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陌冷笑一声,掷剑在殿上,哐当一声,抬眉看着殿上的君王。
“退下吧。”刘彻挥手道。
“你的确是最像朕的儿子。”他望着殿下的长子,慢慢道,掩去了眸底的一抹欣赏。
“是啊。”刘陌冷笑,“我是你儿子,虽然我未必喜欢你,但我尊敬你。只要你不动我娘亲,不动我妹妹,”他迟疑了一下,道,“不动我妻子,我还并不想做一个丧心病狂意图弑父弑君之人。”
“朕信你。”刘彻慢慢道,他转身吩咐道,“让马何罗不必搜了。”淡淡的看了殿下栾子的头颅一眼,厌恶道,“将他拖下去,扔到乱葬岗罢了。”
刘陌淡淡一笑,垂下眸来,轻轻道,“可是,这一次,你真的伤到娘亲的心了。”
齐王刘据慢慢的听了长安传回来的消息,慢慢饮尽了杯中酒,冷笑道,“真是父子qíng深啊。”
“其实,”宁澈叹息道,“王爷此计未必不可行,只是时机不对。若再等上几年,君权与储权愈发矛盾,陛下多半便不会这般轻易罢手了。”
“只是,”宁澈迟疑道,“王爷为何执意先对付皇四子?”
“两个原因。”刘据道,“一是因了他根基薄弱,正好拿他来试刀,至于二么。”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知道,李芷在地下,见了如今的境况,可会后悔?
第141章 多qíng无qíng渐不明
宣室殿里,刘彻最终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圣意到达博望殿之时,马何罗尚未搜查完毕。
他微笑的跪接旨意,心中叹道,“果然,陛下还是看重陈皇后和太子殿下的。”
期门军退出博望殿后,上官灵跌坐在座上,只觉手脚酸软,一阵后怕。毕竟,自汉兴以来,多少人因了卷上了巫蛊二字,死亦无葬身之所,她与刘陌这次能全身而退,陛下心中对这个儿子,总还是有着爱重的吧。
刘陌回到博望殿,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上官灵,心下淡淡怜惜,含笑安抚道,“已经没事了。”
上官灵将脸埋在他胸前,闷闷道,“陛下,真的不再对你有疑虑了?”
“父皇,”刘陌凉凉一笑,“他先忙着安抚娘亲吧。”
刘彻踏入长门殿的时候,阿娇在窗下弹琴,听得他进来,便将琴推开,望了过来。
“今日之事。”不知道为何,在阿娇清亮的眸光下,刘彻居然有些迟疑,斟酌着道。
“陛下不必再说,”阿娇微微一笑,淡淡勾起唇角,“陛下肯在最后关头撤回搜博望殿的命令,放了陌儿和我一马,我已经很领qíng了。”
刘彻的心便凉了一凉,他能够预料阿娇会怨,会闹,会发作脾气,却不曾想到,她依然这样冷静,甚至将他想要说的话说了。然而这话说的是看似宽容大度了,他却隐隐感觉到,两个人,好容易拉近的距离,生生倒退了一大步。
仿佛,明明一到chūn暖花开的季节,温暖和煦,一转眼,却又回退到冬天的冰天雪地。
而他,却无能为力。
那样的挫败感让他极为恼怒,用力的将她拥入怀中,道,“朕并没有负你啊。”
“我知道。”她慢慢道。
她知道,以他的多疑xing格,以他对巫蛊的忌讳,肯在最后关头收手,是真的记得对她的承诺。可是,他下令搜查陌儿的博望殿时,真的,没有半点起疑么?
在这样亲qíng淡漠的帝王家,疑心,不在乎多少,存在的,就是抹不掉了。
她也想把这长门殿当作她的家,这个繁华绮丽的家中,有他,有她,有陌儿,有早早。若能一辈子和和乐乐过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可是当这样的幸福,都悬在他一人之手,今日,他信她,他们就可以继续当一家人。若是当哪一日,他不肯再信了,这个家,岂非便要转瞬倾颓?
倾颓掉的,不仅是他们的qíng份,还有的是他们母子三人的xing命。
那么,这样的一家人,又如何做的下去。
刘彻抱着怀中的阿娇,敏锐的察觉到佳人心里翻覆的不好心思,冷笑一声,蛮横的吻住她的唇,阿娇“唔”了一声,被动的承受着他霸道而气息浓郁的吻。这些年,被他的专宠疼爱遮住了眼,渐渐的,真的便有点犯傻,忘记了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就这样吧。
她忽然揽上刘彻的肩,主动的吻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今朝,她就是爱这个男人。
不管怎么样,今朝,他还信她。
那么,至少在今朝,就学一学古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哪怕明日,天塌了,地颓了,山倾了,爱竭了,那也已是明日的事。到了明日,她都能冷静对付。可是,今朝,暂且就这样吧。
刘陵一直说她,总是冷静的看世事,学不会放纵。其实,放纵也有放纵的好处。
所以,今朝,她忽然很想,在这个男人身边,放纵一回。
刘彻对阿娇忽如其来的热qíng怔了一怔,然而这总是好的,他扯开了阿娇的衣裳,带着qíngyù的锐眸望到阿娇眸子最深处。
无论如何,朕总是不容旁人伤害你的。
他在心中慢慢道。
元鼎六年末,皇帝传下旨意,废皇三子刘闳广陵王封号,禁于北宫,终生不得复出长安。
忽如其来的旨意,震惊了未央建章二宫,邢轻娥更是哭的死去活来,绝望问道,“闳儿并无做过错事。陛下为何如此严惩?”
一个皇子,终生禁于宫苑之中,便等于,他这一生,就此结束。
接下圣旨,刘闳倒是很平静,只淡淡道,“我是否可以求见父皇一面?”
他说的时候语气极淡,陛下的无qíng,未央宫里每一个人都见识过,王婕妤,卫皇后,李婕妤死前,都曾求见过陛下,陛下却未曾念及枕边qíng缘半分。而他一个半分不受宠的皇子,并不敢抱什么希望。
因此,当他看见刘彻出现在北宫之时,愕然了片刻,才相信不是在做梦。
“因为你是朕的儿子,”刘彻望着他,慢慢道,“所以,朕来见你这一面。也希望,可以解你一些疑惑。”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栾子已经被刘陌斩杀,父皇是如何发现儿臣的破绽的?”
“朕并没有发现什么。”刘彻淡淡道,“只是,朕觉得,旦儿若要行巫蛊之事,如何会让那方士知了形迹?而朕不信朕的娇娇会行此事。所以,未央宫中,只有你和你的母妃有此嫌疑。”
而元鼎四年,皇三子刘闳出面,杖毙了那个在陈阿娇药中偷做了手脚的小内侍后,刘彻便惊觉,这个被自己忽视多年的三子,渐渐也到了有自己心思的年龄。
于是,他在刘闳身边,安排下一个眼线。
“朕只是着张汤拿了你所有的贴身奴婢,杖责bī问,还未满十杖,他们便全召了。”
“其实,皇家子弟,互相构陷,本是常事。朕年少时,亦曾bī的长兄退无可退。朕膝下子嗣稀薄,只得四子,其中有三个成材。朕已经很欣慰了。”
“但,”刘彻望着刘闳,森然道,“你行事锋芒毕露,心中格局又太小,只着眼于私仇,并不是可托大业的好人选。所以,朕不得不,放弃你。”
刘闳怔了一怔,随即疯狂大笑,“好,好。”
他慢慢道,“人说父皇行事英明果决,儿臣在这未央宫看了多年,却觉得父皇惑于陈皇后女色,也未必有多么了不起。到今日方知,父皇毕竟是父皇,看的就是比我们这些儿臣清楚。”
“只是,”他笑的极痛快,“父皇有没有想过,儿臣身在这未央宫中,虽然可以布置下绯霜殿的巫蛊,却又如何寻得那栾子同谋?”
他用力喘了口气,只觉得今生已经落到了这般境地,便是死了,也要拖下刘据来垫底。只是说完了之后却又立刻后悔,留得刘据在,就仿如一只毒蛇,随时都可能再咬上刘陌一口。而若连刘据都倒了,这世上,便真的,无人再威胁到刘陌了。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刘彻慢慢笑了一声,转过头去,萧瑟道,“朕知道,朕知道朕的次子,一直恨着朕的长子。朕知道,据儿身边有一个宁澈,意图不轨。可是,那又如何?”
“太子已经是太子了,若还斗不过据儿,那是他自己无能。到最后,做上龙座的,还不是我刘氏血脉?”
刘闳怔了半响,方缓缓垂下头去,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本来以为,我已经看透父皇的无qíng了。到如今才知道,父皇的无qíng,还是超出我的想象。”
“只是,”他缓缓勾起唇角,笑纹诡异,“能够冷眼看着你的一双儿子相斗的父皇,当真有父皇以为的那么爱长门殿的那个女人么?”
从皇帝踏进清宁殿至今,刘闳终于看见刘彻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
“身为帝王,”刘彻淡淡道,“江山与感qíng,本来就,分的很开的。”
刘闳跪在地上,眼见的他的父亲头也不回的踏出了清宁殿,那一刹那,泪水终于漫上了脸颊,只一瞬,就láng狈的看不清了。他不顾一切的吼道,“父皇,你还记得我的娘亲,在清凉殿盼你至死的王婕妤么?你还记得我的养母,等了你那么多年的邢轻娥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
如何不轻弹?未到伤心处。
可若真的落泪了,那便说明,那伤心,真的真的,已经到了极处。那样的泪水,让他看不清,听了他的话的刘彻,离去的脚步,到底有没有,一顿。
刘闳拘于北宫后,陛下下旨,皇四子与盖长公主前巫蛊事,系皇三子刘闳构陷,今既查明,无罪开释。
然皇四子刘旦,早年受封燕王,如今既年岁已长,即日起,去国就藩。盖长公主刘嫣重归绯霜殿。
然而经过了宗人府的一番磨难,燕王刘旦的心气已经被磨平。重见天日后,见了父皇抚慰,当场就落下泪来。
去国前夕,在绯霜殿里,刘旦对同胞姐姐刘嫣道,“弟弟明日既去国就藩,还请姐姐善自珍重。未央宫如今已名正言顺是皇后娘娘的天下。陈皇后又独蒙圣宠,姐姐还是安分些,莫要让弟弟在外面担心。”
刘嫣扬眉怒道,“你忘了母妃是如何死的么?”
她凄然道,“母妃就在那里,自缢身亡。你身为母妃唯一的儿子,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女子有血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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