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听得入神,再抬头去看临水而立的谷雨。乌黑的头发,在晨风中赢柔的抚动着,尽管披着着衣袍,依旧可以看出他挺直而纤细的腰身。光是这个侧影,就会让人浮想连翩,这会是一个怎么样俊秀出尘的少年。(本书原名《爹爹好狂野》,连载于连城小说网)
谷雨虽然没有说,林道也知道他心里惦念着耶律昊坚,第二日便派人前去北都打探消息。听回来的人回报说两军僵持在城门口,耶律昊坚正派人跟周成轩谈条件,谷雨才稍微心定了一些,加上林道的悉心照顾,病也就渐渐地好了。
自从那一场病之后,林道待他明显细心了许多,这也不许去,那也许碰,仿佛他像个经不起摔打的瓷娃娃,他管教得不亦乐乎,谷雨却不乐意起来,说他是来林府做客的,现在倒真成了个囚犯一样。
林道到底心软,见他郁郁寡欢,终究是妥协了下来,这日吃了晚饭,便拉着他道:“要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府再大再漂亮,也终究有新鲜劲过去、看够了的一天。谷雨眯着眼笑了起来,拉着他手跟在后面,两个人偷偷避过谷雨带来的那些侍卫,顺着一丛山茶花出了院子,山涧里流水淙淙,鸟鸣里也带着幽谷轻灵。林道神秘地一笑道:“跟我来。”
谷雨猫着腰道:“去哪儿?”
林道却没有说话,领着他过了一面峭壁,来到一棵老松柏旁边。林道松开他的手,从老树luǒ露在外的树根下面掏出一个酒壶。谷雨笑了起来:“切,我还以为什么宝贝呢!”
“祖父不许我喝酒,我只好偷偷藏起来喝。”林道拔开壶盖,一股浓烈的酒香立即飘了出来。他把酒壶递过来道:“喝么?”
谷雨愣了一会,竟然真接了过来,仰头就灌了下来,林道正要阻止,谷雨就“啊”了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呛得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林道慌忙接过酒壶,抚着他的背着道:“你没事吧?”
谷雨满脸通红地摆摆手,只觉得胸腔滚烫:“好辣……咳咳……”
林道无奈地一笑,道:“不能喝酒就不要逞qiáng,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遇到对手了呢!”
谷雨咳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见林道就着他刚才喝过的地方又喝了一口,脸上刚消退红晕又浮了上来,竟然有些晕乎乎的。
林道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原来一点也不好喝……”
谷雨小声含混的声音就像是带着娇意一般,软软绵绵,听得林道心里一颤,也不敢看少年桃花一样的眼睛。
“喂,你没事吧,不会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吧?”
谷雨摇着头站了起来,凉风chuī动松林,整个山谷如风声鹤唳,带了些萧煞的悲凉。晚风一chuī,刚才的眩晕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望着黑隆隆的山川,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咱们回去吧,否则他们知道又该担心了。”
居然有些轻飘飘的,他也没有吭声,只抓紧了林道的手,沿着峭壁一步一步往回走。林道也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回过头问道:“害怕么?”
谷雨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不怕,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瞬时跌倒下去。“谷雨!”
跌落的力道差点将林道也带了下来,“抓紧我!”
林道一把拉住他的右手,那峭壁极陡,谷雨的半个身子悬在半空,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林道试了几次,却都无法将谷雨拉上来,便大喊道:“你别怕,低头看看脚上能不能蹬上什么东西!”
谷雨闻言往下一看,没想到不看则已,一看抖得更厉害了。
只见下面黑漆漆的一片,在月光下什么也看不见,要是跌下去指定会粉身碎骨。
“林道……”
林道咬着牙抓住他的肩膀,那山路本就是开在峭壁上,宽度不过一尺,根本一点着力的地方也没有,稍有不慎,两个人都都得掉下去。
“不行了,我会拖累你的。”肩膀被拉扯得几乎断掉,谷雨忍住疼痛喊道:“林道!”
林道咬着牙没有说话,汗水顺着他光滑的脸庞流了下来,他尝试着去抓谷雨的另一只胳膊,谁知身子突然失去平衡,一个趔趄差点差点也跌落下去。
“啊!”谷雨尖叫一声,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死亡的恐惧一下子袭上心头。“谷雨!”林道似乎也要哭出来,道:“你别怕,有我呢!”
谷雨一咬牙,喊道:“你放开我吧。总比两个都死了qiáng,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他说着便yù挣脱林道抓着他胳臂的手。
他这一晃,身子又往下沉了许多。林道一红眼,大喊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就听天由命吧!”说完他便纵身死死抱住了谷雨。
第127章 qíng动生死
在坠落的那一刻,谷雨以为他会将他这短暂的一生在脑海里重演一遍,然后等待疼痛将他带往另一个世界。
可是他的脑海却是一片空白。只有紧紧抱着他的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温暖,让他想要掉泪。
他只好也紧紧回抱住,觉得自己的一生也算值了。
谷雨第一次亲身经历一场死亡,是他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扬州城里的大善人温老太爷亡故了,整个温府都是白练飘飘。
他那时候还很小,根本不懂得悲伤是什么,而且他听人说,老太爷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会升入极乐世界的。
既然会升入极乐世界,那还有什么可伤悲的呢?
可他还是哭了,看到大家都在哭,哭得肝肠寸断,自己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哭灵的时候是会有很多人来看的,大家都抹着泪说,你看看温家这个小少爷,哭得多伤心,果然是个孝顺的人。
谷雨也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孝顺的人。有一次温夫人牙疼得厉害,几天几夜地睡不着也吃不好,谷雨就偷偷跑到佛堂里,对着仁慈无量的佛祖叩头道:“请求佛祖让娘亲的牙疼赶快好起来,如果她能好起来,我qíng愿自己牙疼。”
后来温夫人的牙疼果真好了,又过了一年,一家人一起吃饭,突然间说起了这个,谷雨自己说了出来,大家都笑着看着他,他自己倒是感动地哽咽起来。
那时候他就想,或许他并不是个孝顺的人吧,要不然就这么一点小事,自己居然会感动成那个样子。温顾朗摸着他的头说:“我们家的小雨,要是托生成个女孩子就好了。”
怪不得他长大好无论跟着耶律昊坚还是周成轩,都逃脱不了男宠的命运。
这样胡七胡八地想了那么多,谷雨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急切又绝望。
但他实在是太累了,哪有jīng力再说话。
是啊,这一年多他认识的人比他十几年认识的人还要多,这一年过的桥也比他以前走的路要多,真的非常累。
这都只能怪耶律昊坚那个流氓太霸道太自私。
你看看,他本来好好的在扬州,生在巨富之家,千人疼万人爱。虽然现在做了皇子,身份尊贵了很多,但现在遇到的也都是些皇亲国戚、将军丞相啊,哪如在扬州,虽然只是个小少爷,但谁敢不买他的帐?
就比如他来凤起的那年,有一天逛街看上了一家古董店的名画,谁知扬州知府的儿子许宝仁也看上了,非要跟他抢,结果谷雨就回家大哭了一通,那时正逢他大哥温顾朗刚刚回家,正在花尽心思地讨好他,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
第二天他刚睁眼,那幅画就乖乖地躺在了他的chuáng头上。
你看看,宁做jī口,不为牛后。qiáng龙不压地头蛇。
他温谷雨又没多大抱负,心胸也不甚宽广,做个地头蛇就很满足了。那个耶律昊坚,非要把他掳过来,不顾伦理道德地欺负他也就算了,毕竟是个不开化的蛮夷,也不指望他能懂多少仁义礼教,可他竟然还害得他被周成轩抢走做男宠,被láng咬,现在更悲惨,直接从悬崖上掉下来了。
摔得那么重,身上疼得厉害。
耶律昊坚最可恶了!
可自己心里面为什么酸酸的,胸口像少了什么东西。
虽然他还年轻,正是娇艳艳的一个花骨朵儿,可也不是没有想过死亡的事qíng。如果有一天,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他想到过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有一次他受了气哭的不行时想的,他觉得他应该会跑到个天底下最gān净的地方,找一间人迹罕至的山林小屋,如果是冬天,他就点上火炉,自己就躺在一边,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没有人给他送葬,也没有人为他哭泣。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温暖照耀人间。
第二种就和耶律昊坚有关系了,他要和他快快乐乐地活到再也走不动了,他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然后躺在爱人的怀里,和他一块死去,他要紧紧抱住他,身体纠缠,十指相扣,任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那是很好很好的一生。
多感人的画面啊,想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要动容了,可惜他说的不是时候,那时他刚刚从北都逃回来,男人正贪婪地吮吻他的耳朵,一副要从头到脚吃掉他的样子,他正要动怒,一抬腿就碰到了男人巨大的阳根,吓得他只剩下惊喘的份了。
男人还用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笑道:“小别胜新婚啊。”呸呸呸,那个耶律昊坚……
唉,自己真是不争气,那个男人把自己害得这么惨,他还这样想着他,想他现在就跑过来抱住他,告诉他不用怕。
听府里的老嬷嬷讲,huáng泉路上有座奈何桥,桥上有个梦婆,会给每一个路过的魂魄喝一碗孟婆汤,那样的话,今生的一切都会忘记了,一切爱恨qíng仇,一世浮沉得失,统统都会忘掉。
他可不想喝那个东西,心里装着男人的样子,他才敢一个人走下去。其实,他还是很爱他。尽管他那么差劲。
只这一个念头,就足以叫他掉下泪来了。
这种心不由己的感受,真是甜蜜又苦涩。他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委屈起来,泪水流在脸上,又被人轻轻地拂去。耳边是那人急切地呼喊:“谷雨,谷雨。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要带我去你的家乡看看,你都忘了?谷雨……””
然后谷雨就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长长的一条瀑布,像一条银河一般,风chuī动的时候,又像一条轻柔的白练,漂浮在青山绿水之间。再往上便是一尊大石头,那形状很是独特,有点像一个慢吞吞的乌gu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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