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_柳寄江【完结+番外】(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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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采青心惊胆战,连忙挥退了内侍,跟进来,轻声问道,“娘娘打算如何?”

  “采青,”卫子夫抬起头来,慢慢吩咐道,“明天清晨,便宣驸马李楷进宫,来看看他的妻女吧。”

  那一刹那,采青仿佛在这个一向温婉的皇后面上,觑出一点森森的鬼气来。然而眨了眨眼,卫皇后便渐渐又抿起了温婉的笑容。

  “可是,娘娘。”采青忙道,“陛下就要回来了。阳石公主不也去认罪了么?陛下会回来放了据殿下的。”

  “没用的。”卫子夫摇头,慢慢道,“阳石血谏,陛下都没有放据儿的旨意,足见,他是真的不要卫家了。”

  第二日,卫长公主驸马,臣相李蔡幼子李楷进宫探视妻子,以及刚刚出世的女儿。

  “臣李楷,参见母后。”他抱着新生的女儿,向卫子夫请安。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宫人尽皆退下。卫子夫望着李楷怀中的女婴片刻,方移目感伤道,“若是这孩子的弟弟还活着,该有多好。”

  “什么?”李楷的笑容渐渐散了,惊疑问道,“母后说什么?”

  “那一日,”卫子夫慢慢道,“卫长生的其实是龙凤胎,只是那个男婴刚落地就死了。”

  “可是,”李楷面上血色渐失,口吃道,“宫里给臣的消息。”

  “那不过是本宫不想让卫长伤心,瞒了下来罢了。”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那毕竟是李楷骨血相连的儿子,是他的第一个嫡子。李楷牙齿咬的咯咯响,渐渐红了眼眶。

  “若不是陈阿娇的消息传来,卫长惊了胎气,何至于如此?”卫子夫慢慢道。

  李楷慢慢的抬起头来,迟疑问道,“母后的意思是?”

  “昔日文帝在位,馆陶公主小心翼翼。到了景皇帝即位,便渐渐飞扬跋扈起来。”卫子夫笑的诡谲,“你可知道?”

  “娘娘的意思是?”李楷失声惊呼,“这怎么可以?”

  “卫家兴衰如何,已经与李相绑在一起了。”卫子夫微微一笑,“陛下不会听什么你父亲并不知qíng的话的。而且,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陛下如今在上林苑,耽于女色。在文,你父亲是丞相,手握朝纲。在武,长信侯不在国内,军中长平侯与冠军侯的威望,尽数我卫家。”

  “这些话,你转告你的父亲。让他做个决定吧。”

  ……

  臣相李蔡称病不出,坐在府上,思忖着卫皇后的话。

  那个未见过面的孙儿,他固然有些伤心。但他并不是只有那一个孙儿。只是他到底高贵些,有着皇家的血统。

  妇人之见。

  他冷嗤着卫子夫传来的话语。今上jīng明英武,在位二十余年,平匈奴,展疆域,治经济,安国民,威望之盛,盛于本朝历任皇帝,岂是那么容易推翻的。他继公孙弘为相,在今上手下这么多年,看尽了这个君王的手腕。他纵是耽于美色,又哪曾放松了权柄半点?

  只是,卫皇后说的到底还是有些是对的。譬如,陛下的无qíng。

  卫家若倾覆,陛下不会放过他李蔡。

  卫家若奋起拼搏,只怕倾覆的更快。

  那么,他李蔡,如何求得自保之道?

  他本想做全不知qíng之状,但卫子夫如溺水之人,竟是对任一根可能救她的稻糙都要抓一把,亦粉碎了他的希望。

  如今看来,竟是一个死局。

  若是,断臂弃子呢?他心头一跳。

  ……

  长平侯卫青匆匆赶回长安,过府未入,直像未央宫而来。听了卫皇后的话,闭了闭目,叹道,“糊涂。”

  卫子夫亦冷笑,“若是据儿没了,卫家便完了。左不过是完,右不过是完,不如豪赌一把,或有一线生机。”

  “张汤怎么敢让一个皇子死在他手上?”

  “纵是不死,伤了,残了,卫家亦没有机会了。”

  “三姐,”卫青慢慢道,“从小到大,你一直聪明,有主见。但所有的聪明,一到了据儿那里,反成了拖累。”

  “你要反,我问你,我们哪里有兵?”

  卫子夫迟疑道,“不是有青弟你……?”

  “我曾带的军人,是抛头颅,洒热血,跟着我驱逐胡虏,保我大汉河山的。他们会跟着我,去杀他们的皇帝?”

  “更何况,陛下本是英主。他在上林苑处置卫家,你道他真不曾防过我们?别的不说,汉家发兵制度,是要兵符的。”

  “难道,”卫子夫渐渐绝望,“我们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么?”

  “阳石血谏之际,陛下未免心中动摇的。”卫青叹道,“可如今……?”他缓缓摇头,“娘娘,你把公主用命换回来的一丝生机给挥霍掉了。”

  第105章 成于斯而败于斯

  元鼎元年chūn三月末,刘彻于上林苑收到丞相李蔡飞马传来的奏章,勃然大怒,掀了弗苏殿的御案。回到内殿后,陈阿娇尚觑着他面色yīn沉,不由问道,“怎么了?”

  刘彻却没有答,只是问伺候在一边的御医,“娘娘的身子如今如何?”

  须发皆白的御医斟酌了一下,道,“这些日子调养得当,渐渐大好了。”

  “那么,可以回长安了么?”

  御医惊疑不定,拱手道,“若是车马走慢些,大略是可以了。”

  刘彻便点点头,吩咐道,“准备下去,即刻回京。”

  这决定来的这么突然,陈阿娇心中便若有所悟。

  元鼎元年的这次chūn狩,可以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走马灯似的各项事qíng的发生,出乎众人意料,再也没有心思狩猎了。然而偌大的事qíng,起因不过是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表兄妹间的私qíng。阿娇便与母亲馆陶大长公主说,请她约束陈家本家子弟,莫要再重蹈覆辙。

  “阿娇你放心吧,”大长公主昂起头来,傲然道,“陈家三代富贵,又历了起伏,怎会与卫家那种bào发户一般。”

  因为御医的吩咐,又有馆陶大长公主随行,刘彻便没有让阿娇与他同登御辇,另置了一辆舒适的宫车,让她们母女祖孙一叙。

  她又抱过刘初,心疼道,“可怜见儿,平白遭了这样一出罪。初儿不要怕,你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刘初便心思重重的点点头,问道,“父皇会怎么处置阳石或是刘据呢?”眉宇间有一丝忧虑。

  “早早,”刘陌唤道,“这是父皇的事,你便不用担忧了。”

  陈娘娘的宫车后,便是阳石公主的车驾。侍女新沏了茶,怯怯捧上,道,“公主,喝一口吧。”

  刘纭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她的头上尚包着触目惊心的白纱,这些日子清晨在镜中见了,自己都有些疑心,怎么有那样的勇气,在弗苏殿上,凛冽的撞向柱子。又或者,为什么既然撞了,却没有死去。还要饱受内心煎熬,等待着父皇最终的决定。

  决定,她,生,还是死。存,还是亡。

  那座庄严尊贵的御辇里坐着的,是这座大汉盛世至高无上的帝王,同时,也是她的父亲。可是,很多时候,她宁愿,他只是她的父亲。就不会有这样煎熬的局面。

  渐渐的,似乎能明白了,当年,陈皇后一心一意待之如夫君,而非帝王的心意。

  前面的宫车传来轻轻的欢声笑语,那么和乐融融,与她,却是讽刺。

  为了照顾陈娘娘,宫车一应行的平缓,到了近晚,方远远见了长安城门。

  车驾辘辘,从章城门入,直奔未央宫西司马门。行经白玉汉桥时,宫门大开,车马却俱都突然停下,“怎么回事?”馆陶大长公主掀帘问道。三朝公主气势,威严无比,身边执戟侍卫不敢怠慢,单膝跪下禀道,“前面有人拦住了御辇。”

  风中传来宦官特有的尖细声音,破碎而断断续续,“卫皇后与皇二子有……之意,……可诛,在陛下……必经之路上……埋下了……巫蛊。”

  最后两个字,像噬骨的野shòu一般,突然出现在阿娇面前,面色一白,连手中的茶盏跌下去,溅的全身上下都是,都毫无所觉。

  御辇之上,天子怒气到了极致,反而平静,吩咐道,“就地,掘。”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马何罗便来报,的确掘出了三具木人,上书的分别是陈娘娘,皇长子,以及……皇帝的生辰八字。

  “父皇。”刘纭脸色惨白,再也顾不得额上的伤势,跌跌撞撞的下得车来,yù往刘彻面前去,然而侍卫如cháo水般将她隔住,不过是瞬间,明明是父女,就比陌生人还要遥远。

  “父皇,”刘纭跌在地上,嚎啕大哭,绝望道,“母后不会的。她不会这样的。”

  仿佛只在一刻中,她便不再是大汉的公主,而只是一个待死的罪人。

  “陈阿娇,”她望着身后的宫车,怨毒道,“你这样陷害我们母女,良心都没有丝毫不安么?”

  阿娇任由宫人替她换了衣裳,脸色苍白,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听了这样的话,不过冷笑一声,掀帘道,“我纵要对付人,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一言已毕,松开手,帘子落下,都没有再看车外人一眼。

  刘彻面上冷漠,沉声吩咐道,“护着陈娘娘,绕道回长门宫。”

  马何罗应了一声,自行指了一个得力手下,护着陈娘娘的宫车,转了方向,沿着宫墙向西而去。

  回到了长门宫,陈阿娇尚有些心神不宁。刘嫖却是极开心的,“当年,阿娇你陷身巫蛊案,才由得她一介歌姬上位,如今,她自己摊上这趟子事,足见,卫家的气数是尽了。”她畅声笑出来,笑声极是快慰,“卫家一倒,还有哪个皇子能和陌儿争储位?”

  “娘,”阿娇的声音有些尖锐,“这件事,……”她迟疑道,“陈家没有cha手吧?”

  刘嫖一怔,笑容慢慢的淡了,“那倒没有。陈家的确在整件事间做了一些手脚。但是要推倒卫家,其势已经造足。并不需要多此一笔。”

  “也许,是卫子夫知道无幸,丧心病狂,自己做下的呢。”她不在意的猜到。

  当年,卫子夫利用巫蛊之势bī自己下位,当知刘彻有多么痛恨巫蛊,而巫蛊之力,纯属无稽之谈,当年楚服巫蛊卫子夫,又何曾对她造成半点影响?当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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