儿子,这种局面又该如何应对啊!
再过得一阵,燕皇终于将手收了回来,伸手封住自己伤口处的xué道,几位太医忙过来替他包扎止血。说也奇怪,此时林归远原先一半红一半青的面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稍稍有些惨白。清洛也感觉到他体内不再有两股寒热气流相互冲撞,便松开了按住他xué道的手。
燕皇再将林归远搂入怀中,不管是太医们过来替林归远施针还是灌药,始终不肯放下他来。
待得林归远渐渐恢复平静,身躯不再剧烈颤抖,萧慎思几人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此时,林归远却开始说起胡话来,他眉头紧锁,口中不停呼道:“不要bī我,不要bī我!我不想杀人!你们不要bī我!”清洛终忍不住,澘然泪下。
燕皇面上神qíng极为痛苦,颤抖着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萧慎思拉了一下清洛,众人退了出来,清洛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待得屋中不再有旁人,燕皇仰起头来,老泪纵横,抱着林归远不停摇晃,泣道:“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君儿!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若华,我知道你恨我,你来将我千刀万剐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君儿?为什么把他bī成这样子?你既带着他出了流光塔,为什么还要让他承受这冰火蚀骨之痛?!你到底在哪里?不要让这仇恨继续下去了,求求你了!不要让君儿再承受这份痛苦了!你要复仇,我正在全力帮你做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君儿!”
这一夜,无人能够入眠。燕皇抱着林归远整整坐了一夜,萧慎思也心cháo起伏,无法入睡,清洛更是愁qíng充塞心头,整夜在窗前院中游游dàngdàng。
四七、陌上花开缓缓归
清洛心中愁思翻涌,疑云重重,二哥到底是不是燕皇的儿子?燕皇当年为什么和若华分开?燕皇所查爹娘过去之事为何如此蹊跷?难道自己的身世也有问题不成?眼下二哥又病倒了,爹爹虽说救醒了,但不知关在何方,大哥现为阶下之囚,这种种困境如何解开?
她在院中,窗前,廊下不断地徘徊着,夜间寒雾沁湿了她的衣裳,隐约听到房中传来二哥的梦魇呼喊及燕皇的抚慰声,竟觉得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凄凉,伤痛彷徨。
后半夜,林归远逐渐地安静下来,呼吸也慢慢平稳。燕皇才稍稍平定心qíng,呆呆地看着林归远的面容,努力想从上面寻找他幼时的印象,想起他自半岁后便再未享受过自己的疼爱,再想起他发病时所受的痛苦,心如刀绞。此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那武功盖世的剑谷公子,他只是一个舔犊qíng深、爱子心切的普通父亲而已。
当天空露出第一缕晨光的时候,清洛便在小厨房内忙开了。昨夜二哥发病时的痛苦模样时刻纠缠在她的心头,想起几个月来和二哥相处的点点滴滴,才发觉他总是无言地站在她的身边,从不索求什么。而自己对他,却从来没有过丝毫的付出和帮助,也从不曾想过要去了解他的喜怒哀乐。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林归远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心碎成了无数片,片片都在空中幻成冲天的火光,四溅的鲜血,回旋在耳边,变成那梵唱佛音,透出无限悲怜之意。自己在心灵的碎片中不断地挣扎,试图逃脱这命运的桎梏,却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
直到后来觉得有一团温暖的气流将自己包住,才逐渐从空中飘落于地,心也慢慢合拢,再次将那痛苦的回忆封锁在其中。
他悠悠醒来,感觉心虽然疼痛,但至少还在,禁不住一声苦笑:林归远,四年之前你没死成,四年之后依然如此,这到底是不是命中注定呢?
伤感间,忽觉得头顶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那眼中she出无限关怀之意,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猛然坐起,冷冷地道:“燕皇陛下,不知又有何赐教?”
燕皇一愣,心缓缓裂开,叹道:“孩子———”
林归远急急打断道:“在下不是陛下的孩子,陛下认错人了,在下的父母现在熹州家中。请陛下不要再有这样的误会。”
燕皇伸出手来想抚上他的面颊,林归远却将头扭向另一侧,冷冷说道:“陛下,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承认什么的。您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
燕皇手停在半空,好一会才落了下来。虽然有满腹话儿要说,但想起太医说过他的心疾不能再受刺激,心中清楚不能再bī迫于他,只得努力控制住自己的qíng绪,站起身来,柔声道:“朕说过,不会再bī你,你就———”
这时,清洛敲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粥,见林归远已醒来,开心叫道:“二哥,你醒了!”也不理燕皇,将粥端到chuáng头,笑道:“二哥,昨夜你可把我们吓坏了,来,试试我煮的粥,加了料的,保证你余香绕喉,三日不绝。”
林归远见她笑靥如花,娇俏动人,瞬间便忘记了燕皇的存在,微笑道:“让三妹担心了!”
清洛坐在chuáng边,细细的、温柔地喂着林归远吃粥。燕皇看着两人qíng形,看着林归远面上恬淡的笑容,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滋味,悄悄地走了出去。行至门口,与正要进来的萧慎思擦肩而过,两人对望一眼,却谁都没有说话。
萧慎思见林归远醒来,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笑道:“二弟,你可是神医,怎么连自己有病都不知道,下次可不能这样吓我们了。”
林归远淡淡一笑:“我这病是老毛病了,来无影去无踪的,纵是神医也束手无策啊。看来下次要发病前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行,免得吓坏了大家。”
清洛信以为真,急道:“二哥,这可不行,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们怎么办啊!”
萧慎思和林归远见她着急模样,都忍不住轻笑一声,清洛这才知道二哥是在说笑,虽有些羞涩,但心却放落下来。
自这日后,燕皇除了上朝的时间,竟时时守在这漱华宫内,夜晚也宿于此处。林归远本对他冷若冰霜,敬而远之,直至某日听清洛提起那夜燕皇割腕滴血相救之事,才稍稍放下脸来,只是始终有些清淡疏离。燕皇却也不以为忤,反而小心翼翼地对待着林归远,偶尔林归远和他说上一句半句,即可令他心qíng大好,闲下来时也指点一下清洛的剑术,所以这段时间清洛武功突飞猛进,好象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清洛屡次向燕皇提出要去探望李正益,燕皇却始终不允,只是叫她去问林归远,满足了条件再说,林归远一时被清洛bī得无奈至极。
恍恍然一个月过去,眼见冰雪消融,眼见chūn风轻拂,眼见枝吐绿芽,萧慎思心急如焚,虽猜测燕皇不会轻易兴兵,但自己与军中、朝中隔绝这么久,到底现在形势如何,一无所知,还要每日与燕皇虚应周旋,虽说对这个敌人越来越了解,但如何逃出去却始终没有想到办法。
有正等人也曾提出既然燕皇每日宿于漱华宫,是不是让林归远想办法配出点迷药来将他迷晕,但此提议却被清洛否决,她记起义母所述,燕皇早已练成剑谷真气,任何迷药毒药对他都起不了丝毫作用,众人只得断了这个念头。
当然也有一件好事:这么多时日过去,众人的身体都养得十分之好,加上燕皇源源不断地往漱华宫搬着各色补品,人人龙jīng虎猛,只是憋于这小小一方庭院之内,郁闷至极。
这一日下午,萧慎思正与林归远在院内下棋,清洛坐于一旁观战。chūn日和煦的微风chuī得她昏昏yù睡,眼见着她的头越来越低,就要磕到棋盘上,萧慎思和林归远同时伸出手来,yù垫住她的额头,但见对方伸出手来,便又都同时停在了半空。
清洛的头最终重重磕在了白玉棋盘上,不由“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睁开朦胧双眼,见大哥二哥尴尬模样,摸着头迷迷糊糊问道:“谁赢了?”
萧慎思和林归远不由齐齐苦笑。
正在这时,燕皇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见林归远jīng神饱满的样子,心中欢喜,负手走了过来,笑道:“在下棋啊,谁赢了?”
林归远低下头去,萧慎思说道:“看来陛下今日心qíng不错。朝中诸事处理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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