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瑶知情况紧急,便听从老人家所言,迅速趴了下去,抓紧了船舷,只觉尖锐的呼啸声掠过,裹着冰锥暴风雪刮在脸上,剧烈疼痛难忍,范瑶当即便晕了过去。
待苏珏醒转,范瑶正坐在他旁边,脸上满是细细的血口,苏惠芳坐起身问:“老伯呢?”
“死了。”范瑶云淡风轻地说。
苏珏看到了他在别过头去时眼底的泪,少年想要假装自己不在乎,然而那眼底的泪却出卖了他,苏珏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舱外。
风雪过后,太阳枕在那水天一线,将红色的光琳琳洒满江面,碧水长天,似人间仙境。
船头老人家硬邦邦躺在甲板上,自己披给他的裘衣早已不知被风刮到何处,身上的粗布衣早被风雪扯的丝丝缕缕,脸上全是鲜血。
苏珏跪在老人身旁,低头垂眸,负罪感在胸腔之中漫延扩散,若他不在漫天飘雪时出城,老人此时应该在码头旁的小屋内烤火吧。
世事难料,难怪师父常说,卦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
苏珏就那么静静的跪在那里,冷笑。
楚云祁说他是见惯了人世间的分分合合、生老病死后仍大爱天下,才能做到温润如玉、处事不惊。
能做到波澜不惊,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所牵挂之人,一旦这心上放了一个人,便会时时刻刻为他所牵动,所有的喜怒哀乐便因那人所起,而自己也就变得有所顾虑起来。
老人家没有所牵挂之人,所以能在风雪天送他出城,所以能置身事外为他解说情为何物。
苏珏一直背对着船舱跪着,范瑶从船舱里出来,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去理他径自一人走到船头拿起船桨,将船缓缓驶向楚国东边的小城重阳。
船在重阳城码头靠岸,苏珏将老人葬在面朝湘庭泽的一坐小山上,与范瑶在重阳城稍作休整,便乘着辎车向东继续行去。
旬日有余赶到熙国都城临沂。
熙国靠海,当时各国产盐都很少,在如此情势之下,熙国海盐几乎占去天下盐产的十分之六七,国都临沂自然成为天下第一盐市,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
在苏珏进城、于驻熙使臣的驿馆里安歇的整个过程中,熙王都没有派遣一名使臣前来问候。
苏珏感觉不妙,只得派驻熙使臣前往熙国王宫知会熙王。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使臣回来告知苏珏道:“熙王正在面见倾国上卿凤清。”
苏珏听罢,心头一紧,他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起身对使臣行了一礼道:“有劳大人了。”
使臣拱手还礼后道声“相国安心歇息”便退了出去。苏珏垂眸,静坐在木椅上,不发一言。
熙国宫殿内。
约莫四十出头的熙王头戴冠冕,身着绘有虎纹的王服坐在王座上,熙人将虎视为勇猛善战之物,以虎为尊,故王公大臣们都喜着虎纹华服。
熙王缓缓道:“倾国上卿不远千里来我熙国所为何事啊?”
“熙王容禀,听外臣絮叨了。”一身红衣的凤清振袖拱了拱手道:“臣在倾国听了这样一个故事:冰天雪地里,一农夫于阡陌捡到一只冻僵的蛇,农夫怜其,便将蛇揣在怀里用体温暖之,不久蛇悠悠醒转,张开毒牙将农夫咬死。外臣将这个故事讲给大王听,就是要让大王明白,熙国便是那农夫,而楚国便是那条毒蛇。”
“而今中原各国合纵伐楚,楚惧,向熙示弱,以求结盟化解危机,待危机一过,外臣恐楚国反咬恩人一口,故特来此劝谏熙王,切勿怜楚。”
熙王听罢,惊得一身冷汗,又听侍卫来报楚相已经入临沂,要见熙王,便挥袖怒道:“不见!”
“外臣临行前,我王再三与臣说起王上,我王说王上是东海神蛟,勇猛果断,早就想与熙结为友国,今赠黄金千镒,战车百两,白璧百双,聊表诚意。”凤清拱了拱手续道。
“好,好。”熙王被凤清这几句话说的喜笑颜开,连声叫好,乐呵呵地在结盟国书上盖了印,道:“多谢倾卿劝谏,寡人为倾卿备一宴席,倾卿随寡人来。”说着起身离座。
是夜临沂楚国使臣的驿馆内,苏珏沐浴后换了件轻便白衫,在楚国使臣为自己接风洗尘的当儿,他了解到临沂的形势——
如今熙国临沂城中最有名望当属熙国上卿梅昶曲之子梅灏,此人师从大贤陇南子,是陇南子的得意高徒,年纪轻轻便有门客三千,待人不卑不亢,在而今礼乐崩坏之世,梅灏却依然遵守着商王的那一套繁冗的礼仪,可见此人内心坚毅,是个难得清醒之人。
此人文章言辞不像他老师那般犀利,然通篇读来,却能让人醍醐灌顶,儒雅言辞中透着对时事的独到见解,熙王封其为“含章君”。
只要见到熙王,苏珏便有把握说服其与楚联盟,既然含章君如此得熙王看重,不妨说服此人,让他在熙王面前进只言片语,如此一来,事情便成功了一半。
“下官这就为相国备一份厚礼,以赠与含章君。”楚使道。
“不必,含章君非官场之人,备礼反倒弄巧成拙,大人帮我下了拜帖,明日我亲自前去拜访便是。”苏珏摇头否认道。
楚使点了点头,答了声“诺”便离开了。
倾国驻熙使馆内,身披朱红凤裘的凤清抱着手炉坐在在木案旁,有一下没一下翻着书简,点点烛光映在他狭长的凤眸里,灿若群星,这双眼眸生的极好,眼尾微微上挑,眼线深且长,瞳仁黑且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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