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眼睛发光,兴奋地点点头。那护卫道:“打探的人禀报说,温侯德家的小儿子今岁chūn天的时候失踪了,温侯德不堪失子之痛,初秋时染病亡故了。”
谷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如意,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如意眼一红,厉声道:“这话不能乱说,你打听清楚了么?!”
那护卫吓得不明所以,急忙道:“属下不敢说谎,确实是这么说的,去的人怕弄错了,还特地去温府求证了一番!属下……”他不敢再说下去,垂首站在一边。
谷雨嘴角似笑非笑,突然间泪流满面,大哭着往外跑,那护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意几个慌忙去追他,见谷雨只是大哭,不由哭道:“公子这是要到哪里去!”
少年滑倒在雪地里豪陶大哭,大风chuī散了他糙糙挽起的头发,如意哭道:“可能那个人听错了也不一定,咱们再派人去打探打探”。
谷雨蜷缩在雪地上哽咽地喘不过气来,抱着如意哭道:“如意……如意……”。
如意忍住哭声,道:“公子听话,咱们先回去。”
庭院里一枝梅花,摇摇曳曳,摇落好多雪来,被风chuī散开去。少年茫然无措,只是一味地哭泣。高起早闻声跑了过来,红着眼将谷雨抱起来。少年泪眼朦胧,身体一直抖个不停。如意厉声对灵儿道:“还不赶紧去通知皇上!”
灵儿这才恍过神来,急忙跑了出去。如意抬起头,见雪花越来越大了。
第39章 巨变(下)
耶律昊坚骑快马连夜赶回永和宫。灵儿正站在宫门口等着,慌忙迎了上来道:“皇上您可回来了,公子刚才晕过去了”。耶律昊坚跳下马,快步走了进去。那护卫此刻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如意见他实在可怜,便道:“这事也不怪你,你赶紧下去吧。”
那护卫闻言急忙叩首谢恩。如意走出殿,瞥见耶律昊坚和灵儿走进来,急忙跪在前面叫道:“皇上。”。耶律昊坚脸色正要过去,却被她伸手拦住,脸色不由得一沉,如意叩首道:“皇上三思,公子如今神智不清,怕再做出什么事来!”耶律听她语带保留,沉声道:“难道要朕躲一辈子么!”
如意伏地哽咽,只得让出路来。男人快步走进殿里来。
殿内温暖如chūn,烛光旖旎,照得绫绡滟滟溶溶,少年侧躺在榻上,没有一点声息。高起见耶律昊坚进来,悄悄退到一边。少年慢慢转过身来,看见男人,倏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如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男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胆怯过,声音有些喑哑,道:“我都知道了……你别太难过……”
少年从榻上下来,眼睛一直盯着男人看,仿佛一记狠锤把他从睡梦中锤醒,他一把抽出壁上的玄剑,直指上耶律昊坚的脖颈,少年泪流满面,道:“要不是你,我父亲怎么会这样……”。男人望着他,眉眼无限悲伤,道:“你要杀了我么?”
如意急喊道:“少主!”
谷雨苦笑一声,眼泪滚滚而下,“你是我爹,我不能杀你。”他哽咽着道:“当初我告诉你说,我从小跟着我哥哥叫我父亲为父亲大人,叫你却叫爹爹,你说父亲大人听着生分,可见咱们血缘至亲。可你知不知道,在我心里,只有父亲大人才是我的父亲……如今……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宝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风突然chuī开了殿门,卷起绫绡四处飞舞,少年忍不住抽噎出声,倒在暖榻上。
chūn和殿。
殿内极深处的灯火遥遥传过来,男人身上穿的杏huáng原是极暖的颜色,却隐在湖青色的帐幔里面,那帐幔外面的金色流苏上,打着一个红艳艳的同心结。
他神色恍惚,梦呓一般,叫道,谷雨…
那一声叫得那样深qíng而无奈,仿佛他是他永不能得到的宝贝。
风雪纷纷,笼罩了整个天地。那雪花越来越大,竟像要掩埋了这天地似的。一队人马奔驰在茫茫荒野上,如意问:“公子要去哪儿?”
去哪儿?
是啊,到哪里去呢?他伏下身大声哭起来,道:“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如意,除了他身边,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如意擦了眼泪,道:“无论公子到哪儿,如意都跟着你!公子几天没有合眼了,将就着睡一会吧。”
如意掀开车帘,看着永和宫越来越远,想起临行前她与高起向男人起的誓言,心里默念道:皇上,您放心,我和高起,一定终生陪伴公子,不离不弃。
谷雨裹着衣服沉沉睡去,梦里是温侯德慈祥的脸,他说道:“父亲大人,我好后悔。”温侯德却突然变了脸,转过头去,任凭他怎么哭都不肯再理他。
流着泪醒过来,如意靠在他身边睡着了。谷雨低下头,擦gān了眼泪。男人终是不能舍了他,让高起和如意陪他去了辽城。
第40章 变相囚禁
大雪覆盖下的辽城萧索凄凉,清晨的街道白茫茫没有人迹。如意从马车上走下来,替谷雨拂去衣上雪花。高起背起包袱轻声道:“外面风大,咱们先找间客栈住下吧。”
谷雨点点头,仰起脸对着雪花长长吁了口气,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一闪就抖落下来。他沿着高起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想起就在几天前,他就是这样踩着耶律昊坚的脚印,听他动qíng地说爱他。眼泪滴落下来,他往后看去,他们的脚印一点点被大雪掩埋,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尘世间。
“等雪停了,咱们到城郊找一处农舍,我不想住在人多的地方。”
高起点点头:“就依公子。”
谷雨道:“你们以后也别再叫我公子了,叫我谷雨就行。”
高起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叫出来。还是如意建议道:“那还按照以前一样,就叫少主吧。”
谷雨没有反驳,自己人身都被困在这辽城,又何必计较一个称谓呢?
天色大明,高起便起身去寻住处。因为天色尚早,客人们都还没有起来,谷雨披了狐裘,站在长廊下面,忽见一抹红色,原来是高起气喘吁吁地,从院门外踩着积雪走了进来。北风卷着雪花,留下两串脚印。谷雨正要迎上去,高起忙喊道:“你站在那别动,外面太冷了”。
院子里摆着几盏石制宫灯,那灯光比雪光柔和一些,竟透着一点温暖。谷雨把他迎进来,问道:“咱们又不急在这一时,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高起抖落身上的雪花,谷雨踮着脚替他打了打肩膀。高起竟红了脸,道:“我怕你在客栈住不习惯。你怎么站在这里,多冷啊。”
谷雨道:“我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如意打帘子出来道:“当着我的面只肯叫少主,私下里倒你你我我的了。”
谷雨嘴角一笑,高起万分尴尬的样子,忙转了话题道:“房子已经寻着了,就在城南梨花河那儿,听说以前是富家子弟俢缮的书院,名叫梨落。”
如意也不为难他,点头道:“听名字就是个雅致的地方。”
高起道:“那边人烟稀少,也很安静,旁边不远处有座梨花寺。”
翌日一早,三个人就去了梨落书院。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一排三间房子,东西各有一间厢房,确实幽静别致,很有江南的风致。尤其是门外河岸上有一株极大的梨树,枝gān绵延数丈,可以想见将来梨花胜雪的美景。谷雨微笑道:“果然是个好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高起见他露出笑容,心里很欣慰地道:“难得你喜欢。”
远处山脚下的寺庙传来当当的钟声,惊得一行黑色的鸟从树林展翅飞过,景色如诗如画。
一切收拾妥当,三个人站在长廊下立着看雪。高起道:“这里靠河,比永和宫冷一些,公子是南方人,恐怕有的受了。”
如意叹道:“好多年不曾下过这样的大雪了。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年下了一场比这还要大的雪,赵管家带我和灵儿两个出去玩,大雪封了湖面,还差一点掉到湖里去”。
谷雨被她的话勾起了回忆:“这算什么,我小时候调皮,掉河里好几次,有一次要不是我大哥,差点就冻死在里面了。”
如意突然笑出声来,看见那两人诧异地看着她,笑道:“我是听少主也张口闭口小时候小时候的,好像自己已经多大年纪似的,觉得怪异。”
谷雨一笑,随即黯然,叹口气道:“我倒宁愿永远那个时候。”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站在那里,雪花纷纷,映着着了红披风的三个人风姿卓然,飘逸秀美。
第41章 父子相见
耶律昊坚到达辽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初chūn,高起去了城里采购东西,只有如意一个人坐在梨花下面fèng衣裳,看见耶律昊坚,惊得衣裳都掉落在河里面。男人只带了七八个随从,沿着梨落馆转了一圈,道:“收拾得倒gān净,跟前些年没什么两样。”
如意闻言一愣,恍然大悟道:“我说呢,这么好的地方,高起怎么说找就找到了,原来是皇上安排的。”
男人面庞清瘦了不少,迎着橘红色的夕阳,望着远处没有回答,只问道“少主人呢?”
“少主晌午的时候去了东边的梨花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皇上若想见他,奴婢带您去找他。”
梨花寺在当地并不算出名,香客稀少,后来闻名天下,也是因为朝华公子的缘故。但是寺庙附近风景绝佳,主寺建在洲上,殿前有宽大的月台,临水砌了白玉的栏杆,愈发显得静雅出尘。一行人乘船过去,初chūn时节,chūn波浩淼,映着寺外满目的梨花。随着夜色渐浓,靠湖一带的厢房一一亮起了金huáng色的灯光,与水中倒影遥相呼应。耶律昊坚抬眼望去,忽然看见佛殿里隐隐亮起灯光来。他站在船头,拨开眼前一枝盛开的梨花。风chuī夜色缥缈,隐约见一个少年手执灯盏,正为各殿点灯,晕huáng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衣衫,望之飘逸如仙。俄而见那少年,提了金huáng色的灯笼走了出来。他走至栏杆旁,面水而立,侧影典雅得像一幅静默的画。
男人怔怔地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儿向水廊走去。长廊曲折枕水,稀疏挂着几盏灯笼,在有风的夜色里映着水光微微摇曳。
如意道:“年前少主去寺里给温老爷抄经祈福,结识了寺里的方丈云空大师,从此以后便常来梨花寺,有时呆的晚了,便替方丈到各殿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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